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要再買一雙皮靴子,熒玉還不確定,但是這水的確是很清涼,特別是,當她的腳放下去的時候,在水池裏的魚也湊熱鬧的來,這些小小的河魚一點也傷不了人,它們小嘴咬噬著熒玉公主健康卻薄嫩的腳皮,讓熒玉感覺軟軟癢癢的,十分好玩,她立時明白了,回頭道:“你也玩過?”水鏡笑了:“算是吧,君上洗腳的時候就是來這裏。除非他要用熱水泡。”


    其實這個天氣算起來是冷的,但一來古人並不是如現代人那樣嬌生慣養,縱然如熒玉這樣的公主,可日子過得也是一樣的苦,在她的小時候,正是經曆著秦國最窮苦的歲月。所以用冷水在這個季節洗浴,也是不足為奇的。雖然兩隻腳泡在這可以算是冰涼的水裏,但那隻是一時的,洗過冷浴的都知道,當你把腳從裏麵拿出來的時候,血液的遁環會讓你的腳熱乎乎的。燒水,反而會浪費柴禾。正當熒玉這樣泡腳的時候,水鏡問道:“是秦公同意你來的嗎?”熒玉搖搖頭道:“怎麽可能,是小狐要我來的……”


    水鏡沉默了一會兒道:“定陽公主現在怎麽樣?”熒玉歎氣道:“還能怎麽樣,有我在還好一點,沒有我在……不過就算是這樣,小狐令可我來,要見那個家夥,好回頭和她說說她想要聽的話,傳個信……真是搞不懂啊,小狐姑娘為什麽那麽喜歡那個家夥……”說到這裏,熒玉忽然突兀的問道:“你呢,你是不是那個家夥的侍女?”問了之後,卻是不見回答,一回頭,水鏡竟然已經走了,熒玉搖頭歎氣,莫名其妙,待過了一會兒,正當她覺得腳上的油膩已經差不多了,想要提起來的時候,水鏡回來了,她的手上拿出了一雙同樣青絲布履的鞋,還有一副潔白的布襪。水鏡道:“換我的吧……”熒玉接過,忽然明白過來。


    從水鏡回來的方向看,她是從木屋裏出來的,裝得挺純潔,還不是和那個賤人有一腿?一念至此,熒玉不由得替小狐抱不平。小狐那麽喜歡北信君,可是北信君那個賤人身邊卻有著不斷的美女!似這個樣子,他哪一點把小狐放在心上,想想也是的,如果他真的在意小狐,又怎麽會讓小狐來到秦國出使!不過水鏡怎麽說也是一番的好心,她還拿來了自己的鞋襪,順手接過,那上麵發出一股自然清新的香氣,這種香氣讓熒玉的心也不是那麽苟求了,怎麽看,水鏡除了胸部平平外,都是一副淩波仙子的氣質,如她這樣精妙也似的一個女孩兒,誰能不喜歡呢?以北信君那種不禁女色的態度,又怎麽可能會放過她這樣的絕色呢?


    本來熒玉還有些擔心,水鏡的鞋是不是小了,但是顯然不同,或者說是運氣好,兩個女孩的腳竟然是一般大。水鏡很是淡然,熒玉這才知道,水鏡是看了自己的腳,才會拿自己的鞋襪來的,這一點上,又不得不佩服水鏡的眼力勁兒。殊不知道,水鏡的劍法超人,身為一個劍客,這眼力能差了?要知道生死關頭,雙方劍鬥,你死我活,比的就是眼力,不僅要眼力好,還要心算好,看見,算到,當人家一劍刺過來,就要計算出我是要躲還是要還擊。是我的劍先刺中敵人還是敵人的劍先刺中我!熒玉也算是有點功底的,但如果說到劍術,兩個熒玉都不是水鏡的對手。一步踏實了地上,熒玉覺得足腳立時暖乎乎的,說不出的舒服。


