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1年,春,鳳國。(.$>>>棉、花‘糖’小‘說’)


    她站在朝陽宮高處的樓闕而望,是鳳國連綿無際的九重宮闕。


    風和、日麗、花香陣陣,鳥語聲聲,一派盛世繁華的景象。可她卻知道,在這看似繁華祥和的表象下有的不過是滔天巨浪。


    可即使她能感覺到暗流的存在,卻無能為力去阻止。因為,她隻是一個孤立無援的弱小女子。


    這偌大的皇宮,原本不是屬於她的地方。如果當日沒有來這皇宮……


    其實沒有那麽多的如果,命運的車輪從來都是向前,而不會退後,她早已悟出這一點。


    她忍不住歎息了一聲,白皙的臉容好似春日的花朵遇到雨水的侵襲而漸漸黯然了下來。


    一襲月白繡折枝桃花的長裙迤邐拖地,乍暖還寒的東風將她臂彎中長長的粉色披帛吹得嫋嫋飄揚。


    她兀自沉吟,好似有濃得化不開的心事在困擾著她。


    一陣急促地腳步聲自身後響起,還未等她回身,宮女玲瓏慌亂中來不及行禮便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玲瓏急急道:“公主,大丞相楊泓毒殺了皇上,此刻現在正血洗中宮,您快逃吧!”


    逃?


    能往哪逃?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丞相楊泓謀反是遲早的事情,而那個才九歲的皇帝宇文炯又如何對付得了一幫早有異心的朝中重臣?


    鳳國亡國是遲早的事情,隻是她沒想到,這一天會這麽的快!


    她露出幾許淒慘的笑,回身凝視著貼身宮女玲瓏道:“楊泓敢篡位,他自然是做作了準備。別說是活生生的人,此刻就算是一隻小鳥,隻怕也飛不出這鳳國的皇宮。”


    “公主不可灰心,奴婢相信吉人自有天相,公主一定能逃出大劫。”玲瓏凝視著她,語氣帶著焦急的勸道。


    她回眸望著玲瓏,黯然道:“孤……知道了。”


    玲瓏微微一震,接著低聲道:“奴婢即刻為公主準備一套內侍的衣服。”


    “去吧!”她無力揮手,目送宮女玲瓏離去。


    片刻,她亦離開樓闕高處。


    她朝著自己的寢宮匆匆而去,發現四下裏一片沉寂。她淒淒一笑,朝陽宮中本就沒有幾個宮女內侍,此刻丞相篡位,宮女和內侍們為躲避刀光劍影必然已是人去樓空。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


    也罷,大難來時,在這深深宮闕中,誰又能真正顧念著誰呢?何況,她隻是一個可有可無、被人遺忘的公主而已。


    她不怨,更不會恨所有人對她的離棄。


    她來到這鳳國皇宮不過三年之久,三年前,她隻是一個平凡的民間女子。


    她不會忘記,在她十三歲那年春天,娘親水如煙久病不治而死。臨死前,娘親將一塊刻有朝陽字樣的玉佩交給她,並囑咐她要好生保管這塊玉佩,將來或許用得上。


    她無法理解娘親的用心,但娘親留給她的東西,她是拚了命也會保住的。


    而娘親最後一句話是帶著一種愧疚的語氣對父親說的,那句話隻有三個字:“對不起!”


    同樣,她也無法理解娘親對父親說出的這三個字的真正意思。


    在她的眼裏,美麗賢淑的娘親與溫厚善良的父親相敬如賓,琴瑟和諧,這樣一對人人稱羨的夫妻又何來“對不起”三字的愧疚呢?


    而父親因娘親的去世悲傷過度,一病不起。[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這一年的冬天特別的寒冷,她的父親也走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


    那天,大雪紛飛。她守在父親的床榻前,流著淚聽著父親對她說的每一句話,直到父親咽下最後一口氣。


    原來,她並不是父親林敬遠的親生女兒。


    而她的親生父親是一個氣宇軒昂,有著睥睨天下氣勢的流著鮮卑族血液的男人,他叫宇文央。


    年輕俊美的宇文央在一次遊曆時,邂逅美貌聰慧的少女水如煙,當時兩人一見鍾情。可濃情繾綣的日子並不長久,短短三個月後的相處之後,宇文央便離開了水如煙。


    臨走前,宇文央曾許下日後必定來迎娶水如煙的誓言。可在宇文央離去的半個月之後,水如煙便匆匆他嫁。


    不錯,她的親生父親宇文央就是當朝皇上宇文央。宇文央在離開時向水如煙說明了自己的真實身份,而宇文央的身份才是導致水如煙匆匆他嫁的原因。


    聰慧如水如煙怎會不知道一入皇宮深似海,想要在佳麗萬千的深宮中爭取皇帝那一點少得可憐得寵愛是如何的艱辛。她不想做爭風吃醋的女人,也不想做到最後被皇上冷落的女人,她選擇嫁給了青梅竹馬長大,並一直鍾情於他的青年書生林敬遠。


