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本來魏王想發作的對象是公子卬,他始終對公子卬心懷芥蒂,這個弟弟比他年青,比他英俊,比他有才學,甚至比他……更適合當一個王!


    在這樣的前提下,魏王當然要對弟弟打壓一二了。


    於是公子卬雖有王室的身份,但魏王卻大多讓他做祭祀一類的無實權官,不讓他掌軍掌兵,這一點在其它國家是少有的,而公子卬提議的公孫鞅,魏王也是本能的排斥,哪怕公孫鞅向大魏王諫言,去侯稱王,這種擁立之功,也是讓公子卬的緣由給抹去了。


    大魏王居然隻是給了幾個口頭表揚,這就沒了,如果不是公孫鞅還在丞相府,他一定會氣瘋過去,不過他到底沒瘋,因為他還在丞相府,雖然魏王不重視他,但公叔痤重用他,他一樣可以觸手這全天下最強國家的內政明令。


    可現在,一來公子卬保住了大魏的主力,這支偏師還有八萬之軍,不少了,看看韓國,舉國才有多少人?而韓兵的戰鬥力和魏兵又怎麽能比?


    再說由於公子卬的到來,讓韓、趙到底是退了兵,可以說,安邑之圍給解了,這怎也是一場功勞的,如果因此而罪公子卬,也太令人齒冷了。


    三來公子卬有足夠的證人證明,老秦瘋子嬴師隰是中了他的招兒,這才退兵的。


    狼毒箭,這箭是誰的?公子卬的。


    雙孔楚弩是誰的?一樣是公子卬的。


    公子卬把這給了我是誰,雖然是我是誰射出的箭支,但功勞卻是記在了公子卬的身上。


    大功於國,如何能罪之?所以公子卬是絕對不能得罪的。


    那麽隻能是公叔痤了。本來公子卬還要求處決龍賈,魏王把龍賈叫了上來。


    一問,公子卬說你亂了軍,是不是?


    龍賈說不是,我是為了救公叔丞相!


    二問,公子卬說你不遵軍令,是不是?


    龍賈說,難道見死不救嗎?


    龍賈對大魏丞相的忠心讓魏王滿意,這人的硬脾氣也讓魏王滿意,魏王喜歡這種愛國的人,特別是這個有點執拗的人,因為這樣的人反而是不會有野心的,當然,才能少了點,不過那是次要的,其實,對曆代君王來說,手下的將軍們不要太強,也不要太好,百戰百勝的更是沒有必要,反而這種忠心的才是最好的。


    於是大魏王把板子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他原諒了龍賈給他造成的損失,區區幾萬兵馬,再招招就回來了,對於此時的大魏國來說,雖然從公孫鞅的角度,大魏的國力發展已經到了頂峰,再後麵是下滑,可至少這時還是興盛的,強大的。


    這個罪名麽……那就落在公叔痤的頭上了。


    魏王心裏有了定計,如果秦國放了公叔痤,那這事情小小的懲罰一下,也就結束了,如果公叔痤降了,那不要說,公叔一家人也就是活老夫人一個人了,也許必要的話老夫人也是要殺!王無私親,有什麽不能殺的?


    不過,那已經是後話了。


    而秦國……


    老秦公飛快的回到了自己的都城,櫟陽。老秦公的病,讓大多數人心裏都沉甸甸的。


    秦公不能死,如果這時老秦公死了,很有可能再度發生變亂,這是秦國再也承受不住的。


    秦國從被周平王封為西部諸侯三百多年來,極少發生內亂。


    但是在五十三年前,秦靈公逝世,嫡子嬴師隰隻有五歲。靈公的叔父嬴悼子倚仗兵權,借口國君嫡子年幼,便位自立為國君。本該繼位的嬴師隰被放逐到隴西河穀去了。


    嬴悼子就是秦簡公,他在位十五年就死去了。可這時還不是嬴師隰接位,而是簡公的兒子繼承了國君,稱為秦惠公。秦惠公做了十三年國君,又死了。


    可他死了,國君仍不是嬴師隰,而是秦惠公的兒子繼位,就是秦出公。


    十五年又十三年,加起來二十八年,人生黃金年月是十年,這回都二十八年了,二十八年的時間,讓本是蒙童的嬴師隰長成了一個快近中年的人,他眼望著自己的國君之位換上了一個個莫名其妙的別人,而不是他自己,他的心裏有多急,這就可想而知了。


