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想起拓跋雲飛的話,這駙馬府是找到真相的唯一地方。所以不管多難,她都要堅持下去,相信真相就隱藏在這駙馬府。


    “公主,我也給她上柱香吧。”未央忽然說。


    “嗯。”問梅公主點點頭,眼淚簌簌而下:“粉扇姐姐如果不死,或許我們三人能成為最好的姐妹。”


    姐妹?


    未央冷笑,如今的她,難道還會這麽輕易相信問梅公主是個持有溫柔善良之心的女人了麽?


    不,不會的。親眼所見都未必是真,何況這件事撲朔迷離。當日粉扇被栽贓盜取夜明珠一事,也和瑤華有關。而瑤華,卻是問梅公主最為倚重的心腹。


    這事,不會那麽簡單。


    未央對著墓碑拜了幾拜,輕聲說:“亂世桃花逐水流,未央雖然不曾識得姑娘,但有幸在姑娘的衣冠塚一祭芳魂,也算有緣。未央相信,世事無常,因果輪回,所有的善和所有的惡都逃不過蒼天的眼睛。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眼下不報,來日再報。今生不報,來世再報。其身不報,後代會報。願姑娘的芳魂安息,早入輪回。”


    將點燃的香插好,又作了個揖,未央才轉身看著問梅公主。


    而問梅公主早已淚雨滂沱,無聲哭泣。


    “公主……”未央上前扶住了問梅公主,感覺她一身都在發抖。


    她在怕什麽?


    “你剛才說‘世事無常,因果輪回,起身不報,後代自抱。’果真不是應驗了麽?”問梅公主情緒十分的頹廢,好似陷入了迷局。


    “公主的意思是?”未央一邊替公主拭淚,一邊淡淡而問。


    “蒹葭她不是看不見,聽不見,說不出麽?”


    “蒹葭?”


    “算了,你不會明白的。”


    “公主……”


    “我們回府吧。”


    未央攙扶著神色淒然的問梅公主緩緩離開,身後,紙灰被風吹起紛紛亂亂如枯死的蝶翅。


    入夜,月色淡薄,籠罩在駙馬府的一草一木上,宛如白霜。


    未央從夢境中驚醒,冷汗淋漓,那夢中可怖的一幕又來糾纏她了。她一邊擦拭額頭上的汗,一邊歎息,要到何日,才能擺脫這可怕的夢境?


    被人追殺,拋落懸崖,容貌盡毀,這一切的一切,像夢,非夢,卻又頻繁入夢。(.好看的小說以至於她心力交瘁,對前方的路隻覺得一片淒迷。


    撂開單薄的被單,她下了床。走到窗邊,打開窗戶,看著無邊的月色沉吟。


    此時的她,已經毫無睡意。


    也罷,不如出去走走吧。


    她穿著褻衣,這樣出去未免不妥,於是拿了一件蟬絲披風披上才出了屋子。


    沿著回廊而行,夜深人靜,沒有了一點聲響。繡鞋踏在地麵,腳底感覺有些微涼。


    她出來走走,僅僅是為了走走嗎?


    既然已經找到了簫簫,她又豈能忍住不去見這個小可愛呢?


    她知道簫簫的住處,於是,她朝著簫簫的住處而去。


    這樣的夏夜,簫簫這孩子可否穿好肚兜,可否蓋好一層薄薄的被褥?白天惹,但是到了這夜裏,駙馬府還是很涼爽的。


    簫簫呀,你可不要受涼了。


    未央想到這,不禁加緊了步伐,恨不得立刻飛到簫簫身邊才好。


    她很快就來到了簫簫的住處,周圍樹木扶疏,花草繁盛,空氣很清新。透過半開的窗戶,借著月色,她隱約看見簫簫的床被一層輕薄的紗帳籠著。


    雖然未看見人,可是,這樣也算是一種安慰。未央凝望著那籠著紗帳的床,心裏稍稍安心下來。


    站得久了,夜風襲來,未央感覺背脊生出一些涼意。她抱起了臂膀,轉身,打算回房。


    “這麽晚,為何不睡?”一個濃黑的暗影擋在了她的身前,溫潤的聲音傳來,讓未央一顫。


    未央猛然抬頭,一張溫潤清雅的臉映入眼簾,臉上還帶著關切的笑,頓時,她隻感覺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情緒燃成了一道火焰,燒得她的心是痛的。


    她不明白,難道在女人麵前,他都是這樣一慣的溫柔麽?