    對於水如煙和宇文央之間的那一段情,林敬遠是知情的。他深愛水如煙,因著這份深深的愛,他將水如煙同宇文央的骨肉視作親生,並沒有讓妻子生下屬於自己的骨血。


    “對不起!”,這三字,是因為水如煙虧欠林敬遠太多。她嫁給了他,不但沒能為他延續香火,而且還因自己對宇文央的癡情而抑鬱而終。


    盡管如此,林敬遠卻從未怨恨過水如煙。因為水如煙的離世,林敬遠亦悲傷過度而病倒。死前,已經為這世上唯一的牽掛安排好後路。


    這十幾年來,宇文央並沒有對水如煙母女不聞不問。因此,林敬遠病重的事情在傳到宇文央耳內時,這位皇帝決定接回這個民間的女兒。


    就這樣,她來到了這鳳國的九重宮闕之中。她的皇帝父親封她為朝陽公主,賜朝陽宮給她作為住所。


    從失去至親到擁有至親,從民女到公主,這樣懸殊的變化隻是眨眼。她隻覺得人生變幻無常,一切如夢般的不真切。她在忐忑中如履薄冰,卻又生出幾許對未來的向往。可還沒等她的父皇為她行公主冊封大典,她的父皇便禦駕親征突厥平亂。


    皇宮中短短三日的父女相處,她甚至還沒來得及感覺這個皇帝父親是否真心疼愛她,父皇便離開了皇宮。


    記得這年的除夕,父皇忽然回宮。本是去突厥平亂,而半途返回皇宮是因為她的父皇在半路突染惡疾。


    那個除夕之夜,她還沒等到見父皇一麵,父皇宇文央便駕崩。


    接下來,是宇文蘊繼位。


    宇文蘊荒淫至極,將朝中大權全部交到丞相楊泓手中。後宮並立的四位皇後中,便有一位是楊泓的女兒。


    登基不到一年,宇文蘊為了更好的享樂,聽信了楊泓的話,自封為太上皇。將皇位交給他與楊皇後所生之子宇文靜。


    宇文靜登基不過七歲,一個七歲小皇帝在一幫早有異心的朝臣掌控下不過成了傀儡而已。


    鳳國的江山瞬間變得岌岌可危,而鳳國的宇文一族除了內鬥,早沒有保護先祖辛苦打下江山的心思。


    而身為朝陽公主的她,不過是浩淼夜幕中那一顆黯淡無光的星星。她沒有了父皇的照拂,便很快淡出眾人的視線,再沒有人能想起她。


    在這皇宮中的三年裏,她習慣了被忽視、被冷落。她與人無爭,隻在自己的朝陽宮過著靜默如水的日子。


    她沒有悲傷,亦沒有怨恨,有的,隻是麻木。她以為,這一生隻能在這深宮中蹉跎掉自己最美好的年華。


    她今年,已經十六歲。


    朝陽宮的宮人不多,上上下下,宮女加內侍不過才五六個人。她不怨,因為,她有玲瓏。


    玲瓏貼心、忠誠,比她略大了兩歲。私下裏,她常叫玲瓏為姐姐。這或許是冰冷皇宮中唯一的溫暖和慰藉,她很珍惜這一點點溫暖。


    玲瓏陪著她在朝陽宮寫詩,看書,修剪花枝和做一些女工。對於後宮中三年來的一切盛宴不能出席,她既不羨慕,也不嫉妒。


    她隻想平靜度日。


    然而,宮中所傳外戚楊泓專權的流言閑語她並非沒有耳聞。父皇駕崩後,皇兄宇文蘊的荒淫便讓她開始對鳳國的江山產生隱憂。


    直到皇兄宇文蘊讓年僅七歲的太子登基,朝中大權悉數交到楊泓的手中,她已經感覺到,鳳國的大限到了。


    這一天,竟是這樣的快。快到,就在眼前。


    每一次的改朝換代都免不了流血,屠殺前朝血脈和忠臣更是重中之重。


    收回這紛亂的思緒,她環顧這空空如也的朝陽宮,麻木的心湧上幾許淒涼。


    微寒的春風一陣陣拂來,夾雜著隱隱約約的哭叫著聲。


    殺戮,已經開始了!


    她走進寢宮,玲瓏已經備好內侍的衣服。在玲瓏擔憂的眼神中,她默默地換上了那套內侍的衣服。


    “公主,外麵已經混亂不堪,正好趁機逃走。公主離開皇宮後,走得越遠越好,再不要回來!”玲瓏上上下下將她檢查了一遍,見沒有什麽破綻,這才稍稍舒了一口氣。


    “玲瓏,你跟我一起走!”她忽然拉住了玲瓏的手懇切地說,玲瓏,是她在這皇宮中唯一的不舍。


    “好!”玲瓏點頭,拉著她的手便朝外麵而去。


    剛出了朝陽宮的宮門,隻見四下裏都是慌亂逃散的宮人。而楊泓的兵將則是揮著雪白的刀刃四處瘋狂屠殺。


    她和玲瓏戰戰兢兢地隨著宮人們又躲又逃,慌亂中,分不清東南西北。


    到處是殘肢斷臂和屍身堆積,腳下是殷殷血跡濕透鞋履。這樣的景象,應該就是修羅地獄吧?


