林三此時所做的事情,如果傳出去恐怕會笑掉許多人的大牙。


    他竟然打算寫一部兵書,而這種事情通常惟有浸淫此道數十年,有著足夠的學識積累,甚至有著大量征戰沙場經驗以及戰績的人,才有資格去做。


    就像修行的功法秘籍,自己不是高手,根本都沒有修煉過,又哪裏寫得出來?


    兵書當然沒有修行秘籍那般神奇,看懂了就能成為名將那隻是笑話。


    蒼羅大陸的戰爭也發展了千年,可以說各種奇計巧計,戰略戰術都早已被人研究過無數遍,兵書更是數之不清,但真正能完全化為己用,並且更進一步的人是極少的。


    事實上,兵書也不光就是教人用什麽計策,但兵書依然不是誰都能隨便寫的。


    慕哲平是當過將軍,但林三連一天的將軍都沒當過,他不過是當了幾個月的小兵,然後在軍事學院上了兩年不到的學而已。


    類似他這樣的學生,自己都還沒學好,憑什麽著書立說?


    一天將軍都沒當過,竟然要寫兵書教將軍們打仗,這種事如何能夠不惹人發笑。


    這真要算起來,恐怕已經連紙上談兵都比不上了……


    然而他自己卻並不覺得可笑,事實上就連他自己有時候都覺得很奇妙。自己明明沒有指揮過大軍,可有時候看兵書戰陣時,卻偏偏好像經曆過許多次,仿佛早已遊刃有餘了一樣。


    他早有了許多自己的見解,他一直也很想將它們記錄下來。


    而現在,他覺得算是一個不錯的時機了。


    他相信第二軍事學院那些老師之中,應該有不少識貨的人,他們應該能看出其中的高明之處。


    到時候,他們就會知道自己的軍事天賦,明白自己對於眼下這戰爭意味著什麽。


    到時候,就算自己無法繼續在第二學院就讀,也會很快被推舉上去。


    袁曜他毀了自己這條路,但不代表自己就無路可走了。


    他揮手便在紙上寫下了五個字——兵者,詭道也。


    旋即又不禁搖頭失笑,自己這樣做,豈非實在剽竊另一個世界的先賢成果?更何況,那位先賢的著作固然是震古爍今包羅萬象,甚至能運用在戰爭之外的各個領域。但放在這個有著修行和陣法的世界,終歸還是有些不合時宜。


    而另一方麵,這個世界的兵法早已發展完善。想剽竊一篇,然後領先這個世界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他最終還是決定自己來……


    翌日的比試他沒有參加,畢竟他已經答應了易涵。更何況,他現在恐怕也不會被允許參賽了,一旦自己出現,會引起群情激憤的場麵吧?


    他也沒有去見易涵,現在他是過街老鼠,不想連累她。反倒是她曾來找過他兩次,但都被傅波以他出門了為由給擋了回去。


    傅波沒有打擾他,雖然林三沒說,但他隱隱猜到了他在做什麽。對此,他心內感到無比的荒唐,卻又不忍開口勸他放棄。


    罷了,就讓他做完最後的事情吧。他知道,現在學院長以及副院長等人正在討論怎樣處置林三,他很可能真的會被開除掉。


    他沒罪,但他存在於第二學院,這學院就無法安寧。


    學生之中請求懲治凶手的浪潮已經愈演愈烈,這早已讓學院一些老師焦頭爛額。他們最終,很可能會直接用職權做一些並不符合規矩的事情。


    而在這件事上,傅波也幫不了他太大的忙。


    他是出身將軍世家,但這第二學院成立數百年,不知走出過多少名將名帥,就連現任院長都是碧瀾軍中退下來的二品將軍,哪裏是他能影響的?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一直到七天後,第七輪比試都結束了,每一組都已經隻剩下了四個人。


    隻是,這一切已經和林三無關了。


    他仿佛沉浸在了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之中,直到這第七天,他才終於寫完了那本被他命名為《七策》的‘兵書’。


