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沒錢,那就隻有借了!”景監如是說。


    這是一個很淺顯的道理,沒錢,當然隻有借了。此理不要說景監了,秦公和嬴虔誰不都想到過。當下,嬴虔老牛嗡聲的道:“借,說得好聽,沒錢,誰會白借?”


    景監道:“現今的周王室!”此言一出,秦公兄弟兩相互對視。


    景監的這話不是沒有道理的。秦國和東周王室有著一種特殊的複雜情感。


    三百多年前,在戎狄騎兵毀滅鎬京諸侯無人勤王的危難時刻,老秦人舉族東進,非但一戰殲滅了戎狄騎兵,而且為周平王東遷洛陽護送了整整六個月。周平王感念老秦人力挽狂瀾於既倒,便將周王室的根基之地——關中盆地全部封給秦人,數百年流浪動蕩的秦部族一舉成為一等諸侯大國。若論封地形勝險要,尚遠遠優於晉齊魯燕四大諸侯。


    周平王冊封秦國時,曾萬般感慨的說了一句話,“周秦同根,輒出西土,秦國定當大出於天下!”幾百年來,周王室即或在衰微之際,也從來沒有忘記秦國的任何一次戰勝之功。五六年前,秦獻公在石門大勝魏國俘虜公叔痤時,周王室還派來特使慶賀,特賜給秦獻公最高貴的戰神禮服——黼黻。那是周天子對大捷歸來的王師統帥頒賜的最高獎賞,上麵有黑白絲線繡成的巨大戰斧,有黑青花紋的幾近“亞”字型的空心長弓。


    老秦人呢,在王權淪落諸侯爭霸的春秋時期,雖說也做過幾件向王權挑戰的事,但比起其他諸侯畢竟是小巫見大巫。洛陽周室和自己的開國諸侯秦國,始終保持了一種源遠流長的禮讓和尊敬。


    令人惋惜的是,進入戰國以來,洛陽王室衰落得隻剩下大小七座城池,秦國也是越打越窮,土地萎縮得比初封諸侯時少了一半。兩個先後崛起於西陲的老部族,都衰落了,都掙紮在生死存亡的邊緣。


    所謂窮幫窮,富幫富,現在能夠幫助秦國的國家,也就是這個諸侯名義上的宗主國東周了。也許現在的東周沒有了戰力,這是可想而知的,東周國給魏韓趙三國圍著,若然真的有戰力,早給瓦解了。所以現在的東周並沒有戰力。不過由於它沒有戰力,這也導致了它的一份安穩,讓東周可以安安穩穩的進行生產。在中原大戰的時候,它還可以自在的生產糧食。


    所以現在的東周雖然沒有足夠的戰力,但卻至少有足夠的糧食和青鹽!


    這正是秦國最需要的。本來秦國也不差這點東西,可問題是現在的秦國並不是過去的秦國,現在東周的這批糧可以給秦國足夠的機會!讓秦國從困難中緩和過來,隻要周王室願意借糧。而這一點,感覺起來並不是太難。


    秦公沉吟一下道:“不過雖然如此,但話說回來,國與國之間,周王室會無緣故的白白給我們借糧嗎?”嬴虔道:“我大秦與周王室素來交好,它們不會不借吧?”


    秦公道:“但這一次我們要借的量卻是太大了!”嬴虔不由一怔,的確,周王室到底也不太富裕,借一點也還行,但如果說借上這麽一大筆的糧鹽,怎麽可能!再說你借得越多,也證明你國家的越弱,這讓別人怎麽敢向你借糧?


    此時,熒玉說話了:“大哥,二哥,我們為什麽不聽聽景監的意見?”


    秦公和煦的笑了,這個笑讓原本陰鬱的秦公在短暫的時間裏回複到了青年人該有的形像:“說得對,這個主意是景監提出來的,既然如此,就聽景監把話說完。”


    “謝君上……公主……”景監客氣的行禮,然後才道:“從周王室借糧並不是不可行,關鍵是能借到多少,以我大秦和周王室的關係,多一點也沒有關係,不過,以臣之見,既然我大秦在短時間裏沒有戰爭,那麽這次的借糧就不防多借點,借一還二,我們雖然還得多,但這樣可以從周王室那裏最大限度的借到糧,因為我們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一大批糧食來度過我大秦現在的危機。隻要我大秦緩過這口氣,那一切都好說。君上,雖然我們失了河西,但我們仍有秦東沃土,八百裏秦川如果恢複了糧食生產,還糧隻是一兩年的事!隻是,要讓百姓回複種田打糧,就先要讓他們有東西吃,這樣他們才有力氣種田!”


