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寂靜無聲,連風聲都聽不見,儼然山上隻有她一人。(.棉、花‘糖’小‘說’)


    她慌了,趕忙從水裏出來,披上浴袍跑進屋裏。屋裏黑洞洞,燈怎麽也打不開,她喊,她叫,沒有人回答她。沒有母親,也沒有父親。


    她不信邪,挨個房間找,像是與父母走失了的無助的孩子。


    房間盡頭,忽而有微弱的光線傳來。


    她趕緊奔過去。房門打開,母親坐在床腳低低哭泣,調暗了床頭的燈。燈光映亮了她的半張臉,鬢邊卻已生出了白發。


    她的眼睛刺痛起來,眼淚湧出來,想要說話,嗓子卻發不出聲音。她撲過去,撲到母親懷裏,本在哭泣的母親一愣,她低頭看著自己懷裏,伸手撫上她的發。


    “然然,你過得好麽?”母親問她。


    一道悠遠的聲音卻在這時傳進她耳中。


    “回來,莫遲了。”


    “然兒,回來。”


    “回來……”


    三道聲音若遠古洪流,一道比一道悠遠,熟悉的聲音。


    她轉過頭去,見院子外頭,似乎亮了起來。


    一道大力突然襲來,將她推出了房間。她驚駭回頭,見母親哭著看她,眼裏的不舍那般濃烈。


    她伸出手,想要拉住母親,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被一道巨力拉回院子。


    院子裏沒有人,整池的泉水卻亮了起來。波光粼粼,若一方明鏡自水底照出,輝亮了整座山林。


    池水忽而卷蕩起來,一圈一圈,四周響起宏蕩之音,一波高過一波,漸漸將她包圍――


    冷霜凝醒來時周圍是一處茂密的山林,天色已黑,月色在枝椏裏透出細碎的銀光。她身前是一塊巨大的青石,她的身體被青石所遮,身後是暖融融的溫度。


    她頭腦昏沉,周身經脈都似被烈火焚著,她想找個地方涼快一下,身後的溫暖卻將她攏回來,清涼似山泉般的潺流源源不斷地由她的掌心遊走於四肢百骸,所經之處,翻騰的烈火被節節逼退,舒適的感覺讓她終於不再折騰,乖乖地待在那溫暖裏。


    她撐著眼皮,微微轉頭,卻隻看見一色覆在她身上的被細碎的月光染成銀色的袖袍。


    而後,她抵不住疲憊,終究還是閉上了眼。


    之後是漫長的周而複始的折騰。


    她腦海中總有些破碎的畫麵反複交替,分不清是茂密的山林、巨大的青石,還是細密的鬆林、掩映的木屋。泉水在湧動,鬆枝上掛著的燈光在晃,水麵的輝光亮得眼睛發疼。


    她頭痛,渾身都在痛。


    她看見母親老了許多,她才四十歲,鬢邊就已經華發早生。她轉過身,抓著那溫暖,聲聲切切地流淚。她夢見母親流著淚問她過得好不好,她不知道該搖頭還是該點頭。迷茫過後,她選擇點頭,她不要讓母親知道她這十年所過的生活。


    她點頭,說她過得很好。畫麵卻忽然碎開,她看見大哥直直立在一堆狼藉裏,胸口是焦黑的洞,那洞裏是無盡的黑暗,她看見的卻是滿眼的血紅。她跳起來,滿腔情緒卷作一團無處發泄,她拳打腳踢,想抓把刀,衝出去殺人。(.無彈窗廣告)


    那溫暖又攏過來,身體裏又開始有清涼的泉流流淌,慢慢平息她的躁動。


    無數破碎的畫麵交疊,沒過多久,她又開始跳起來拳打腳踢,然而,無論她怎麽鬧騰,總是逃不過那溫暖的範圍。


    周而複始。


    當冷霜凝再次醒來時,依舊是晚上,頭頂是圓盤般輝亮的月色,耳邊有潺潺水流之聲。


    她轉過頭,看見溪水旁高華散漫的男子正走上來。他掌心是一團溪水,那溪水晶瑩的露珠一般置於他掌心,竟不散開,也不從指縫裏滑落。


    男子將她扶起來,掌心的水珠月色裏琉璃剔透,卻映不出他眼底的如置雲巔的朦朧霧色。


    “將這丹藥服下,乖。”他讓她倚在他懷裏,袍袖寬大半攏著她,聲線低沉而韻味奇特,平日裏總是含笑的語氣此時卻是淡淡的,帶著不易察覺的疲憊。


    他哄著她,帶著極好的耐心。冷霜凝的頭腦仍然發沉,但她卻不願意再閉上眼睡著,她不想再拉扯跋涉在那些細碎的畫麵裏,她乖乖服下丹藥,就著他的掌心喝了些溪水。


    清涼的溪水一入喉嚨便帶來潤澤,她停了停,便趴在水邊,想要喝得多些。她想要把臉泡在冰涼的水裏,幫她清醒一下。奈何身子剛動,身後的男子便發現了她的意圖。


    “你想溺斃在水裏麽?”男子聲音低沉,似乎帶著些不悅。


    冷霜凝皺皺眉頭,無聲一笑。溺斃?他有聽說過有修仙者溺斃在小溪裏的麽?


