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桃她心中充斥了憤怒抑鬱,想要暴打一頓練功木人以泄憤,手腳卻忽然失了力氣,倚著木人滑坐在地上,臉埋進臂彎,思維變得蒼白空洞。


    不知坐了多久,感覺有人拿腳尖輕輕踢了踢她的腿側。茫然抬起頭來,看到肖甲梓站在旁邊。


    “喂,解藥,坐在地上幹嘛?”他問。


    她急忙抹了抹臉,想要擦去狼狽的淚水,卻意外地發現臉上幹幹的,其實自己並沒有哭。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真是心死到哭都不值了。


    肖甲梓注意到她格外失落的臉色,心中微抽了一下。歪頭打量著她,問道:“你怎麽了?病了嗎?”語氣認真起來。


    “沒什麽,累了休息一下。”她含糊其辭地帶過,用反問引開話題:“你是怎麽過來的,我師父怎麽沒攔你?”


    “他跟掌門去布置什麽機關去了——好像是為了整我。”


    “是給你治病啦。”


    “這山上忽然好像少了很多人,太安靜了,讓人感覺太壓抑,我就來找找解藥。”自然地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看到解藥果然就好多了。”


    她蹙眉看著他:“肖甲梓,你這病果然是成問題呢。真的應該根治,否則以後可怎麽生活啊。”


    如果能跟你一起生活就一切都解決了。他默默地在腹中念了這一句,卻沒有說出來,生怕破壞了這一刻難得的和諧氣氛。沉默一陣,忽然說:“上午媽媽給我來電話了。她人在國外經營自己的公司,特意打電話來,跟我解釋跟爸爸離婚的事。她說,一直以來他們各自忙於自己的事業,見麵機會稀少,性格又都很強勢,婚姻走到盡頭,是必然的事。”


    何桃靜靜聽著,沒有插嘴。


    他停頓了一陣,才緩緩補上一句:“……而不是,因為什麽第三者的原因。”


    “哦,這樣啊。”何桃平靜地應道。


    “所以,何桃……”他終於抬頭看住她的眼睛,“我可以接受趙稚鳴為我的繼母。”


    “哦,恭喜你們一家和睦。”她淡淡說道。


    他的神態壓抑不住地急躁起來,想要表達什麽,又不知怎樣表達才是合適的,憋了半天,呼地站了起來,扯鬆束縛的領帶,有些惱羞成怒——生自己的氣,大聲說:“我不介意你是我繼母的女兒了,不要去管那些事了。”


    何桃抬起眼看著他,目光涼涼的。


    “不好意思,我介意。”心中冷笑到抽痛——她才不想跟趙稚鳴成為一家人,不稀罕,不願意。


    “……”肖甲梓沒想到她居然會拒絕,意外地愣住了。一直以來,都是他在因為這別扭的血脈關係而激憤暴躁,親手把兩人的關係撕裂。他感覺得出她曾經努力地想要修補,卻終是敗在他的鄙棄之下。


    他原以為,過不去那道檻的隻有他自己而已,隻要他爬過那道檻,她自會在檻那邊等著他。


    然而現在他翻過了那檻兒,卻驚慌地發現她不在那裏。


    待他回過神來想要揪住她問個清楚時,她已運起輕功,踩著樹梢飛遠了。他氣急敗壞地追了一陣,很快就跟丟了。咬牙切齒地發誓:可惡,以後一定要學輕功,否則連女人都追不上……


    何桃踩著樹梢一路疾行,胸中憋悶,情緒波動,氣息不勻,一個不留神,腳下“哢吧”一聲,踩斷了一根樹枝,衝著地麵栽了下去。好在身手敏捷,半空中已經調整了身形,安全著陸。


    地鬆落葉鬆軟,幹脆就在灌木的中間席地躺下。透過葉隙的陽光碎片落在臉上,一片片溫暖的烙印。眼睛閉著,睫毛不住的顫,泄露了內心難以平複的波瀾。她也曾硬氣地想要掌控自己的命運,有著用一句“憑什麽”就能抵抗一切的勇氣。即使是知道了趙稚鳴是他的繼母的時候也沒有退縮。小夾子和核桃的故事,是幹淨美好的私密回憶,不關別人的事,不容幹涉,不受侵犯。


    可是在他把所有人的過錯都化成怨忿丟到她的頭上時,她一個人的力量抵不住全部壓力,早就垮掉了。這時候再跑來跟她說什麽“不在意”,真是笑話。自始至終,從頭到尾,就沒有考慮過她的想法。


    遠遠的傳來腳踏樹葉的聲音,她敏銳地判斷出是肖甲梓的腳步聲。他跑得匆忙,似乎是在找她。她死人一樣躺在灌木中一動不動,木然等著他從旁邊毫無察覺地走過。


    突然有異動。悶悶的幾聲戳指的聲音。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了,三分教絕學桃花點穴手。她忽地爬了起來,遠遠看到有兩個人扛起姿態僵硬的肖甲梓往林中跑去。


    搞什麽鬼?她一躍而起,跟了上去。跑了沒多遠,麵前傳來一聲招呼:“小桃,正要去叫你呢。你來的正好。”是何止。


    抬頭,發現已來到了後山山喉洞的洞口。詫異地問:“師父,您在這幹嘛呢?”


