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魏王也好,丞相也罷,兩人的心裏真是天翻地覆。在他們的心裏,龐涓也許比不了孫臏的深謀遠略,也比不了北秦公雄才大略。隻是龐涓怎麽說也是一個兵家,一個兵家該有的,他都有著,不必別人相比。隻是此時他們都覺得……失望。兩人也不是*子,龐涓說要用兵,說了韓國,說了齊國,更是說了楚國,卻是隻字不提趙國。趙國明明已經給北秦軍打得半殘了,又在衛國一事上向魏國挑釁,這是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找**,不打趙國?他龐涓的眼睛瞎了嗎?“如此說來,上將軍的主張想必就是這上策了?”魏王罕見的認真。


    “臣以為,先滅韓國方應上天彗星之象,方可根除魏國後院隱患。”龐涓心念一閃,抬出了西部彗星,這在他是從來沒有過的。“父王,”太子上前一步,正色拱手道:“兒臣在北秦曾以天象請教北秦公過,北秦公明言,天象自有定,雖然一些天象與人間有些微的關係,也不過是海上的潮漲潮落,就算是到頂了,也是天旱小事,與天下無大關礙,該發生的,無論怎麽樣盡人事,都是不能改變的。比如天要大旱,注意三年旱,不會因為人之自虐求雨而早降一滴之露,比如天要大雨,也是如此。天象之說,雖有成法道理,卻與人間無關。”


    “太子差矣!”龐涓在軍國大計上從來不會對誰讓步,更何況太子這種飯袋。但要駁斥這個酒囊飯袋,就不能回避天象,因為這正是魏國君臣振奮的根源。龐涓平靜地說:“天象示兆,亦在人為。人為不力,天象可改。韓國正在蒸蒸日上,我大魏如何能坐而視之?世間從來沒有永恒不變的天象。臣再次提醒我王,這是大魏消滅韓國的一次良機,願我王深思。”


    魏王對於用人恪守一條鐵則——廟堂運籌,當用貴相大命之人,庶務臣子盡可從寬。


    魏王迷信,他使人看過龐涓的命相,是“先吉後凶”的苦惡相。魏王便將他定在了“做事可也,謀國不策”這一格上。太子恰恰相反,天命福厚,是“可謀國,不可做事”的一格。


    正是因為太子的這種福緣,所以魏王才會選立其為太子,讓他接自己的位子。有這樣的太子,可不就是天生的**人。“丞相以為,究竟如何開戰為好?”魏王最後還要是靠著丞相來決定戰略。“臣以為,太子眼光遠大,所提先敗趙國,奪回衛邑乃用兵良謀。”


    丞相可是一個精明人,得罪誰都行,就是不可以得罪這個太子。他在魏王身邊多了,深深的知道,這個太子有多得魏王的寵愛。“龍賈上大夫,你過去鎮守河西多年,乃我大魏繼吳起之後的名將,長期與秦國相持糾纏。你以為目下我大魏該當如何?”魏王以少有的謙恭有禮,笑著問這位富貴十足的上大夫。隻要有龐涓在場,魏王總要給其他將領很高的褒獎。


    龍賈雖然改任文事,但他的官位是上卿大夫,說白了,就是候備的將軍,隻要一個需要,掛帥帶兵那是再正常也不過的事了。國家設上大夫這種職位,就是用來方便帶兵的。因為原本要他們治政的工作已經移交到了丞相府,所以現在的上卿大夫就成了後備將軍。當然,這有點榮譽感,不是一般人可以得到的,因為龍賈在河西幹得太**了,讓人不大好說話。


    龍賈雖然發了大財,他貪墨了下不知道多少河西的軍餉,又從北秦拿來了不知道多少的好處,本人在北秦還大力的進行一些見不得人的走私生意,所以現在他樂於悶聲才可以發大財。每隔幾天逛雍容典雅大商號是他最大的樂趣,所以現在他為人圓滑多了。


    “我王,老臣實言,韓國近年來變得越來越囂張了。與我軍相持的邊境地段,韓國的士兵開始越發的自高自大,非是沒有一定的實力,焉能會如此?韓國的新鄭,到了現在,還是常有隱隱喊殺之聲與戰馬嘶鳴,夜間還發現有車輛秘密進入,可見申不害一直打練新軍,他苦心練就這樣的一支軍隊,難道僅是為了自保?我王,韓國與趙國不同。趙國的大軍已經讓北秦軍打得半殘了,而韓國大軍在新鄭城外訓練,實力一日高過一日。實話說,老臣不覺得,這些韓國的軍隊僅僅隻是在那看著的,他們時刻有自強之心,一旦韓國強大,總有一天,他們的目光會放在我們大魏的身上,到了那時,我們再打,可就沒有現在的這個便宜了。”