    好在出公即位第二年,左庶長嬴改發動政變,將出公和太後沉到渭水溺死,這裏不能說嬴改做事不地道,想你搶人家君位二十多年,人家翻身,不殺你殺誰?於是嬴改迎接被放逐的嬴師隰回國都雍城做了國君。


    嬴師隰這時已經三十五歲了,長期遠離權力中樞,在雍城的根基已經很是薄弱。但嬴師隰卻在邊陲遊牧的粗礪生活中磨練出堅韌的意誌和深沉的性格,並結交了秦軍中許多將領。他即位後決意改變秦國的貧弱國勢,等到了吳起死於楚,便將國都東遷到櫟陽,引起舉國震驚。


    一則是世族上層覺得嬴師隰有意擺脫他們的控製,二則是國人覺得離魏國大軍的鋒芒太近。朝野惶惶的時刻,嬴師隰卻沒有絲毫退卻。他祭奠宗廟,慷慨立誓:東遷櫟陽,就是要奪回秦國在三十年中失去的河西之地,將魏國趕回黃河東岸,趕出函穀關!嬴師隰的複仇壯誌使秦**民大為振作,國人同仇敵愾衷心擁戴,世族上層悻悻沉默。


    也是,世族能有何理由反對這種順應民心的複仇壯舉呢?


    魏國從魏文侯任用李悝變法後,國力大增,又用吳起做了上將軍對諸侯作戰。


    三十年間,吳起率領魏國鐵騎攻下函穀關,大小六十四戰,奪取了秦國黃河西岸的五百多裏土地,將秦國壓縮到了華山以西的狹長地帶。函穀關易守!龍門失陷!秦國的門戶洞開!若非吳起被魏國群小陷害而被迫逃到楚國,秦國真有可能被魏國吞滅。雖然如此,魏國仍然沒有停止對秦國的蠶食。秦國麵對魏國的攻勢,竟然沒有絲毫的還手之力。秦出公剛一繼位,便商議放棄關中,退回隴西重新做半農半牧的邊陲部族。


    當此之時,嬴師隰振聾發聵,一掃陰霾,豈能不獲得舉國擁戴?


    東遷櫟陽以後,嬴師隰宵衣旰食勵精圖治,親自率領秦**隊和魏國大軍展開了長期惡戰。二十年中打了大大小小三十多仗,竟然沒有一次敗績。


    最大的一次勝利是前年黃河西岸的石門之戰,一戰消滅魏軍六萬,將魏國人趕出了函穀關,收複了秦國東部門戶。要不是趙國出兵救援魏軍,秦軍完全有可能一舉收複河西全部土地。石門大捷,天子周顯王派遣特使慶賀,賞賜給嬴師隰一套高貴的戰神禮服——黼黻,那是在最名貴的彩絲上繡出青色戰斧和黑白神秘圖案的統帥披風與一套盔甲。


    這次的少梁大戰,嬴師隰的本意是收複龍門渡口,徹底將魏國人趕出河西。若非嬴師隰突然中箭重傷,少梁大戰就是又一個石門大捷,秦國將一舉恢複秦穆公時的大國地位。


    但是,現在情況大大的不一樣了。


    嬴師隰受傷了,傷了是小,可關鍵是嬴師隰可能會死!他如果一死,那立時就會出大事!


    這二十年來,嬴師隰在秦國已經立下了死不動搖的地位。這二十年裏,嬴師隰提拔起了一層批的秦國官員,特別是將軍,現在的秦**隊可以說唯秦公令行,君威之重,任誰也是難改的,秦人不服誰,也不會不服嬴師隰,哪怕秦穆公從自己的豪華大墳裏蹦出來也是一樣。


    在這個情況下,如果嬴師隰死了,那麽,一直以來,給嬴師隰死死壓製的秦國老世族就可能再度蹦上來,那些隱藏的敵人就會再度出現!秦國要說內亂,不是不可能。


    可現在呢?


    秦國的真正麵目是,國內沒有餘糧,府庫沒有餘錢,兵工廠已經停工,鐵鋪子裏沒有鐵石,現在的秦國,什麽都缺,什麽都沒有,一切都沒有,外強內虛,這正是秦國最現實的寫照。如果此次大戰勝利,嬴師隰就收兵休養,回複國力,但問題是,他活著。


    嬴師隰活著,不僅僅可以鎮住國內的異心份子,同樣對山東六國也是份威攝!