    再度回到了小木屋前,兩人這回都脫下了鞋襪,水鏡拉開了紙門。這讓熒玉大感驚奇。原來在木屋的門下有槽道。那門並不是拉拽的,而是這樣左右移動開合的。門一開,就傳出了裏麵的說話聲。一個男子在說話道:“這就是玻璃的工程,現在已經可以量產製作,也遵照君上的命令,進行最高級的保密製度,但是關於生產,還是要請君上拿主意。”


    北信君的聲音道:“這件事可以去問王良,讓女相到本君的書房裏麵去自己找,讓女相別翻亂了,玻璃的用處很大,可以做成窗戶,也可以做成杯子等器物,傳本君的命令,讓他們把玻璃分成兩部,一為奢侈品,大量出口到其它國家,二為軍用器具,可以製作護目鏡、和鏡子,以代替銅鏡,還有,新起建的二夫人教堂,就要建立一個記念館,本君要把兩位夫人從前用過的東西用此玻璃陳列起來。”那人應聲,然後轉頭。


    熒玉這才看出,這隻是一個少年,他的腿還不怎麽好,胳肢窩裏夾著一根扶杖。


    這人“咚咚咚咚”的走出來,提步出門,隨之的,水鏡把門掩上。在這昏暗的房間裏,北信君正在玩泥巴。是的,就是在玩泥巴。房裏的中心,有一個幾案,上麵有大把的泥,不過顯然那並不是北信君正在操碌的泥,事實上,北信君已經做好了,那是兩個人的頭像。


    北信君用泥在雕塑人像。熒玉一看就驚呆了,因為那兩個頭像雕的栩栩如生。北信君用雕刀甚至刻勾出細細密密的頭發絲。光華的顏麵,俏挺的鼻子,豐薄相益的嘴唇。無論怎麽看,這都是兩個沒話說的美人兒。就算這僅僅是泥雕物,也是讓人油然而生出美感。熒玉聽說過北信君的種種事,也領教了他無敵的武力,可是任熒玉公主怎麽想,也無法把北信君想成一個陶藝大師,從這方麵看上去,北信君分明就是在製一個人形的陶器。


    此時,北信君一頭散亂的發,他已經紮過了,但不知怎麽回事,還是有很多的發絲散落下來,臉上也有了胡子渣,身上一件普通的氈袍,神情很是專注。水鏡在熒玉的耳邊道:“這是兩位夫人的像,君上想要做出來,做二位夫人的棺蓋!”熒玉不是很明白,道:“棺蓋?”水鏡道:“君上不想要夫人長埋於地上,他要把夫人放進石棺裏,但如果放在石棺裏,又會再也見不到兩位夫人,所以就要做出這種雕刻,到時放在兩位夫人的棺蓋上,兩位夫人的石棺會放在君上要求建立的教堂裏,而這樣,君上就可以時時的恁吊兩位夫人……”


    “不要亂說……”北信君喝斥了一聲,他放下了手中的活兒,看上去他做的很多,剩下的活兒也沒有多少了。看清了來人,北信君很輕浮的笑了:“熒玉公主,您竟然敢在這個時候到我們東騎來,本君還真是要佩服你的勇氣呢……怎麽說?秦公認為可以關住小狐公主,而本君卻不敢關熒玉公主您嗎?水————”水鏡搖了下頭,自己跑去端水。北信君洗過了手,在一邊坐下,頭垂著,他雖然說了狠話,就這個樣子,熒玉也是知道,他不會關自己。


    “給公主上茶,她是公主,我們要客氣,你怎麽連這種事也不懂!”北信君衝著水鏡大吼,水鏡大怒,竟然踩了北信君一腳,不過還是去拿茶了。熒玉大訝,想不到北信君竟然還是這樣平淡,不過這也有點打情罵俏的味道。茶是標準配好的,隻要把開水倒入就可以了。


