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霏發現,自己在麵對甄洛的時候,總是能被對方置於無話可說的境地,總是輕易叫對方問到不知所措。


    為什麽話都沒說就要走呢?還不是因為這時代的男女授受不親理論,這不是因為怕人說閑話嗎?


    她想了一想,才道:“我想,你或許正是要開窗通風,所以不用我多此一舉。”想起甄洛那天晚上的詭異笑容,童霏不得不懷疑,這生疹子一說,也是大有內涵的。


    甄洛注意到童霏在跟自己說話的時候,從來都是以“我”自稱,這一次也沒有再稱呼自己為“夫人”,這使得她心中很是安慰,因為她知道在童霏眼中她還是那夜蘆花叢中的甄洛。不是袁熙的甄夫人。


    甄洛放下手中書卷,微笑著緩緩走到門邊,輕聲道:“多謝關心。這天氣是愈來愈涼了呢。”


    童霏知道她有她的難言之隱,便沒再多言。隻是這樣近距離的注視,難免將目光落在她臉上,這一落,便看見那麵紗後麵的紅疹,於是忍不住調笑道:“二公子已經離開多日,怎麽你這還病著?”


    甄洛揚了揚眉,“難道,你以為我是裝的?”


    “難道?我猜得不對?”童霏反問道。


    甄洛默然一笑,童霏救過她一命,自然知道她並不想嫁,可是……童霏還不夠了解她。“對,也不對。”


    童霏不明白了,還在愣神的時候,手卻突然被甄洛握住。


    童霏慌忙要抽回手,卻聽甄洛說道:“放心,不會傳染的。”


    隨後童霏的手掌便覆在了甄洛臉龐,掌心處有細微的凸起,讓童霏不得不皺起眉頭。


    童霏愣了一愣,莫名有些心驚,用指腹輕輕摩挲著,心中歎道:好厲害的女人!


    片刻後她才收回手,低頭說道:“我知道不會傳染,我隻是……”怕叫旁人看了去。


    “我知道。”甄洛打斷童霏的話,“我知道你在怕什麽。”你無須多做解釋,可是你忘了,我的夫君本就不受重視,我這裏,又會有什麽人關注呢?


    “天氣涼了,你還是關好門窗吧,雖然你想要開窗通風,卻不要開得這麽久才好。而且……二公子恐怕有好長一段時間不會回來,你也不必再做這樣的事了。”


    童霏記得,幽州這一戰打了很久,所以甄洛真的不用再這樣折騰自己了。


    甄洛聞言卻是一怔:“你為什麽會覺得,他近期不會回來?”


    “我不過是隨口說說。”意識到自己失言,童霏忙又道:“你還是好生養病吧。”言畢,笑著告辭。


    甄洛聽著她口中的那個“你”字,又緩緩露出了笑容。


    就好像當初相遇時的那樣,那個問她“自殺就可以解決問題了麽”的少年。


    是嗬,自殺,的確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一向聰慧的她,那時卻是糊塗了。


    運是天定的,但命,卻是在自己手裏的。她徑自掩了門,遮擋了一樹寒意。


    xxxx


    一場紛紛揚揚的雪,預示著冬天的到來。雪剛一小,童霏便迫不及待地等在城門外,算算日子,喬倩應該到了。


    她等了許久,等得雪花濕潤了眼瞼,等得雪水掛上了睫毛,等得日暮西沉……隻等來了被派去的那兩人,和一封書信而已。


    當來人從懷中掏出書信的那刻,她已經意識到了,有些事,她好像沒能改變。


    那人站在原地等著童霏問話,可是童霏什麽都不問;那人便把信遞到童霏手上,可是童霏隻顧盯著那信,卻遲遲不動手去拆。


    這傳信的士兵年紀不大,看上去和童霏差不多,他見童霏還傻愣在原地,於是歎口氣,用力拍了拍童霏肩膀,道:“別想了,已經嫁人了,我問過她父親,是自願的。怕你不信,所以才要老先生寫了這封信。所以說……女人啊……哎……兄弟,想開些!”


    童霏聽了他的話,並沒有反駁他,雖然她心中也不相信喬倩真的沒有等她,可是……誰都沒有理由騙她不是麽?


    冷風幾次要將她手中的信吹去,她終於有了勇氣打開,那筆跡確實是屬於喬老先生的,信中一字一句皆是對童霏的深深歉意。用心良苦。


    童霏立在風中,苦笑一聲,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始終不能逃脫愛人要嫁人的命運。這能怪誰呢?


    可即使是在這時,她心中想的,居然還是“周瑜會好好待她吧”……


    喬倩,再不是她的喬倩了……


    那人還想安慰幾句,可是又不知道那話該怎麽說,就算說出來也顯得矯情,一個大男人,說那樣的話未免有些婆媽。於是他開口道:“這種雪天,最適合圍在爐前喝酒吃肉了,走!喝酒去!”


    童霏知其用心,便勉強微笑道:“好!喝酒去!”


    醉,便會忘記傷痛吧?