    那笑隻是扯著嘴角,扯到一半便降下來。修仙者又如何?終究還是人,她掌握不了自己的生死,無法改變與雙親分離的事實,連大哥也護不了。


    “我隻是想清醒一下,沒想自殺。”世界上有許多事,如果是可以用死解決的,她早就死過很多回了。


    她爬起來,晃晃悠悠走進溪水裏,趔趄著倒下。


    “噗通”一聲,水花濺起來,染了那滿月輝華,也遮了男子淡淡的無奈的歎息。


    冷霜凝臉朝下趴在水裏,任憑那冰涼的水流衝刷她的全身,她睜開眼,看見月光投射在水底,漂亮的石子兒上映著粼粼的波光,有細長的魚兒穿梭在石縫兒裏,有的觸到她的臉頰,微微的癢。


    她翻過身來,被溪水浸過的眼已經開始清明起來,她仰著身看那些月色,看四周山林,看一切富有生機的景色。最後,她去看岸邊坐著的男子。


    男子仍是一身月色華袍,衣袖山風裏微微舒卷,散開漫漫細碎的銀光。平日裏那總是含著萬載明麗春暉的眼眸,此時此刻卻沉靜如海。


    所有不合時宜的調笑此時此刻都不曾有,有的隻是沉默。


    冷霜凝一言不發地轉開視線,她隻想在這樣的寂靜裏給自己一點時間。


    時間從月色西斜,到日輝初升,到烈陽高照,再到滿天霞彩。月色再次升起來時,她終於從水裏起來,衣衫濕漉漉地貼在身上,月華裏一段玲瓏曼妙的身姿。


    靈氣在經脈裏流淌,周身開始散出熱氣,她步伐穩健地走上岸,留下一帶飄渺蒸騰的熱氣與山間霧色融在一處。


    她感覺到自己的修為似乎突飛猛進了不少,但是此時卻沒心情細查。她隻是來到岸邊陪伴她的男子麵前,說道:“你又救了我。”


    她不說謝,這一路來,幫過她救過她的人她都會記著,有些話已經不需要說出口。


    鳳天淡淡笑了起來,也不起身,隻仰頭姿態散漫地望她,說道:“我何止救了你,這些天我還陪著你露宿山野,還得提防著你不知何時會竄起來對我拳腳相加。唉,這些日子可苦著,你得賠我。”


    冷霜凝一愣,隨即臉色漲紅。她用眼角飛一眼鳳天,心道本性難移這話果然是很有道理的。她剛剛好,他就又露了本性了。


    剛要搖頭,身旁卻伸來一隻手,握了她的手便將她輕輕一帶。


    冷霜凝一嚇,渾身騰地燒起來,從脖子紅到臉,本能反應就要竄起來。


    卻聽有人淡淡一歎,“唉,你倒是精神了,我卻還累著。”


    一句話,冷霜凝立刻不動了,心裏的愧疚如浪濤般湧來。此時,鳳天已經借機將她拉過來,讓她乖乖偎在他懷裏,意味並不狎褻,隻是手指輕巧地扣上她的脈門,一會兒,笑道:“無礙了。”


    他語氣裏含著釋然,冷霜凝卻瞧著他愣了愣神。她這才想起來,那時她丹田內的力量被引動,那力量恐怖到她無法控製,那時她幾乎以為自己會走火入魔爆體而亡。在她失去意識前的一刻,她看見鳳天衝進來……


    他是怎麽衝進來的?


    她記得鳳天的修為在仙階巔峰,可是……她為何會有很怪異的感覺?


