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孟坼說出這句話後,一般人還沒有怎麽在意,甚至中大夫杜摯還露出了得意的笑,他手下的仆役就不少,加上奴隸,至少有三千。但甘龍眼睛不可查的張開,他在心裏痛罵孟坼,但他能說出來嗎?當然不,所以,他最後無以言察的輕歎,然後閉上了眼睛。


    “豬,真是豬,蠢透了!也不想想,這種時候,在君上手上兵力不足的時候,你向君上說這些幹什麽?能瞞多少是多少,悶聲才能發大財!就算我們把各家的人丁分類報給君上,以嬴渠梁的聰明都會發現出裏麵的不對!如果不是給雍城老世族的力量嚇到了,秦獻公會無緣無故的把國都遷到櫟陽去的嗎?現在好了,本來是可以通過這一次的防守戰,讓我老世族在君上的心理得到好的位置,可是你們再度提醒了君上,我們老世族的實力,僅僅是在這樣短的時候內,我們老世族都可以拿出十萬以上的人力,這對大秦國來說意味著什麽?一個國都裏,老世族手上捏著十萬人左右的軍力,對於君上來說,這又意味著什麽?”


    想想也是呀。雍城,老世族七湊八湊,隨隨便便,就點齊了十萬的人丁。


    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這十萬人丁都不要秦國國府供養,也就是說是老世族用自己的力量養著這十萬人,就一個國都來說,這未免太離譜了。換而言之,如果老世族們願意,他們可以把這十萬人全數訓練成軍隊,不要國府一個布幣。


    而對於現在兵力窘迫的新國君,誠然,這裏麵固有老世族向嬴渠梁討好謝罪的心思,但一切卻是倒過來了。


    在早先,因為要割地,老世族們和嬴渠梁鬧了一場,一臉陰沉的嬴渠梁看著快要爆炸,但卻沒有發作,從頭到尾,都沒有一句狠話,相反,他服軟了。


    這位國君請出了獨孤夫人,老夫人一力挺著自己的兒子。


    於是,嬴氏向老世族們進行置換土地,連嬴渠梁本人也拿出了自己的土地,獨孤夫人也拿出了自己的土地,他們母子兩個表麵上的把土地都交給老世族置換。


    但總算那些老世族沒有發瘋,在這片大的驚人的土地麵前,他們到底是沒要。


    這是絕對不能要的土地,你一旦要了,嬴渠梁不說,但他會記住,你身在秦國為官,身在秦國為將,做秦國的世族,卻這樣得罪嬴渠梁,那麽,日子長著呢,嬴渠梁會不收拾你嗎?


    在這一點上,老甘龍就識相,他立時放棄了自己的秦東土地。


    最後此事也是不了了之。


    可是現在,這幫子蠢貨,為了向嬴渠梁表功,竟然把自己的實力拿同來給嬴渠梁看。


    在他們看來,這是向嬴渠梁說看吧,我們有這麽多的兵力,怕個鳥!可在嬴渠梁心理能怎麽看?好麽,你們老世族在雍城竟然有這樣多的兵力!真是好了不起呀!


    君主的想法怎麽可能和一般人一樣?對此,甘龍深以為然。


    果然,聽了孟坼的話,幾位士族們都在笑著,他們一個個頂盔戴甲,仿佛回到了穆公時代,那時孟西白三員大將,帶領著老秦十數萬軍馬,所向無敵的局麵。


    隻是……現在的秦君並不是秦穆公,而是嬴渠梁。


    嬴渠梁本來還有著殺劉羲之心,可現在一下子給孟坼這十萬人給嚇到了。


    雍城不是隻有五千衛軍的嗎?嬴渠梁記得,後來連連大戰,就是雍城也給抽空了三千兵力,也就是說,雍城現在滿打滿算,隻有兩千兵卒,不是別的原因,因為國府現在暫時隻能維持這一點點兵力。


    這樣少量的兵力,怎麽一下子變成了十萬人?憑空一下子冒出了這十萬人。


    嬴渠梁在這一刻裏如郭德綱一樣,想到了很多。


    如果我有這十萬人,我就可以早一點守住河西,秦國就可以收複秦東的土地,不用割地了,結果可好,白白的把秦獻公在位時的土地給白送出去了,還因為示弱,讓六國一同來分秦!這可不是笑話麽。這個笑話沒人敢笑,但嬴渠梁覺得有人一定在暗處笑話自己。