    “駙馬爺不是也沒睡麽?”未央硬生生壓下心頭那團火焰,微微諷刺地問著。


    “夏夜涼爽,出來走走,透透氣。”麵對未央的無禮反問,他有點尷尬的笑笑,卻也未見罪於未央。


    不是貴族小姐,難免不懂禮數,他想。可她的不懂禮數,一點都不損她一身無人企及的風華。


    “是了,未央倒是忘了,駙馬爺得皇上倚重,操心國事,隻怕每晚都難以入眠吧?”未央作恍然大悟狀,瞥了簫忘一眼,眸色清冷如薄露:“隻是,再怎麽的國事繁忙,不能入睡,也不該冷落嬌妻,深夜丟下她出來閑逛吧?”


    前麵幾句已經暗含諷刺,後麵幾句諷刺意味更濃,且暗雜輕薄,想必簫忘不會聽不出來。


    當然,簫忘是聽得出來的。他見未央語氣不善,心裏也微微詫異。隻是,他不曾在表麵顯露。


    “你剛到這裏,是不是還不習慣?”見未央已近子時還未歇下,簫忘以為她有認床的習慣。


    “不習慣是有的,當然,既然是公主留我小住,我不習慣也會慢慢去適應。隻是……”話說一半,未央住了嘴,似乎不肯說下去了。


    “隻是什麽?”簫忘雙眸低垂,落在了未央的容顏上,這是一張絕代的容顏,可不知為什麽,他總是覺得有幾分的熟悉之感。


    “隻是,等我習慣之後,恐怕就得回戲班了。”仿佛之前的諷刺是簫忘的一種錯覺,此刻的未央,語氣中竟然帶著一抹悵然。


    難道,她不想回戲班?簫忘深深凝視她,想要知道她內心真實的想法,可她的眸子籠在月色下顯得迷離空濛,根本無法讓人觸及深處。


    “如果,你想留下來,你便可以留下來。”簫忘深吸了一口氣,暗自詫異自己會說出這樣挽留的話。


    未央朝著簫簫的窗戶看了一眼,又看了簫忘一眼,幽然道:“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哪裏由得自己想留就留,要走就走呢?”


    將未央的小動作盡收眼底,簫忘雖然不解她為何會來到簫簫的窗外,更不解她為何連說句話都要看一看簫簫的窗戶,但是他能感覺到,未央是真的不想離開駙馬府。


    她留戀這裏是麽?


    “你是自由身,隻要你想留下,這裏沒人會趕你走。隻要我不讓你走,你住一輩子,別人又能怎樣?”簫忘臉上浮現蠱惑人心的柔情,說出的話,讓人臉紅。


    “嗬!”未央一笑,揚眉淡然麵對簫忘:“駙馬爺,你真是會說笑。未央雖是自由身,然而同駙馬府非親非故,駙馬爺又以什麽名義來留未央一輩子?”


    簫忘碰了個軟釘子,不覺一怔。


    “妹妹?姐姐?亦或是……小妾?”未央低哼,眸光掠過他,如天上的月色一般將他籠住:“未央知道,公主一直想替你找個女人,她當真是大方極了。”


    “未央,你想到哪裏去了……”被未央一諷,簫忘隻想著解釋。他留她,並非因為公主的意思,而是冥冥中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對這樣的感覺,他害怕,可又眷戀,糾結著,又不舍得割舍。


    “我能想到哪裏去?”眸光一冷,未央的臉上似覆蓋了一曾寒霜,她尖銳道:“自古到今,男人三妻四妾理所當然。當然,若是被帝王家看中的男子,那麽就不可以這樣了。得公主眷顧,你成了駙馬,公主尊貴無比,她豈能這麽輕易讓別的女子再伴你左右?就算真的肯,也是情非得已吧?”