    “布置場地,給肖甲梓治病。”


    “肖甲梓呢?”她不安地張望了一眼黑洞洞的洞口。山喉洞是個溶岩洞,貫穿整個山體,蜿蜒深邃,溶岩壯美,是落月山景區勞規劃中未來要開發的景點,洞內扯了一根電線,有簡單昏暗的照明。


    恰巧何墨痕從洞裏走了出來,見何桃來了,對他們二人吩咐道:“我已經把他點住了,你們進去吧。大約在洞中段的位置。”


    何桃惶恐道:“掌門,你想幹嘛?”


    何墨痕背負著手,兩眼炯炯有神,信心滿腔:“置之死地而後生,是最有效的療法。”


    “什麽……置之死地?”何桃一陣毛骨悚然。


    何墨痕說:“肖甲梓小時候接受隔離治療時,因為你的小動作,留下這一絲病根兒成了隱患。現在隻要把這根病根兒掐斷,就徹底痊愈了。現在,我把他點住,困在洞的深處,你要出現在他的麵前,然後明確告訴他你不會再幫他,讓他自己走出洞去。他克服恐懼走出來的一刻,就是痊愈的一刻。”


    何桃滿心不安:“如果他克服不了,又暈過去呢?”


    “我給他事先服了醒神的藥,他想暈也暈不了。對了,別試圖給他解穴,我點的穴,憑你們的水平,還解不開。”


    何桃結結巴巴道:“掌門,我覺得這療法,略狠了點兒……”


    “唯有猛藥才能根治!去吧!”何墨痕伸手在何止背上拍了一把。


    何止果斷拉著她就往洞裏走去。她知道沒有辦法違拗掌門的指令,隻能順從地跟著走去。不自覺地腳步加快了,變成她拉著何止。何止突然停住腳步,手臂用力,拉得她一個趔趄。她回頭不解地看著他:“師父,幹嘛停下來?”


    洞壁上的蒼白的燈光,在何止的眼中變成跳躍的火星。他睨視著她,冷冷飆出一句:“那麽迫不及待地想找到他嗎?”


    她躲閃地低下腦袋,嘟囔道:“是掌門讓去的啊。”


    他握著她的手,感覺她的手指幾乎僵硬,手心沁著冷汗,把內心的緊張透露無遺。總是這樣,在他的威脅下戰戰兢兢把真實想法藏起來。心中鬱堵非常。突然地大步向前走,又是逮得她一個趔趄。


    他們在洞的中段找到了肖甲梓,他姿式僵硬地站在正中,一滴冷汗正從額上滑下來。看到何桃突然出現,他欣喜地叫了一聲:“何桃!”已經積蓄了恐慌的眼眸忽然亮起來,閃著喜悅的星光,一如多年前那個被關小黑屋的小子,等到前來搭救他的女孩時的歡喜神情。


    何桃的腦中瞬間弄混了時光,甩開何止的手,小跑著跑上去,跑到他的麵前抬手輕拍著他的臉,忙忙地問:“沒事吧沒事吧?”


    “沒事。”他說,“就是掌門把我點住了,快給我解開。”


    聽到這句話,她忽然醒悟過來,記起了自己的任務。而這時何止也跟了上來,抱著雙臂站在一邊,冷冷的目光刀子一樣削在她摸到肖甲梓臉上的兩隻手上。她尷尬地收回手,後退了一步,拉開些許距離。


    肖甲梓麵露疑惑,催促道:“來都來了,快給我解穴啊,好累。”


    她低頭著,含含混混念出她該講的台詞:“嗯……我不是來救你的。我是來告訴你,我不會幫你了。”


    她的聲音實在是太小,他沒有聽清:“你說什麽?”


    何止不耐煩,抬腿在她屁股上不輕不重地踢了一腳:“大聲點!”


    她忽地抬起頭來,看著肖甲梓眼睛,勇敢地提高了聲音:“肖甲梓,我不會幫你。你落單的時候,我再也不會去找你,不會再管你。你要靠自己走出去。”


    何止在旁邊冷聲道:“肖甲梓,你就承認吧,什麽恐懼症、依賴症,都是你給你自己的暗示,你根本沒有病,不過是在像小時候為了跟父母撒嬌而得了什麽孤獨恐懼症一樣,現在的所謂依賴症,還是在撒嬌,明明知道不能要,卻不顧給對方造成的困擾,強行找個理直氣壯的借口而已。你骨子裏,根本就沒有長大。不是好不了,是你不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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