    秦公還沒有說什麽,嬴虔叫了起來:“借一還二,豈有此理,這樣一來,我們借得越多,豈不是還得也越多嗎?”


    秦公沒有立時定下心意,轉對熒玉道:“小妹,你在外麵也有了見識,你怎麽看?”


    熒玉笑了,道:“我知道的還不多,但我覺得景監大人說的對,小妹到了外頭去了一趟,看見了那些外國的百姓,他們和我大秦的百姓絕然不同,而我大秦現在最緊要的就是要一批糧食,現在的百姓孱弱,吃都不飽,哪有力氣種地,小妹至少知道沒有力氣是種不了地的!如果我們能在日後還上糧,那就借好了,我們借得多,百姓回複的快,百姓回複的快,他們才可以種田,我大秦的國力才可以最快的回複!”


    這話說得嬴虔都不住的點頭。秦公也是感慨萬端:“小妹是真的長大了……那好,就按景監的意見,不過景監啊,隻怕還是不能留你,這件事情還是隻有你才能辦,甘龍老了,公孫賈要穩定國內,其餘人不堪此類重任,雖然辛苦,但還是要勞你再跑一趟周國!至於還利,就以一還二!但要緩和分期,如果不行,多還一點也是無妨。一切由你做主!”


    景監大為感動,或者說他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知道秦公的話是什麽意思?那是說把這個權利全權的下放,如果景監做得好,那秦國會得到好處,這是無疑的。但問題是如果景監耍了滑頭,那他就可以借此,騙上一大筆錢,然後往某個國家一跑,成個大富翁。這個**可不是一般的大!由此可見,秦公說這話是多麽的豪情!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隻要君上任用臣,臣萬死不辭!”說著,景監站出席位,向著秦公深深揖下一禮。


    秦公動容,不止是他,左庶長,熒玉都站出來了,他們圍在一起,念著這秦獻公唱喝的那支戰歌:“赳赳老秦,共赴國殤,寧斷頭顱,不折脊梁。赳赳老秦,共赴國殤,不複河山,死不回鄉。天下紛擾,何得康寧;秦有銳士,誰與爭雄。以血還血,以眼還眼。血不流幹,死不休戰。赳赳老秦,共赴國難!血不流幹,誓不休戰!”


    青水依依,碧草連天。在河岸,來回的黑森林層出不窮,遠遠的大青山更是蔓延無邊。


    時值中午,陽光垂直地射著。涇水河那泛著漣漪的澄清的水麵閃耀著鯉魚鱗般的光彩,水氣隨著微風,飄散著在空氣裏。這空氣裏甚至還有著花的香氣,白雪每一呼吸,芳香就沁入了肺腑,而肺腑也欣然吸入芳香。


    百多艘的船隊連連綿綿,船帆已經放下來了,力士健奴掄起胳膊用長漿劃動著水麵。


    在右岸上湧出了一批批的人影,他們一個個小心翼翼,頭上身上不是油彩就是骨飾。


    老管家家老書翁有些不安。一名紫麵大漢道:“書翁放心,那些人是義渠牛頑,他們在岸上還有點厲害,但他們飛不到船上來……”說到這裏他甚至笑了起來:“也許他們以為我們還會到他們的那邊靠岸呢!”


    書翁點點頭,跑到了白雪的耳邊小聲說著。白雪正在梅姑的侍弄下洗頭。這是這正午最好的解熱法,青青的涇河水絕對的幹淨,既然沒有危險,白雪也就寬了心,事實上她也沒有擔心,犀角梳在打濕的頭發上很自然的順理著,很快,梅姑就用一條白色的綢帶重新係好。


    “碼頭……碼頭……”幾個人叫著。白雪不是頭船,但也是在前例的,聽到了動靜,當下就站了起來,把手打在頭前,一看,果然,在左岸上麵,有一條明顯開挖過的碼頭。長長的木板鋪出來的碼位,一條條長樁專門可以綑船隻。


    白雪記得上次劉羲說明會要建一座碼頭,但沒想到他真的動作這麽快,這麽就建立起來了。由於碼頭上沒有船,所以也沒有人手。


    由最前頭的船開始,一艘艘,把船依次的排開來。從這裏,還可以見到一批數人的義渠牛騎,不過他們確定一定以及肯定這批船隊是與他們無關後就走了。


    義渠人不得不小心,已經有傳說對岸的東騎部可能要打過來,對此,義渠人還是做了一番的調查,但得到的結果卻讓他們自己感覺到好笑。這個已知的東騎部部族人民竟然還不到千人,如此的一個小部,能有多大的能力?但義渠人也不敢大意,誰知道這是不是秦人的算計陰謀,還是提防一點。為此,寧城的義渠城裏派出了一支百人的牛騎兵,日夜監視河對岸的動向。但顯然,這短時間裏他們是不會得到什麽消息的。


