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陽光漸漸消散,在那落下的粉色帷帳內,鴛鴦錦被下睡著一雙情人。


    香汗和著脂粉流到睡枕之上,隱隱散發著陣陣幽香。


    甄洛睜眼看向眼前安睡著的童霏,不自覺歎一口氣。曾經她以為,她所相許之人,必屬豪傑之才,所以才一直對袁熙百般回避。隻是連她自己也沒料到,最終,卻是許了童霏,許了一名女子。


    她不後悔,既然給了,就不後悔。隻是……童霏真的不該再留下了。


    垂眸又歎一聲,不經意地抬眼,卻見童霏不知何時已然醒了,且也正定睛望向自己。


    “讓我帶你走吧,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童霏說著伸手攬住她腰。之前甄洛不跟她走,她雖然生氣,但也明白,她不是她的誰,沒有理由要求她什麽。如今,經曆了那一番歡情,她以為,這一回她應該可以跟她走了。


    沒想到甄洛聽了卻是神情一滯,緊接著掙脫開她的手臂坐起身去,這突如其來的掙脫,扯得她後背的傷又開始疼了。


    錦被自胸口滑下,外間的寒冷瞬間侵襲而來,甄洛才稍微冷靜了一些。童霏的話,若是說給旁的女子聽,大概會是順勢偎進童霏的懷中,嘴角帶著無限滿足的笑容而默然點頭應允吧。可是甄洛非是一般的女子,她知道這種愛情不是她想要的,那種生活更不是她想要的。


    “你忍心讓我和你一樣,從此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麽?”她不做正麵回答,卻是在反問童霏。


    童霏瞬間覺得氣悶,被甄洛拂開的手,還尷尬地撐在半空。說到底,還是因為自己沒本事,不能給對方安穩的生活。說到底,甄洛還是不願跟她走。


    似是要將童霏的自尊踐踏到底,甄洛不等她回答,徑自穿起衣衫,冷聲說道:“袁熙再不濟,他是袁家的二公子。”


    童霏怔怔地望著甄洛,捏緊了拳頭。袁熙再不濟,也是袁熙。她呢?身是童霏,卻過著不該屬於自己的生活;用了趙雲的名,卻沒有做成趙雲應該做成的事。


    一直以來,她都沒有找到自己存活於這世間的意義。她到底是為了什麽?


    甄洛理好衣衫,又重新綰了發髻,聽得泠雪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對著還在失神的童霏道:“我不會再來了,待你傷好,便走吧。他就算會繼續重用你,卻最終也不會放過你。”


    甄洛不跟自己走也就罷了,卻還要趕自己走,童霏更氣了,衝口而出:“我怎麽可能留你一人在此?”


    她既與甄洛有了肌膚相親,會被袁熙發現也是遲早的事,她怎麽能不負責任的走掉?


    甄洛沒有回頭,卻是在臨出門那刻對童霏叮囑道:“若你要留,那麽以後,再受傷的時候,記得千萬千萬隻可以叫軍醫李大人替你診脈。”


    話音剛落,聽得門響,打開又關上。


    童霏重重地躺回床上,背後的傷痛似乎盡數都轉移到了心口。甄洛既然早就沒打算跟自己走,為什麽又要接受自己?為什麽又要替自己安排好所有事?所以她當初受傷時,沒有被識破身份,是因為軍醫是甄洛的人麽?甄洛早就打算好了一切,卻從來沒告訴過給她知道。


    她從來都不知道她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她從來都沒真正了解過她。


    但她不怪她,若能幸福安穩,誰又願顛沛流離?


    不走,那便一同留下吧。就算她此刻什麽都沒有,至少,她還能陪護在她身邊。隨遇而安吧。她安慰著自己。


    xxxx


    泠雪實際上是比甄洛吩咐她的時間稍晚了一些,因著一些旁的事情耽擱了些光景,然而當她來到童霏門前的時候,卻聽得屋子裏寂靜無聲。往常時候,小姐總是會和趙副將談笑,說到興起之時,總會聽到趙副將那爽朗的笑聲。今日,太過壓抑了。


    待到門開,泠雪靜靜立在一旁,望都沒望室內一眼。不隻是因為她隱約聽到了那兩人間的對話,也因為小姐出門時,她偷看了一眼。那一眼所見的甄洛,看上去與之前沒有什麽不同,一樣的清冷神色,一樣的美豔光華。隻……那發髻卻是重新梳理過的。


    泠雪不會多嘴,也不會多想,更不會多事,所以隻是低頭靜默在一旁。靜靜待甄洛站在門外沉默了好一陣,她才忍不住上前開口勸道:“小姐,二公子派人送信回來了。”