    “別想逃!”


    一道白光朝著她劈來,她來不及躲閃,便被玲瓏一把推開。玲瓏被一個侍衛的利刀砍傷,她雙手死死抱住了那侍衛的雙腳。


    玲瓏淒厲地喊著:“快走,隻要能活著,就是好的!”


    她看到那窮凶極惡的侍衛舉起利刀朝著玲瓏的背部又是一刀,血,迅速從她淡黃色的宮衣上滲出,她的生命,一點一點的消逝。四周是嘈雜的地兵刃聲間或還有女子的呼救聲,有幾支亂箭從頭頂破空而過。


    她一咬牙,拋下絕無生還可能的玲瓏轉身而去。


    “我要活著,我要活著,活著,就是好的!”她的心裏有一個堅定的聲音在呐喊,她不想不明不白地就這樣死在這皇宮中。


    三年的深宮生涯並沒有完全磨滅掉她對生命的眷戀。盡管深宮歲月冰冷無情,可她,卻曾擁有玲瓏的情義。隻這一點,她就不能任由自己輕易死去,她要活下去,為玲瓏,也為自己。


    就這樣,在一片廝殺聲和慘叫聲中,她同一幫宮人連爬帶滾地四下裏倉惶逃走。


    對於這鳳國的皇宮,她並不熟悉。她隻能像隻無頭蒼蠅一樣,慌不擇路地四處亂竄。


    終於,那些恐怖的廝殺聲和淒叫聲漸漸隱去,她發現自己來到了一處偏僻地宮苑。她看著那扇有些古老破敗的門,心裏忽然升起一道曙光。或許走出這個大門,她便逃往了生天。


    她迅速朝著那宮門而去,可就這在此時,一隊身穿盔甲的侍衛朝她迎麵而來。她心裏一驚,避無可避之下隻得慌亂地朝旁邊一閃,她迅速地給他們讓出一條道來。


    她垂下眉目,隻希望這些侍衛能對她視若無睹。然而,這隊侍衛並沒有輕易放過她,經過她身邊時,齊齊頓住了腳步。


    “這是什麽?”其中一人貓腰從她跟前的地麵上撿起了一樣東西,那東西在她眼前發著溫潤的光澤。


    玉佩,刻著朝陽二字的玉佩。


    怎麽辦?


    “莫非你是朝陽公主喬裝改扮的不成?”那手持玉佩的侍衛厲聲問她,兩道眸光恨不能扒開她的衣服。


    “不······我不是······”她嚇得不輕,不管如何,她不能承認自己是朝陽公主。


    “還狡辯,若你不是朝陽公主,這玉佩如何在你手上?”說著,那侍衛持劍便要朝她刺來。


    “住手!”有人人發話了,聲音醇厚而又帶著磁性,與他一身鎧甲很是不協調。


    “鄭將軍!”那侍衛收了兵刃退到一邊。


    鄭將軍?她心裏猛然一顫,莫非是那戰無不勝的鄭瑾將軍?


    她迅速抬頭,四目相對中,眼前的男人眼裏是一片漠然。似乎,他沒有認出她的真實身份。而她,卻是和他有過一麵之緣的。


    “放了他!”


    那退到一邊的侍衛忍不住咕噥道:“楊丞相交代過,寧可錯殺一千也不能放過一個,將軍您······”


    待要再說,被稱為鄭將軍的男子語氣透著不悅,他掃視了那侍衛一眼,冷冷道:“我說他不是朝陽公主就不是朝陽公主,需要你在這裏教本將軍如何辦事嗎?”


    “屬下不敢!”


    “不敢最好!”斜睨那侍衛一眼,鄭將軍朝那侍衛一伸手,侍衛便乖乖地將那玉佩交到他的手裏。他一笑,語氣緩和了下來,卻是帶著無邊的威嚴:“趕緊去別處清理那些餘孽,不要為一個微不足道的內侍耽誤時間!”


    “是!”侍衛答應著。


    “整個江山已有半數落入本將軍之手,本將軍又如何稀罕這樣一塊玉佩?”鄭將軍瞅了瞅手中玉佩,接著又目含譏諷地看向她,淡淡道:“想必朝陽公主已經香消玉殞,否則這玉佩又豈能落入你這樣的人手裏?如今······算了,給你又如何?”


    玉佩被擲向她的懷中,她慌慌張張地一把接住。


    侍衛走後,她不敢再多耽擱片刻,朝著那古老宮門而去。


    終於,她避開了一路的侍衛,千難萬難之中,她逃離了皇宮。她在回首中,金碧輝煌的鳳國皇宮籠罩在黃昏餘暉之中顯得有些暗淡不清。


    此後,世上再無鳳國,同樣,朝陽公主的名字也將不複存在。


    她轉身,臉上露出一絲慘淡的笑,顛沛流離,將是她接下來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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