    義渠人方走,東騎人來了。來的是一群童子軍。這是劉羲手下那兩千童子訓練營中的一伍人中的一個小支。劉羲的步軍訓練工營裏的童子軍編製是十人一排,五十人一伍,百人一小隊,兩百人一中隊,五百人一大隊,千人為一軍。兩千人分成四十個伍。每天有四個伍分布巡邏。因為東騎的地盤並不小,而防衛光靠那些騎士是不夠的。在這種情況下,劉羲下令讓每天訓練後表現不佳的四個伍分巡四方。


    “什麽人……什麽人……”這些童子軍並不知道白雪的商隊,他們也不認得白雪的商旗,事實上,他們給組織起來訓練的時間真是不長,隻有幾天,但由於訓練的原因,他們至少不是膽小怕事的,一見到動靜,就跑出來了。這裏有四個排,還有一個排跑去通知了。他們一般會通知三個人。一個是此處的守衛鬼車,一個是今天的值日官,還有就是劉羲。


    白雪使出了個眼色,書翁急忙上前說話,但這些二期小熊一個個油鹽不進。


    “閉嘴!先在這裏等著,我們沒有說話權利,一會我們說話的人來了,才會和你們說話!”


    帶頭的一個排長利聲喝斥,在他的周圍,二期的小熊們把木製的槍對向商隊。這些槍真是太好了,它們的好處太多了,其中一個就是打製起來又快又省錢。一般說來,戟矛等兵器自也有一定的用處,但在後世之所以給排除了,而是以槍矛為主。其中的關鍵原因就是省錢。戟矛的用料比槍多多了,而兩者效用卻是無幾,這樣的選擇還用說麽?當然,劉羲一下子擴軍兩千,一下子拿出兩千隻槍,也不是那麽容易的,所以隻先裝備出四個伍,然後慢慢來。真正訓練營裏的士兵還在用木棍,但他們的裝備很快,隻要把槍頭打好了,裝在木棍上,立時就可以成兵。


    那個紫麵大漢侯贏低低嘟嚷了一句:“一群生瓜蛋子……”他是白門首席劍師,一身的劍術,其實非同尋常,更兼力大無窮,所以才坐穩這個位子。不過他也對那一排排平靜的槍頭發怯。雖然時間短,但二期小熊們非常聽話,此時的中原人童奴和後世的中國人大有不同,清朝的時候,中國人退化的左右不分,人口素質低下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但現在這個時候,中原人的素質非比尋常,一期的小熊們又嚴加訓練,這讓他們在短時間裏就學會了排隊和組織觀念。此時,就軍隊而言,講組織講團隊精神的就屬劉羲的手下了。也許他們的時間短,但那種先鋒的銳氣已經畢露無疑。


    白雪高聲道:“大家不要急,繼續做自己的事!”她是頭兒,她一發話,一切都平定了下來,眾船工繼續開始他們的工作。對此,二期的熊兵們一點也沒有理會。


    白雪饒有興趣的打量他們。男孩們一個個光著頭,身上也隻著了一件無袖單衣,一條露膝的短褲,足上是軟草打編的鞋子。這無疑是太醒目的,古人講究禮法,正常情況下,是要穿著體麵的,比如說白雪,天熱吧,她內有內衣外有外衫。足上是布鞋,還有著白布的腳襪。熱不熱?那是當然的。但她還是這樣的打扮。不僅是她,就是她的手下,也都是如此,除了船工,但那些水手船工也一樣是穿著上下衣的,最多光著腳罷了,就算是穿得少,可也不會如這些童子巡兵一樣穿無袖衫,套短褲。


    不過小熊們卻是很喜歡這樣的打扮,這其實不錯了,要知道,奴隸的話,最多有條丁字兜襠布就不錯了。而且這是夏衣,不是冬衣。當然,有句話叫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不過現在的這批巡兵是巡兵任務,所以身上沒有軍衣。


    但在校場上的小熊們每一個都是綠布軍衣的。


    好一會,值日官來了。那人一來就叫起來了:“白姑姑……”


    白雪笑盈盈的,忽然一怔,道:“陳武,你怎麽這個樣子?”來的人赫然是陳武。


    原來一下子分出四十個伍,第二期的小熊明顯不夠,所以劉羲就讓陳武來幫襯著。如果是別人也許還不行,但陳武經常在劉羲身邊聽訓,所以這還難不到她,故而她也分出了一個教官位。而這個值日官位則是由第一期死剩下的十隻小熊輪的,陳武隻是替代劉病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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