    如果公父有十萬人,那麽少梁之戰後,秦軍就可以全麵戰勝魏國,並且引發中原大戰,那樣的話,秦國可以坐山觀虎鬥,到時,趙國,韓國都會投向秦國,以秦國為主,一個攻伐魏國的大好良機就會出現。在中原各國大戰時,秦人卻可以休養生息,就是這樣。


    如果有這十萬人……


    一切都是如果。現在可怕的是,世族有著這十萬人,雍城有著十萬以上的世族軍力,這意味著,隻要願意,世族就可以據城而守。


    這也是當初,獨孤老夫人把嚷著要滅殺老世族的兩個嬴氏子給殺了的原因。因為秦國不能和老世族真正的鬧翻,秦國沒有能力壓下這種叛亂。一旦老世族們叛亂,秦國甚至可能給一分為二,分成了秦西,秦東兩個國家。這可不是笑話麽?到了那時,就再也不會有人承認秦國是戰國了。


    秦國,將會淪落到和衛、魯、宋、蔡四國的境地!


    雖然,這一刻裏,嬴渠梁想了很多,甘龍同樣想了很多,但時間是很快的。


    嬴渠梁一下子就笑了起來:“如此大好,我心壯哉,哈哈,看看公子卬小兒能奈我何!”


    嬴渠梁借著大笑,掩飾他心裏的一切。


    從他暗藏在袖子裏的手中可以看出,他的手是緊握成拳的。


    公父說得果然不錯,老世族的確是不可以輕易得罪……但是……我嬴渠梁絕不是自甘臣服之人,看吧,總有一天,我要這些人向我低頭,真正的低頭!


    甘龍忽然說話了:“時間不早,君上勞累了一天,也是要休息一下,我等眾臣,到外間去吧。”嬴渠梁道:“卻也不用,還是國事要緊。”


    他身邊的黑伯上前道:“君上,您已經有兩天兩夜沒有合眼了,多少休息一下,萬一倒下了,這等緊要關頭,那可是不好!”


    在甘龍的示意下,杜摯等眾臣也一並道:“請君上保重!”


    嬴渠梁沉吟一下,道:“也好,本公就在此稍事休息,上大夫……”


    甘龍閃身道:“老臣在!”嬴渠梁道:“請上大夫坐鎮,一有魏軍動向,立即來報。”


    甘龍欣慰道:“君上放心,老臣一定不負君上使命。”說著,引領著眾臣出去。


    等眾人到了城頭,眼見著天色開始發明了。不過,遠處魏軍營地還是漆黑。


    甘龍歎道:“希望魏軍也一樣疲勞,讓君上多休息一會兒……”


    杜摯淚如雨下,道:“老師真乃是我大秦眾臣之楷模也……”


    孟坼等人卻是一邊冷笑,他們身上頂著明亮的甲具,得意非凡。雍城到底是他們的老家,除非外間的魏軍真的太多,不然,想要急下雍城,卻是休想。可以說,魏軍也就是給孟坼等人送軍功的。


    這時,公孫賈仍是文士朝服,不緊不亂,到了孟坼等人邊上。沒一會兒,眾老世族就紮了堆。


    杜摯道:“老師,你看,公孫賈那是搞什麽鬼?”


    甘龍心比明鏡,淡然道:“他能搞什麽鬼,你沒見他昨天傍晚引入府的那七十輛大車嗎?這是人家在談生意呢!你要是覺得熱鬧,便去瞧瞧得了!”


    杜摯知道甘龍一向自命清高,但不是說他就清高,而是那些紮手的事,往往交由他的兒子族人去做,甘龍閉耳裝不知,至於他本人,卻是牢牢的穩持中立,從不與大臣紮堆。這也是甘龍能自嬴改之後長青於秦國的廟堂之上的原因。一個國家最高的重臣,往往爬得高,卻不一定得好報果,這裏麵除了當政者自己的原因,還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原因。


    現在嬴渠梁初立君位,一方麵是甘龍想報達秦獻公的恩德,一方麵也是嬴渠梁離不開甘龍,因為之前嬴渠梁並不能有自己的臣下直屬。秦國和外頭的老國一樣,由大量的貴族集團控製著朝政實權,而國君想要真正控製自己的國家,就一定要在朝中選擇一個可以使用的人。甘龍正是要做這樣的人,所以在嬴渠梁沒有找到帶頭重臣前,他一這要表現好,給新上司看,不然,遲早他的權位會滑空。


    正這時,熱鬧真的來了,幾位老世族一一叫來了自己的身邊人,一番的叮囑,好一會兒,這些人各自離去,連杜摯也忍不住跑去了,過了一會兒,杜摯跑了回來。


    “老師,那個新來的定戎令劉羲又來買人了,他現在可是帶著大錢,這人奇怪,買人不問條件,甚至偏愛童子**,還有大量的婦女老農,什麽都要,便是有了殘缺的技匠工師也不放過,現在各家都在算計自己的人手呢,也是趕上了,方才編查了人口,這會兒對自己家底都是門清的,正好可以把那些人賣了,可得財帛,豈不是好?”