    山風徐徐,月華初起,溪水邊少女偎在男子懷裏,神色卻鄭重無他,視線在他身上掃過一遍又一遍。


    半晌,男子低聲笑起來,聲線與林子裏沙沙的樹葉聲響撞在一處,聽著微微的清癢。


    鳳天眼裏含著無奈,語氣有些挫敗,他一指彈上她的額頭,眼神卻清輝般的亮,“不解風情的傻丫頭!這時候還有心情想別的,大抵也就隻有你了。”


    冷霜凝額頭刺痛,這才回過神來,她一躍跳到遠處,卻在抬頭時看見前方山林掩映間,似乎有座什麽建築。那房頂看著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此處離城外不遠,前麵是地皇神廟。”鳳天慢悠悠站起身來。


    冷霜凝一愣,隨即臉色冷下來。她落到地上,然後抬步往前走,“我想去那裏看看。”


    **********


    城外地皇神廟尚未來得及修繕,冷霜凝與鳳天踏進去之時,院子裏仍舊是焦黑的深坑。


    女神像在原位立著,月華灑進殿裏,黑沉沉的夜裏那些神獸的頭顱越發顯得猙獰可怖,儼然幽冥厲鬼。隻有中間那女子的仍舊麵貌慈祥地垂著眼簾,清輝灑在鍍金的肩頭,落寞而冷清。


    冷霜凝仰起頭,與那神像靜靜對視,這一地的狼藉尚未清理,每一塊落下的殿瓦磚石,都是那日拚鬥的痕跡。


    那日,大哥就在這神像下方的暗牢裏,她曾離他那麽近……


    她一次次離他很近,卻終究讓他的生命在她眼前流逝。


    全都是因為她的力量不夠強大,全都是因為……這該死的天成祭典!


    冷霜凝直直望著眼前的神像,她的胸口已不再情緒翻湧,隻是沉靜,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沉靜。


    她忽而躍起,翻身,腳尖點在神像的眼珠上,聽喀啦一聲,神像平緩地移開,現出下方深暗的地牢。


    她轉身,下了地牢。


    地牢兩旁是鑿開的石壁,裏麵油燈未盡,地上鋪著枯草,四周是鐵牢,每一道鐵欄上都刻著符文,這些符文此時此刻是灰暗的,因為牢裏已經空去,哪會有人再去上鎖。


    這就是大哥曾經被關押的地方,他在這裏被施了荒靡精神的藥,在這裏被抬進關牲畜的鐵籠子裏,在這裏被抬去白金宮的神殿……


    四周極靜,火苗劈啪聲裏混著清晰的骨節響聲。


    少女輕輕抬眼,眼底是如網的血絲,眼神幽幽掃過牢裏的每一角,裙角忽而開始無風自動。她胸前微微起伏,卻在即將將胸口囤積的怒氣爆發出來時,忽而愣了愣。


    她的目光定在了牢房盡頭的一個角落裏。


    那裏,滿地的枯草裏,躺著一雙不起眼的重錘。那錘頭是黑色的,掩在晦暗的光線裏,若非它的顏色與周圍枯草的顏色有些差別,還不太容易發現。


    冷霜凝疾步走過去,她走進那牢裏,扒拉開那些礙事的枯草,對待珍寶般撫上那錘子。


    錘子的把兒隻是普通木頭,已經磨得有些發黑,摸上去卻極為光滑,那是大哥常年用它的結果。前麵的鐵錘部分也隻是普通的凡鐵,沒有多餘的雕紋,許多地方已經有些坑坑窪窪,也已經磨得發滑……


    冷霜凝將這一對重錘拿起來,坐到地上,然後把臉埋在了膝裏。


    她的肩膀微微顫抖,卻絕對不允許自己哭出聲來。她想起那一年,她義無反顧地回去,結果和大哥一起被關進了牢裏,她曾趴在他腿上放聲大哭。時光一晃到如今,陪著她的就隻剩下這一對錘頭。


    前方傳來腳步聲,那腳步聲進到牢裏,一直來到她身邊,在她身旁坐下。


    許久,他說:“我很抱歉,曾經答應過你會幫你救人,結果竟是如此……這些天我時常在想,事到如今這世上仍有我做不到之事。”


    他說:“然兒,我們終究是人,我們畏懼失去,卻絕不可以畏懼痛苦。”


    他說:“我原以為,一切事皆在我的掌控之中,卻偏偏還是生了亂子。果然世上之事,並非全可靠力量掌控。”


    身旁的少女卻微微一動,她抬起頭來,臉上淚痕已經蹭去,帶著濃濃的鼻音說道:“如果我足夠強大,大哥就不會死。”


    鳳天卻搖了搖頭,“天下眾生,皆煩惱相。凡人有凡人之愁苦,修仙者有修仙者的煩惱,皆因欲望所困。在你看來,神階可強大?”


    冷霜凝不語,隻輕輕點頭。


    “可若你到了神階,你便會發現,這世上仍有許多事是你做不到的。何為足夠強大?怎樣才足夠?”鳳天搖頭,慢聲道,“莫要將所有的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你承擔不起。”


    “那你告訴我,誰去承擔?她嗎?”冷霜凝抬起頭,指向頭頂,指向那上方終日受人香火供奉的神像,“是這個每每降臨世間便要以血來祭的女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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