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裏輕輕哼著歌兒,黑白邁步向櫟陽歸去。


    櫟陽城不大,西門甕城更小,進入甕城的馬道也隻有一車之寬,裏麵卻駐紮了一千多名工匠。黑白和這些個工匠關係良好,還曾經免費給他們看過病,在古時,能看病的可是大能,很多邪教就是利用給人治病來積聚人心的。


    心情好的黑白和老工匠們喧鬧了一會兒,這才離開甕城。一反身,拐進了一條小巷。


    沒多遠,黑白來到了一家院戶之中,由於古時正常都是開著門的,關門,那是有錢人才做的事,所以黑白應手就推門進來了。


    “爺爺……”他清爽的聲音這讓院子裏頓時明亮起來。


    從院中小屋中走出了一個老頭,這是一個看上去猥瑣之極的老人,卻是笑著道:“回來啦,看你的樣子……怎麽這麽高興啊?”


    “沒有的事……”黑白笑著,忽然一皺眉:“有血腥味?爺爺……”


    老人一豎指,然後搖了搖頭。


    兩人向著內裏而去,從裏麵,一個少年從炕上起來:“前輩……”


    黑白一怔,道:“王良!這……你這是怎麽回事?”


    王良發出了苦笑,老頭說話了:“王良打仗,可是受了傷,她尋了一處曠野養傷,等好了一點,就回來,可是沒想到……國府已經發出了她戰死的文告……如果她這時出去……”


    黑白頓時明白了。王良是冒著名去戰場應征的,如果沒事,她回去了,哪來的回哪兒去,那什麽事都沒有,但問題恰恰在於,她傷了,沒能及時回到軍中,那麽,如果她回到軍裏,向軍方說明,就會驗傷,可這樣一來,她的性別就會暴露,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出麵也好不出麵也好,國府的法令,她都是死個定定的了。


    如果她露麵,她就要解釋自己是真的受了傷,如果沒有傷而說受傷,那就是逃兵,後果可想而知,不要說她了,她老娘也要跟著完蛋。如果她同意驗傷,那麽她的性別就會暴露,一個女的跑到了軍隊裏,這是輕軍慢軍辱軍之罪,這些罪名加起來,她會得到一條繩子讓她留下全屍,還是個死!


    沒可奈何下,王良來到了櫟陽,萬幸的是,現在沒有路引,路引製是唐時才有的東西,在宋時又沒落了,後來明朝又發揚光大。


    雖然王良進入了這裏,但……她仍是有傷在身,有家不能歸,有親不能認。


    “你先養傷……”黑白道:“你家裏的事,我會想辦法,我可以通知你的老師……”


    王良點點頭,歎了口氣,道:“我正是要求你們幫我這個忙……我一生的心願別無所求了,隻是這一點上不忍放過……我娘……就讓她以為我死了好了……”


    老人的臉色一白,不悅的轉身,但頃刻間,又是一歎,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又有什麽辦法?的確,相對起來,王良這個不再相見的法子是最好不過的了。


    “爺爺……留飯了沒有?”黑白轉向老人。老人微微一笑,也不說話。但黑白明白了,他一個轉身,就奔另一邊的案上,打開籠罩,裏麵是一碗甘豆羹,這雖是一碗再平常不過的甘豆羹,但黑白吃起來卻是美味得很。


    老人回到了自己的案上,打開舊竹簡,搖著頭道:“說了出去采藥,你的藥呢?”


    “啊……”黑白擦著嘴,道:“我可沒有白白丟了,我用那簍藥結實了一個了不起的勇士!此人力大無窮……嗯……這樣說不大恰當,我是說,此人精於劍術,厲害非常,我帶他們上山打獵,就是這個人,他一個人,殺了兩頭虎,九隻熊……嗯……八隻……”


    “哦?”老人猶疑了,他想了想,道:“力搏二虎以是天下少有的猛士,你說他還殺了八隻熊?世出此勇士,當做何為?”


    黑白搖搖頭道:“誰知道,不過他說了,他們是要定居秦國的一支流浪部族……叫東騎部……別的麽……我覺得他們是東夷後支……他們的圖騰是太陽和三足鳥。”


    老人輕聲應了一聲,道:“那你覺得那位首領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黑白又搖頭了:“這可看不出來,他上山冒險是為了他的部眾,但話說回來,這人勇是勇了,隻怕會過於自恃武力,到時逞強欺弱……可是……一個對自己部眾這麽好的人,就算是壞,也不會壞到那種程度吧……”


    老人哈哈大笑,道:“那可就是你們墨家的事了!”