    甘龍抬頭,目光閃動,道:“定戎令劉羲……老夫也不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了……”


    杜摯道:“雖是一介武夫鄙人,但卻也可愛的大方……”


    甘龍搖搖頭,道:“這人……唉……杜摯呀,你以後可要帶眼識人,以老夫看,劉羲這個人殊不簡單呢,你去辦吧,順便叫老夫的家人來……”


    杜摯知道甘龍也意動了,不由大喜。


    其實,這當的時節,各家各戶,誰沒有不想要的廢奴?他們不是老幼,就是一殘廢,有人要,還可以換錢,那豈不是好麽?


    時間過得很短,天際放明,但烏雲仍在,那雨水猶如老太婆撒尿一樣,滴滴答答的不爽利,這邊下了一會兒,可卻又停了,但縱是停了,你卻知道,就這天色還要再下!


    此時雍城戒嚴,一般來說,老百姓大多都是待在自己的家裏不出來。


    可也有出來的,劉羲出了門,帶著三個小熊,到了老地方猗氏酒莊。


    還是二樓的雅間,不一會兒,就來了無數的商人,還有一些家老門人。


    劉羲嘴快如風,一邊說,一邊談,同時拿出了羊皮卷訂立合約。


    不多時,劉羲收購下了三間酒肆,六坐食肆,兩間布莊,一間客棧,還有幾處房產。


    這些人在戰爭麵前低了頭,隨著劉羲指點出的小熊,提著羊皮關卷去公孫賈的府中提取財貨。卻是不知,讓劉羲大大的賺上了一筆,如果是平常想在雍城置辦下這樣的產業,真是天大的麻煩,非萬數以上的巨金不可。但現在,劉羲從頭到尾付出的隻是一小部分。並且,這些東西也是他白拿套回來的。


    就投資理財的觀念來說,劉羲是在秦國置產,那麽從哪方麵來說,都是都城為好。但是不,櫟陽無論從哪方麵來說都比不上雍城。因為在雍城,隻要你守規矩,一般來說,是不會有什麽亂子的。因為在秦國,這是真的,在那些世族麵前,他們不屑於去違反那些規矩,比如霸市行為。


    老世族們最重視的隻有兩樣,其一,他們的土地,這是最大的,土地意味著糧食,在大爭之世,你有糧食,才可以養兵,才有話事權!商人要的不是糧,而是錢,這一點上,世族往往離不開商人!他們要錢,就是把糧食賣出去。對老世族來說,最大的收入不是別的,而是酒,秦酒需要大量的糧,秦國窮弱,就是因為有大量的糧是給這些老世族們拿去製酒了。


    其二為人,秦國把著最大的人肉市場,所以各家各戶都不停的買人,男人,女人,最多是女人,很多世族對自己奴隸的最大恩賜就是給他們買一個五至十布幣的女奴。這讓世族們一麵可以壓榨自己的奴隸勞動力,一麵可以穩定他們,奴隸創造財富。世族們都是用奴隸來種田的。


    在後世,商鞅變法,最狠的兩條,其一改田製,把貴族土地給拿走很多,因為貴族雖有地,但不是說他們就有那麽足的人手種地。其二者,就是廢奴,因為廢奴,讓貴族的田大量荒廢,再把多出來的地改掉收掉,分給奴隸。這種抽筋扒皮的作法,的確是讓老世族喪失了對國君的製約力,也可以證明商鞅得罪人狠到了什麽程度。


    但這一切與商無關,商鞅對商還是大放手的。所以,劉羲就要在雍城興商。


    在這戰爭的城下做著大收購的事,就如同李嘉誠在香港搞房地產,人們並不知道,在這短短的時間裏,雍城多了一位大財主,大商大富,就是劉羲。


    戰爭財,其實就是這麽好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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