    喬倩的名字,在心口處隱隱刺痛著,舊時的歡情曆曆在目,更加深了今日的愁怨,讓人哀苦欲絕。


    童霏端著酒杯,飲盡了一杯又一杯,試圖用沉醉來慰藉靈魂,眼前總是浮現著那時的情景。


    那些話,言猶在耳,一句一心傷,一字一斷腸;


    那些花,開在夢中,朵朵向紅日,瓣瓣碾作塵;


    那個人,刻在心裏,情蠱入了髓,情毒透了骨。


    ……到如今,昔日的美好全成了幻影。


    圍坐在一起的幾個休假的兄弟見童霏這模樣,也不知道該怎麽樣安慰,有人起了個頭,說是老家有位妹妹,傾慕童霏已久,問童霏是不是可以考慮考慮。這人話音剛落,其餘人也紛紛表示要把自己的姐姐妹妹介紹給童霏。


    童霏無奈地笑笑,把愁苦都吞回到肚子裏去。這些人與她認識不久,雖然不會說些動聽的話來安慰她,卻用著他們特有的、最淳樸的方式在安慰著她。


    論語有雲,三十而立,人到了三十歲就應該去麵對一切困難,承擔一切責任。算一算童霏前世留有二十五年的記憶,加上這一世的經曆,早該過了而立之年。況且,這種事又不是第一次經曆;這種事,她也曾預想過的。


    隻不過,她沒有想到,再經曆一次,她依然承受不住這打擊。


    她恨自己為什麽沒有撿到傳說中的武功秘籍!為什麽不會輕功!為什麽沒有孫悟空的筋鬥雲!為什麽不能瞬間轉移!


    為什麽明明老天給她重生的機會,卻沒有給她顯赫的家世!


    為什麽隻能眼睜睜看著喬倩嫁給別人……卻沒有能力去阻止……


    即使現在回去,應該也無濟於事了……


    她拿什麽去爭取?


    注定就要這麽錯過了嗎?


    她不服,卻也無可奈何。喬倩的命運她早就知道,是她自己自作自受,還連累了喬倩。就算喬倩嫁了,她也沒辦法去怪喬倩。隻是那份情、那個名字,就一直堵在胸口,她隻能借著一杯又一杯的烈酒去衝淡。


    一群人直喝到深夜,才各自回了營房,童霏也一個人回了袁府。


    冬日的夜晚冰涼徹骨,她抬眼望向茫茫白雪,苦笑一聲,她的命,還真應了那句“北風其喈,雨雪其霏”。


    遠處,甄洛立在廊子裏,注視了童霏許久。她剛自袁紹夫人處用過晚飯回來,對於童霏的事情,她也有所耳聞,這是袁熙留童霏的理由,眼下這個理由也失去了,童霏的離開便是遲早的事情。


    甄洛垂眸思索片刻,即轉頭對泠雪吩咐幾句便獨自回了房間。總得要把那人留下才行。


    童霏在院子裏站得久了,才邁著僵硬的步子回房,寒冷隻能讓她的身體麻木,她的心,依然鮮活地跳著。


    倩姐姐……


    對不起……我沒能帶你走……


    ……


    童霏剛一回到房裏,轉身關門的瞬間見泠雪正朝她這裏走來,手中托盤盛著一碗什麽。急忙閃身給她讓路,愣愣地看著她進了自己房間。


    “這是我家小姐特意讓我為你準備的解酒湯,請你保重身體。”泠雪說著把湯碗在桌上放好。


    童霏微微露出笑容,對泠雪道:“請姐姐替我謝過你家小姐,勞她費心了。”


    童霏的一句“姐姐”使得泠雪突然紅了臉,又羞又怒地瞪她一眼,便轉身跑出門去。心中還在埋怨,這姓趙的小子有什麽好!油嘴滑舌!也不知道小姐為什麽要對他這麽好!那一晚在驛站……


    泠雪甩了甩頭,那夜她在門外守著,自然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哼!也不知道這小子哪裏來的福氣,竟得小姐青睞,比小姐對二公子的態度要好太多。


    童霏也沒在意,徑自坐在桌前,手捧著那碗解酒湯,絲絲暖意由手掌傳遍全身。但是她沒有喝,她想要醉,想要不清醒,想要忘記所有不開心的事……


    接連幾天,童霏都沒有出過房門。


    她過不了自己那一關。糾結著,理不清思緒,走進了死胡同,卻不願意再走出來。


    夜裏她還在失眠的時候,忽然被一陣清澈的笛聲所吸引。她不知道那是什麽曲調,但笛聲悠揚,在寂靜的夜裏,讓人甚感舒心。


    那笛聲輕柔悠長,童霏的思緒完全被牽引了去。隨著那曲調輕聲和著:洵有情兮,而無望兮。


    心中實有千般情,默默想念卻無望。


    那一夜,她終於在笛聲中入眠。


    作者有話要說:雖然*最近有點抽,影響了大家評論的心情,但也請姑娘們多嚐試戳它幾下。=3=


    本文是yy的劇本嘛,所以,雖然是人妻,但孩子什麽的,我自己也不會允許出現啊啊啊啊啊!!!


    所以放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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