    這其實,算不上一本兵書,其中根本沒有說什麽具體的計謀計策陣型,也沒有提及天時地利人和,許多兵書該有的東西,它全然沒有涉及。


    然而另一方麵,這又確實算是一本兵書。畢竟這是他學了那麽多基礎知識,博覽了那麽多兵書戰陣,並結合了實戰的個人總結和感悟。


    它隻有七頁,甚至根本不能稱之為書。


    懷揣著這本《七策》,他推開了房門,隻覺得忽然從殺聲震天的世界回到了這個平靜祥和的世界,陡然一陣神清氣爽。


    一路上,許多學生對他報以鄙夷仇恨的目光,甚至有人衝到他麵前破口大罵,然而他始終不為所動。


    他隻有一個目標,去見第二軍事學院的院長,讓他知道自己的才華,讓他因為自己的才華而力排眾議改變決定。


    隻是有些事情,終歸不是他所能完全預料的。畢竟他林三從來就不是大人物,雖然聰明,但許多事情他其實根本沒經曆過。


    於是,他並不知道自己此時的舉動有多‘幼稚’,有多‘可笑’。


    院長並非任何一名學生想見就能見到的,然而他還是見到了。但等在他麵前的卻是一紙退學的通告,隨後他小心翼翼掏出了那本僅有七頁的薄薄書冊。


    換來的,卻是毫不留情的,居高臨下的斥責與怒罵。


    第二學院的院長當年是碧瀾征南將軍,他確實還留有軍人風範,不似一般的官僚。至少在看到不怒自威的他時,林三本能的挺直了腰杆。


    然而這位文院長的脾氣卻也火爆異常,完全不像他想象中那般極具胸懷氣度,更沒有什麽長者賞識小輩的風範……


    “你寫兵書……你寫的也配叫做兵書?”


    事實上,他根本就沒有細看,隻是接過之後隨手翻了翻,就狠狠甩在了林三的臉上。


    “人貴自知,才學了一年多就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自己有幾斤幾兩,這叫狂妄自大!”


    “這樣一個沒有自知的人,寫出來的東西不值一哂!”


    “你想憑著這個來讓我賞識你?向朝廷和軍部舉薦你?做夢,這種歪門邪道老夫最痛恨!自身不正,還有臉著書教別人?”


    “你要學的不是指揮,我們第二軍事學院也容不下你這種人物。你要學的,是做人……”


    “滾!滾出去!”他似是火氣上來了,最後甚至指著他大聲咆哮起來。


    從他開始怒罵自己之後,林三便再沒有說一個字。他沒有故意激他,沒有辯駁,沒有請他看完再說。


    他終於發現自己的舉動有多蠢了,此時的他,隻感到一陣心灰意冷,除此之外便是深深的疲憊。


    是啊,有些事情想起來是很理想很美妙,但現實卻往往並非那樣。


    他默默俯下身撿起了被甩在地上的《七策》,那是他的心血。隨後他一言不發的躬了躬身,無論如何這第二學院也教導了自己將近兩年,算是有傳道受業之恩了……


    有那麽一瞬間,他心內也起過不忿的念頭——今天你們趕我,將來你們要請我,還要看我心情。碧瀾就不會打敗仗嗎?真以為月國和神炎是好相與的?真以為你們是最強的?


    然而,這種念頭隻是在他心頭蕩漾了片刻,就如漸漸平靜的湖麵一般消逝無痕。


    此時此刻的他,隻覺得很累,什麽都不想去做了。


    他甚至開始變得相信宿命了,或許是因為自己對易涵撒了謊,說自己誌不在戰場,所以上天就故意斷絕了自己這條路?


    那自己,是否應該遵從上天的意思,做一個平民百姓?


    他接受了退學的通告,沒有大笑也沒有低落,他很快就變得一臉平靜,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隻是,他的室友傅波卻沒辦法像他一樣平靜。


    “他們竟然真的開除你了,真是豈有此理!我去和院長說,你明明沒有殺人,憑什麽!”


    到了這一步,他還這般維護自己,要為自己出頭,林三忽然覺得這趟學院之旅真的值了。


    他拉住了他:“不用了,其實我對從軍沒有什麽興致,我的夢想是成為一名商人。”


    根本沒有用不是嗎?傅波哪有資格去管院長。


    “你別騙我了,你那麽用功,怎麽可能會……”


    “我已經無心去想那些了,隻不過是退學而已,又不是天塌下來了,看開點吧。”


    “那你今後打算怎麽辦?要不我修書一封,你去東煌戰場那邊投奔我父親和祖父吧,有我的信,他們會看重你的!”


    “哈,你的情我領了,不過真的不用了……”他搖了搖頭:“我在離開之前,隻有一件事要做。”


    自己根本就不是碧瀾人,尤其在眼下這種被人驅趕情況下,還舔著臉幫碧瀾帝國打仗,他隻會覺得自己真的是在犯賤了。


    隻是傅波自然猜不到他此時心內所想,他被他後一句話給吸引了注意力。


    “什麽事?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給你上幾天課。”


    “啊?”


    林三所說的上課,自然就是兵法課。


    說實話,如果不是傅波,他是不會有這份閑心的,恐怕說出這句話又會被人譏諷為自大不自量。同為學生,他有什麽資格教別人?


    他本打算灑然離去,但卻忽然想為這位好友留下點什麽,因為他待自己是真的很好。


    傅波的軍事天分其實也很不錯,畢竟他出身將軍世家,從小耳濡目染的便是這些。戰盤比試他也已經闖到了他那一組的第八輪,甚至有著一定機會闖到八強。


    對於這位好友,林三自然希望他能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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