    特別是對魏國,魏國上下與其說是苦秦久矣,倒不如說是苦嬴師隰久矣。


    也許是嬴師隰身體好,也許是劉羲那一箭射得不深,那箭短,狼毒少,所以,嬴師隰的身子竟是漸漸的好轉了。


    在宗族祠堂祈禱求福過後,獨孤夫人回到了嬴師隰的病榻前,厚厚的鋪毯讓嬴師隰回複了幾分力氣,由於嬴師隰常常出兵打仗,所以獨孤夫人沒事幹就會去祖宗祠堂祈禱求福,這已經是例行的工事了。


    見到夫人那死冷的臉,嬴師隰卻是心中一暖,他早年在魏國時有一個女人,不過生下了嬴虔後,那位夫人因為種種原因,結果死了。


    現在的這位夫是,是他回到秦國後,為了與老世族鬥爭,而娶的一位。可以說,這位夫人的地位是由他嬴師隰新起的新法而起來的一批新貴族,嬴師隰在回到秦國後,利用老世族殺了大庶長嬴改,又扶起了新貴族分老世族的權,達到平衡的效果,方便他的控製,這位獨孤夫人,就是此中的產物。


    “哈哈……”嬴師隰笑道:“老妻一個……”


    一個老妻,三間屋,冬來火炕,春來哭。暖陽陽,餓斷腸。


    這是民間的詩歌,也是俚曲,但因曲風淒苦,所以孔夫子沒有收入詩經中。


    由此,也可以看出孔夫子的邪惡,此人喜善而厭惡,對自己不喜的東西就擺出一副鄙視之態,或視之而不見,比如,他的徒弟向他請教農事,孔夫子說事間唯有讀書高,對農人連鄙薄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並對此不改。


    這導致了後期,孟子出世,對那些自己不喜的學說大加斥責,隻要不是自己的學問,就一律喝罵,連一點道理也不講。此後,為了生存,荀子出世,他出於儒,但卻不獨信於儒,以至於教出了法家李斯,這是曆史後話了。


    本來在此,儒學當有大變,可孔孟餘毒太重了,大部分的儒生對他們過於追捧,使淳於越等死板者得罪了秦始皇,終而讓始皇帝以先知的眼光看透了儒學的醜惡,而下令禁絕。最終,導致了在漢時,董仲叔以神鬼改儒,讓武帝獨尊了。從而導致中國五千年苦難的開端。


    獨孤夫人搖搖頭,歎道:“你呀,都這麽大的歲數了,衝鋒陷陣這種事還衝在頭裏,你真當自己不會老麽……你……你……你怎麽連兒子也不叫來呢?”


    原來嬴師隰回到櫟陽後,就把兩個兒子調走了。


    嬴師隰笑笑道:“那兩個兒子,一個個和你一樣,都哭喪著臉,我看這臉子,就你也夠了,還要再加上兩個麽?”


    獨孤夫人氣道:“你身中毒箭,太醫說了,病情無定,別看你現在沒事,逮不定什麽時候病就發出來,那可怎麽是好,你行險至此,當真是瘋了嗎?”


    嬴師隰仍是一點也無所謂,道:“早死早了,該死總會死的,可惜此行沒能死在戰場上!想不到我大好男兒……卻是要死在……病榻之上……”說著一歎。


    獨孤夫人伸手想打,可一想嬴師隰的病體,手又頓住,眼淚為噗噗的下落。


    嬴師隰反而更見樂了,不是傷,他怕是要哈哈大笑出來。


    這時,忽然傳來幾聲喝響,一名行止帶響(指身上的玉器)的女子進入,女孩不大,一臉健康麥色,大大咧咧,風風火火,道:“阿大……”


    話沒說,竟也如獨孤夫人一般垂淚起來。


    嬴師隰細看,那女子光潔的額頭上竟是有著層層細汗,想這深秋發寒,她哪來的汗?當下道:“怎麽了?到哪兒弄這身汗去的?”


    那女子正是他的最小的愛女,王女嬴玉。嬴玉氣乎乎道:“練箭去了!”


    嬴師隰笑道:“不是喜歡劍麽?怎麽又去練箭了?”


    嬴玉一臉凶狠,道:“以牙還牙,以血還血,魏人用箭射了阿大,女兒就要用箭射回來,可恨不知是誰射的這一箭,不然我一定要報此血仇!”


    嬴師隰終於大笑出聲道:“我可是也想再見見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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