    墨家,是戰國時百家中獨豎一幟的學派,曾經大興大盛,但是他的學說不和時勢,最後滅亡。其實每一個學派裏的學說由於創始人的關係,會或多或少的有著不足之處,而學派的沒落關鍵,則在於他們堅持錯誤的理論。


    老墨子雖有大智慧,但問題在於,他並沒有經過足夠的教育,說白了,這是一個白丁。


    在這種情況下,墨子創立了自己的學說,有著不足那是確定的。可有一條不會變,至少是在目前。“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他們是俠以武犯禁的典範,如果他們覺得有誰誰誰是天下大惡,是壞人,那麽墨者就會對那人下手。


    可問題在於,墨者隻是墨者,他們不是神,他們的機關技巧也沒有達到可以無視當時諸侯君王們的權威的地步。這就讓一些人雖作惡,可墨者拿他們沒轍。


    老人說那就是你們墨家的事了,可在黑白的心裏,他並不覺得,自己的力量可以對付那個男子,哪怕是師門中的幾位師兄也是不行,實力相差的太大了,正如他之前說的,能殺二虎,搏八熊,這豈是一般的力士?縱是慶忌再生,豫讓複生。也不可能對付得了他。


    劉羲本身就是天下少有的高手,哪怕是天下再多出一個要離來,也是不可能對付劉羲。


    黑白雖是此想,但就劉羲時不時風趣的談吐,幽默的話語,豪情的歌聲,從這些來看,黑白很難把這個人想成是一個惡棍!他愛自己的部族,他關心手下的安危,也許他出手很重,更有些殺伐果斷,但這一切都在黑白可以接受的範圍。


    想無可想,也就無須再想了。黑白起了身,取出一隻陶罐,放入了一些采下來的苦茶,放在屋心的火堆上燒著。不一會兒,發出香味的茶汩汩而響,黑白用麻包了手,把陶罐解下來,往一隻大瓦碗裏倒上了,這樣,可以使滾開的水涼下來,讓人可以喝食。


    “來……”黑白把這水給王良,這種茶可以清熱敗火,說起來,對王良身上的傷是有大用的。王良知道,忙就身喝了,其實她的傷本就不重了,已經可以下地行走,隻是冬天裏,傷口好得慢了一點,卻也是無奈,隻能慢慢將養了。


    “我已經好多了,你不用當我是病人……”王良輕聲說,臉上有些羞紅。


    黑白沒有在意,道:“要說你的師父也是的,好好的沒事幹,選你做了徒弟,你說你一個女孩子家的,做什麽將軍,結果好了吧,加入軍隊,功沒立上,還鬧了這麽一出……”


    王良苦笑,她也是沒法子,自從她學了兵事之後,就迷上了軍事,對此學而不倦,於是老師才會收下她,本也不指望她來建功立業的,就是想她能有個機會把自己的所學傳下去,當使自己的兵學無用武之地,可沒想到王良對此不服氣,想要入軍營試試,也是她膽子大,竟然成功了,隻是戰場就是戰場,沒死就是幸運,還有什麽可說的?


    “不能回家……不能露麵……”黑白一笑,道:“怎麽樣?要不要進我的神農大山?”


    王良笑了:“我非墨家,進什麽神農大山,再說,那是你們墨家的機樞所在,我若然進去了,此生還可以活著出來麽?”


    黑白笑了,說道:“那可不好辦了,我們這裏你可不能長待的,你說是不是?”


    王良默然,她知道黑白說得對,這是事實,這裏再小,也是櫟陽城,是大秦的都城,再者說了,櫟陽是一個小城,在這個小城裏麵,萬一來上幾次大搜,給搜出來了,那可是不好。在古時,往往會有一種大搜,專門抓敵國的坐間探子,還有別的,總之很多。


    如果萬一王良給抓了出來,雖然憑著老頭子的麵子,他們一家不會有事,但卻也再難於櫟陽立足了,而且她王良一樣會倒黴,這真是怎都沒辦法。


    忽然,王良心中一動,知道黑白斷然不會做無用之言,於是道:“黑白兄弟,你就說了,你是不是有了什麽主意,卻是不好與我分說?”