    這是苦蜜茶。熒玉喝過,味道很特別,當下也就不客氣了。她並不想多待,當下就掏出了信,信厚厚的,是小狐寫的。北信君接過了,打開了,隨意的看了兩眼,就丟到了一邊。


    熒玉勃然大怒,道:“這是小狐花了一整個通宵寫的,你至少也當認真的看下吧!”北信君淡淡說道:“本君剛剛已經看過了!”熒玉怒道:“你隻是隨手翻了一下,也叫看過了?”北信君很平淡的道:“你不知道有句話叫一目十行嗎?”熒玉騰的就站了起來。北信君揮揮手,道:“小狐對本君的心意,本君自然是明白的,但是無論她現在有多苦,她還活著的是不是,她不愁吃喝的是不是?這些本君都知道,公主對小狐的關照我們也是很感激的,可惜公主顯然對本君不以為意,不然本君就是以身相許又有何防?”說著,他無恥的說道:“放心,本君是不會嫌你黑的!”熒玉幾乎氣破了肚皮!


    水鏡在旁說道:“公主不要生氣,他隻是開玩笑的。”熒玉卻是不能接受,她伸手就想拔劍,水鏡和北信君都不為所動,反倒是熒玉拔出了一半才想起在北信君麵前拔劍是一種多麽愚蠢的行為,這才把拔出了一半的劍再度按了回去。北信君現在可不似從前,給熒玉拔劍相逼還要笑著賠禮,可以大膽的諷刺道:“不錯,比上次聰明多了!”熒玉氣道:“卑鄙無恥,你這種下流的人,我回去一定告訴小狐你的真正麵目!”北信君簡短的說道:“她不會信的!”


    “你————”熒玉公主怎也沒有想到自己好意前來,會惹這一肚子的氣!她站了起來就要走!但北信君叫道:“等等……”他也站了起來,回身到了幾案上,過了一會兒,北信君轉身回來,熒玉公主低頭一看,北信君拿出了一本冊子。原來是書……熒玉一下子就猜出來了。隨著東騎國對紙張的研究,對印刷術的發展,在年前,已經開始把一些文字讀物排版出成書了。陸續的,這些書到了小狐的手上,由於都是東騎文字,所以熒玉看不懂,通常都是讓小狐身邊的人念的,小狐自己也在努力學習這種文字,事實上,熒玉自己也學會了幾個字。但是她一直不用心。不過這本可並不再是單純的文字書,事實上這本是當時世上第一本圖譜讀物,書的名字很爛!叫《傷情記》。一共二百四十八副畫麵,也有二百七十八個木匠工把北信君草草畫的圖譜上,這是北信君用三天三夜的時間畫下來的,之後第一時間給木工們拿去加工,然後譜上了文字,就編定成書,現在北信君手邊的這本是最早出來的。


    這個故事也惡俗的很,是北信君給自己臉上貼金。由於北信君的名聲很爛,這一點十分確切,因為北信君的好名聲都是在那些平民和遊俠裏,但在達官貴人特別是那些老世貴族的麵前,就很吃不開,他們一致的認為北信君是一個暴發戶。眾所周知,對於暴發戶,哪怕有實力,也是要鄙視加鄙視的,縱如魏國之強,不是經曆了文侯和武侯,又怎麽會有現在魏王的氣蓋。燕國雖然弱,但燕國同樣是瞧不起其它國家的。這就是一個特權階級。人常說,富貴三代,始知穿衣吃飯。北信君如果有一個好出身,好祖宗也就算了,但是北信君沒有確切的先人,加上他建立的東騎國,所以他還是一個暴發戶!很多人,特別是貴族,都瞧不起北信君,這一點是必然的。但解決的辦法卻是很容易,那就是……文化侵略。