    甄洛第三次歎氣,舉步離開。隻要她還在這府上一天,終究還得圍著袁熙打轉。童霏……最好還是離開為妙。


    她一路走得緩慢,腿間的疼痛到這時才排山倒海般地襲來,是因為那時在童霏的懷中,在那樣溫柔的撫慰下,才暫時忘卻了疼吧。


    她一路走得堅定。終究都會過去,這疼痛,這溫存,都過去了。從前千方百計想要童霏留下,沒想到眼下卻是無論如何都不忍心再將她牽扯在內了。


    雪,又紛紛揚揚落了下來。這個冬天似乎特別多雪,細細密密的,倒像極了南方纏綿的小雨。甄洛望著那雪出神,忽然憶起童霏曾和她提起過的,在江夏的故鄉,那山雨時常下過幾天幾夜都不停息;那山花開滿一年四季都不間斷;那山水……如畫。那被童霏描述得好似人間仙境一樣的地方,她也有心想要去看看,可惜也隻是在心中想想罷了。


    離開鄴城,或者離開袁熙,她從未思考過。雖然她不認命,也在想方設法要改變現狀,但念及童霏的好,她突然想要向命運妥協了。童霏本不該屬於這裏,本不該與她糾纏,童霏應當和心愛的人幸福地生活在那山那水之中,看四季花開,聽四時雨雪。而不是像如今,被卷進這諸侯征戰之中,隨時可能性命不保。


    所以她決定,再不留童霏了,袁熙無能,縱有再多人扶持,也無濟於事,隻不過會比現在好一些,也不可能達到她想要達到的目的。世事盡不如人意,世事亦非人所料。誰曾想過,她與童霏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呢?


    泠雪關門將冬雪阻擋在外,轉身又幫她脫了大氅,才將桌上那一封書信遞到她手上。


    袁熙的信中,先是詢問甄洛的日常起居,後又問起童霏的傷情,到末尾才提及戰事。他道,前方平亂一切順利,不日便歸,若七日未歸,便令趙子龍前來助戰。


    算算日子,距離信中提到的七日,也隻還有兩日了。看來,前方的狀況,也並不像袁熙說的那樣順利,否則又怎會令傷員上陣?


    兩日……


    她坐在桌前,黛眉輕斂,緩緩放下手中信箋,思緒不覺又飄遠。或許可以借由這次機會,讓童霏離開,此後,再了無牽掛。


    xxxx


    第二日,袁熙沒有回鄴城,甄洛也沒再去看童霏。第三日亦如此。


    甄洛想待天明再差泠雪去向童霏轉述袁熙的指令,同時也順便轉達她要童霏借機離開的心思。但童霏經過這兩日,卻沉不住氣了。


    自那日甄洛走後,她再沒理過自己背後的傷,雖然那傷也確實要痊愈了。那之後,她隻是默默地盯著那時替甄洛擦拭所用的織錦手帕看。那點點紅色印跡,烙進腦海裏,即使在甄洛說出那樣讓她傷心的話以後,也依然無法令她釋懷。


    她是什麽都沒有,她是沒辦法給甄洛任何榮華富貴;她隻有一雙善舞長槍的手,隻有父母留給她的那一處宅子,隻有那不知名的故鄉的山。這不是一個有情飲水飽的時代,人人自危,朝不保夕,愛情,太過奢侈了。


    但即使如此,她依然想用這一雙手,去保護心愛的人。要讓對方知道,她始終會在身邊陪伴,有什麽難關要兩個人一起麵對才行。她受不了甄洛突然的冷淡,即便,甄洛也隻在那刻對她熱絡而已。她不能接受在那事之後,還是如此的冷淡。


    仔細地將錦帕折好收起,童霏決定不能再這樣拖延,如果自己再不去爭取,也不要指望甄洛能夠回心轉意了,那個女人,從來都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為,從來都不會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步出房門,她一路踏著積雪而行,避過巡視的守衛,悄悄來到甄洛房門外。見室內早熄了燈光,她稍顯猶豫地推了推門,門是虛掩著的,她隻輕輕一推就推開了。


    原來,甄洛一早知道她會來麽?


    所有事都在甄洛的掌控之中,童霏恨死了她這要命的精明。


    作者有話要說:某日作者君在樓下等待夫人下樓,忽然見路邊的一叢花開得紅豔,便摘了一朵來。


    待到夫人出現,作者君便將藏於身後的花,忽地呈到她麵前:喜歡嗎?


    夫人先是楞了一下,接著麵無表情地問道:哪兒來的?


    作者君洋洋得意:路邊兒摘的。


    夫人即刻訓斥道:怎麽這麽沒有公德心!


    作者君委屈:難道你忘了花開堪折的道理麽?


    夫人:你為了一己歡娛而斷了那花兒的生命,要不了多久,又會將她棄之如弊履……(此處省略一千字)


    作者君低頭腹誹:這情節好熟悉啊...我好像寫過類似的場景呢?


    就在此時!耳朵突然被人擰住,疼痛感使作者君回到現實,就聽夫人說:更重要的是!路邊兒的野花不可以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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