    黑白訕訕一笑,道:“其實也是簡單,我上次聽說,你會養蜂?”


    王良歎道:“我哪會養蜂,隻是我師父說了,這天地間有兩種動物與人相似,自可成軍,妙不可言,讓我多加觀之,一者,為蟻也,蟻分兵蟻工蟻,兵蟻者,征戰殺伐,工蟻者,獵食取貨。再有那蜂者,蜂也是分為兵蜂與工蜂,其中兵蜂雖少,但尾針毒性強大,工蜂必要之時也可轉為兵蜂,這期間種種玄妙,與兵道相輔,老師說,師法於人,不如師法於天地。”頓了一頓道:“不過如果說養蜂……我卻也算是會了……”


    黑白大喜,道:“這樣正好,我有一友,需要一名養蜂之人,你到他那裏,隻管養蜂,別的一概不管,當可避過風頭,日後再有所動,也好謀劃一二,你說是不是?”


    王良笑道:“就是你方才說的那個人……不對……”王良何等聰明,立時道:“你不是要我養蜂,你是要我盯著他,看著那個人,看他是不能是個惡人,對不對?”


    黑白正色道:“此人武勇天下少見,如果這人正直,當是一代人傑,你去他那裏,說不定也會有自己的伸展之地,但這人要是為惡,他還沒成氣候,如果給他成了氣候,怕不是人世間的一樁大慘禍!姐姐,還請成全我的這一番心意。”


    王良看著黑白,最後道:“好,我依你!”


    天色漸晚,三隻小熊在一起可憐的吃果果。


    事實上,就是果子,劉羲也不想給它們吃。它們怎麽還不冬眠?


    孩子們分成三組坐在三堆火堆前,這是晚上的慣例了,女孩子們一堆,五十個男童子軍一堆,還有那些剩下的男童和他們的老師在一起。


    劉羲從自己的軍帳中出來,他看了那邊,忽然覺得是不是要把女孩們往童子軍裏分上一點,因為這些童子軍會是自己的力量中堅,對他們好一點,讓他們和那些女孩們在一起,也許是一件好事,不過這種事也不能急,現在的女孩什麽都不會,她們隻能縫縫補補,或作一點飯菜,也就是這樣了,劉羲覺得,在自己的軍隊裏,日後還是要一支女軍的,特別是後勤。


    但那些事對於劉羲來說太難了,不,是說劉羲手中可以利用的資源太少了。


    現在的劉羲,什麽都沒有,他沒有足夠的成年男子做士兵,也沒有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雖然劉羲本人強大,但一個人的強大有什麽用?劉羲本人不還是要在杜摯的麵前裝孫子麽?這就是實力,如果劉羲手上有一支真正的力量,哪怕他的兵力數隻是五百人,那麽劉羲也不會給杜摯好臉子,可是,現在的劉羲手上滿打滿算,才十個巴武士。


    也許那五十個童子軍訓練一下也可以用了,但那還是要等訓練。


    至少不是現在。


    劉羲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飄蕩著一股子肉菜的香味。


    讓自己的手下頓頓飯菜都可以吃到一點肉,喝到香濃的骨湯,這也是劉羲唯一可以做的了,他再度苦笑,眼見著,息虎過來了。


    大個子息虎一臉的鬱悶,他一步跪下:“主人……小五……小五……”


    劉羲若有所失,他抬步走著,就見小五的身子在搖搖晃晃的做著馬步動作,她堅持到這個地步了?劉羲皺了眉,或者說他完全沒想到小五的性子會這樣。


    “讓她停下,找戚醫給她看看,讓她吃一點肉,要慢,不能一次讓她吃太多,最後給她少量的一點酒,還有,把她的腳好好泡一泡。”劉羲發下命令。


    息虎一頭汗的去了。


    劉羲長歎了口氣,到了月勾的營前。月勾正在給孩子們發飯。見到劉羲,忙把手中的活計交給女孩們,她親自過來。


    劉羲把三方厚厚的麻布給她:“這是我畫的旗麵,你明天主要任務是把它繡出來,針線活你會吧?”月勾點頭道:“會的。”劉羲笑了,道:“月勾,你是不是覺得我可怕?唔,我隻是想告訴你,我是很寵你,但不代表你可以左右我的事情,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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