    貴族階級不反對兩種人,一種是天生高貴的,一種是有才學的。北信君以實際情況來說當然算不了是有才能的人,但是他卻掌握著超過這個時代兩千年的知識。連項少龍那種不學無術的人都可以混得風聲水起,更何況真正的國家精英北信君呢。所以用文化抬高自己就再正常不過了。《傷情記》隻是北信君要給別人一個他專情的象征。他利用自己死去的兩個夫人大做文章,僅此而已。雖然這樣對北信君的兩個夫人有點不那麽尊重,但是話要說回來了,既然夫人已經死了,又不是在自己的夫人身上塗髒抹黑,而是把“它”拿出來,給世人看,當然要加上一點藝術的加工。在這方麵,北信君痛苦的發現,自己原來最恨最討厭的狗血劇情卻成了他唯一可以借鑒的東西。在這本畫冊裏,北信君大寫特寫自己和兩位夫人的愛情,原本一切的不堪都掩上了一層美好的外衣。北信君和月勾的見麵成了一見鍾情,而北信君和白露的感情更是顯得一波三折,最令人稱道的是,北信君是一個精於繪畫的人,所以在繪畫上,在人物的臉譜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由此種種,北信君相信可以騙盡天下人。


    那時,一個傳奇的愛情悲劇,一個偉大的國家君主,在這樣的背景之下,北信君大開狗血之先河,正所謂沒有離譜的,隻有更離譜的。沒有變態的,隻有更變態的。沒有下流的,隻有下流到無以複加的。這本憑著北信君靈機一動而創造出的作品其威力是可想而知的。


    “告訴小狐,不論多久,我等你哥哥放了她!”北信君如是說。這種態度讓熒玉原本激憤的心平靜了些許。人就是這樣的一種情緒動物,特別是女人,她們可能在這一刻哭,但又會在下一刻笑,或者說她們可能在這時和你好的跟什麽人似的,但僅隔一秒就會對你拳打腳踢。北信君就遇到過這樣的女人,她在十分鍾裏哭笑了三次,笑的時候次次破涕,哭的時候更是回回掉淚。這樣的事情讓北信君大為驚訝。但顯然,這是真的。西方人說上帝啊,願我明白東方人到底是怎麽想的!因為西方人永遠不明白東方人的思維方式。同理,男人也會說,天啊,讓我明白女人到底是怎麽想的吧!也是這個原因,再了解的女人,也會背著你有自己的小秘密。女人心,海底針,曆史的經驗留下了這句話,豈是無因的。


    “你不抓我了?你抓了我,也許就可以讓我哥哥放了小狐。”熒玉說這話是認真的。


    但北信君搖了搖頭,他的眼睛閃出了一絲智慧之光,那是看透了一切的光芒。北信君輕輕說道:“我不能讓衛鞅兄弟難做……”熒玉頓時吃驚的張大了眼睛。的確,熒玉雖然跟著來到了渭南,但並不是說她就可以到東騎來見北信君,萬一北信君真的扣下了她,那又當如何呢?但在這個時候,由於秦公挨了五十軍棍,一度的昏了過去,所以現在的秦公不能理事,在這個基礎上,衛鞅替她出麵,幫她到了東騎。並且衛鞅告訴熒玉公主,如果北信君要扣她,她就說衛鞅的名字。但熒玉公主沒有想到的是,北信君居然已經知道了。


    使北信君知道這個消息的是東騎保秘局。東騎保秘局的負責人是劉熊,這個保密局的人裏,都是從小熊和老東騎人裏精選出來的,還有當年的一批騎兵,劉熊小心的經營,這才是劉熊一直不能露麵的原因。但他的確是取到了很大的成就。最大的兩個成就,一個是他對東騎內部進行了監控,這一點還很難做到,但卻一直取得著進展。還有一點就是他成功的控製了秦國的情報功工作。秦國的事情幾乎沒有能瞞過他的,比如說秦公到了渭南。渭南的一切都在東騎國的眼皮子底下,所以,當熒玉公主在衛鞅的幫助下前往東騎的時候,同時間,消息就向著北信君傳達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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