    好一個情非得已,這幾個字,如一把利刃插向了簫忘。他被未央的話給傷到,沒想到,這女子如此聰明,竟然能窺得他夫妻的心思。


    “未央,你聽我解釋……”不知道為何,縱然被她傷到,簫忘卻不惱。


    不錯,自從不健全的蒹葭出生,駙馬府就籠罩在陰影之中。公主生蒹葭是難產,禦醫說公主以後不能再有身孕了。麵對蒹葭這個殘缺不全的孩子,問梅公主不得不另做打算,非要為他再找個女人立為側室。然而,挑了挑去,都難以如問梅公主的願。


    自從在鳳儀湖見到未央後,問梅便下了決心,想要將未央留在駙馬府。她終於找借口將未央帶回了駙馬府,私底下向簫忘說明了自己的心思,簫忘雖然嘴裏沒應允,可也開始注意起未央來。麵對未央這樣一個對身邊事物都顯得淡漠的女子,他覺得,似乎可以將其留在身邊。這樣的女子,世間的一切都不在其心上,和人無爭。況且,論才論貌,都是世間少有。


    他的這些想法並未同問梅公主說出,多年來,他習慣了不表露情緒,也不過多的說出心中所想。在他看來,對妻子多幾分寵愛比去訴說知心話更重要,也更實在。


    想到這,他不禁笑了笑,原來,光陰磨子,將當日情懷俶儻的少年郎磨成了一個不再解風情的男人。


    耳邊傳來未央微冷的聲音:“你們的情非得已,是因為有一個不健全的孩子。而公主很難再懷孕是不是?所以你們想找個女人來替你們傳宗接代對嗎?”


    “未央,不完全是這樣的。”簫忘製止未央說下去,他的聲音略帶沙啞,仿佛有著難以掩飾的痛楚:“其實我對你……也有……動情。”


    “算了吧,駙馬爺!”反複夜風過涼,未央攥緊了披風將自己裹緊,她緊緊盯著簫忘,唇角牽動,道:“收起你的多情,不要對我有任何的想法,我是個無情的人!”


    “未央!”簫忘伸手想要去撫住未央的臂膀,可未央卻越過他。


    她淡漠道:“世上多薄幸郎,未央雖然出身寒門,可不覺得低賤。今生,未央所求的是一心人,無意同人分享一個男人。”


    此話說得明白又決然,讓簫忘一心怦然的心瞬間跌落穀底。


    這世上,又多了一個不肯同其他女人分享男人的女人。


    這未央同粉扇,何其像?


    未央比粉扇更多出一分決絕,一分隻可遠觀,卻無法靠近的疏離。


    麵對她的決然,簫忘無法言語。


    她擦肩而過,簫忘錯過的不僅僅是她的人,更是她那顆無法握住的心。


    也許,不管是未央還是粉扇,於他都是生命中的一個遺憾。


    這一生,僅是他的遺憾。


    是的,他身不由已,錯失所愛的遺憾。


    如果當時,他願和她走,回到苦情湖畔,也許不會讓她心碎神傷,更不會讓她後來香消玉殞。


    如果他肯放棄一切,隻選她,隻要她,那麽今日的一切是不是不會再有?


    比如,不能看、不能聽、不能言的蒹葭。


    比如,絕美的、冷漠的、無情的未央。


    可是,一切的發生,是以絕對的方式存在,容不得任何的“如果”。“我不喜歡和別的女分享一個丈夫!”這句話,清晰地逼入進他的耳簾。他還記得,多少次,粉扇唇邊綻開一朵淒婉的笑,而眸子卻是對他含淚的凝望。


    可他,終究是負了她。他終究怕自己留她在身邊會成為一份負擔,更會成為對自己的一種傷害。


    在他失神的凝望中,未央早已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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