    龍賈說的這個便宜,不問可知,就是龐涓說的,韓國雖然練兵,強兵,但是韓國的軍隊有兩個大大的缺點,一是沒有一個兵家統籌,二是軍隊裏沒有知名的將領,軍隊是出來了,但是經不起戰場上真正的考驗。這樣的軍隊,給經曆過戰爭殺伐的兩個將軍帶著,自然有一定的威力,可惜……現在的韓國卻不是趙國,趙國有很多可以打的將軍,他們也許並不出色,但是到底是久經戰陣的,這一點是韓國比不了的,韓國自分晉之後,從來都是一個普通的戰國,國中沒有知名的大將。現在申不害變法,強的也是國力,而非是軍力,軍隊隻是足了兵餉,聽了調動,這與戰鬥力卻是相差甚遠。是一支看上去光鮮,但沒有經曆血火考驗的軍隊,如此軍隊,是可以看輕的!也是現在的魏國能吃下來的。


    “老將軍也,”太子大笑:“人老多疑,也在情理之中。你說,哪個國家不訓練軍馬?可建立、訓練一支野戰步騎大軍,談何容易!我大魏新軍自文侯武侯到今日,快一百年才形成穩定戰力。韓國雖然是富鐵之國,可他們的軍隊也就是欺負欺負一般的小國,和齊國那種軟兵打能占占便宜,但如何能是我大魏的對手。以軍力來說,韓國再有三十年也上不了道!上大夫以為如何?”龍賈麵如寒霜,鐵一樣地沉默。太子魏申掰著指頭,一副深思熟慮的樣子:“父王,兒臣以為兒臣還是以為,我大魏的戰略重心,在趙。先打衛邑,以試趙軍現在的實力,如果趙軍強韌,那我軍奪回衛邑,頓兵於前,逼其認降,也就算了,如果趙國果真已經給北秦軍打光了國力底氣,那我大魏自可繼而一口氣蕩平趙國。北秦軍敗趙,而我大魏亡趙,則可不讓北秦專美於前,得此大勝,天下側目,我軍再回師新鄭,突然滅韓,如此,可以讓中原動蕩,讓齊宋小國一起向我大魏請降,甚至可能讓秦國不戰而降。”


    從來沒有領過兵,更沒有上過戰場的太子申,卻有如此振振華辭,龐涓終於是忍不住了。他冷冷一笑:“太子切勿輕言兵事。趙人世代積累的將門,國中戰將如雲,雖有對北秦之失,但卻也有殘餘的精兵,加上趙國和北秦接觸之深,對騎兵重視,他們的騎兵戰力一定已經上了一個新階,不是必要,我大魏不必和趙國結下**敵,我大魏之優,在鐵甲步軍,想要攻打趙國,隻怕一時間難以見效!臣聽聞,北秦的騎兵襲擾之戰,最是高明,以少量之兵,能壞十萬軍心,趙國在北秦人身上,就是慘敗於此,我大魏在沒有**清北秦軍事要點之前,絕對不可以和趙開戰,就算是我們拿下了趙國的全土,那就等於是和北秦國全麵的接壤了……”


    說到這裏,龐涓終於把不打趙國的真正原因說出來了,那就是……他懼北秦。但這是可想而知的,北秦打敗了趙國,那樣的精彩大戰,縱是龐涓如何的自負,他也是不敢誇下這樣的海口,特別是他得自趙人口中北秦軍的騎兵戰術,這種戰術的強大遠遠超過了龐涓的所想。


    魏國的所長,是車馬步兵。強大的車兵衛護步軍,而步軍正麵迎戰,魏國無懼天下。


    隻是魏國的車兵已經給證明不是北秦強弩的對手,一旦交戰,北秦強弩鐵騎一出,他能如之奈何?該**的北秦保密製度,龐涓派出了過百的密探,但都如鳥飛雲中,再不知蹤也。


    北秦劉羲……這個人一開始就讓龐涓感覺不安,此人一年滅義渠,其驚才絕豔讓龐涓驚懼不已,非是如此,龐涓當年也不至於那樣的花費心思對付他了。雖然失敗,但龐涓隻是感慨一下,他有想過劉羲會來報複,隻是北秦卻沒有,但那是劉羲不想報複嗎?不是的,而是北秦的國力軍力還不足以強大到那個地步。當然,現在北秦軍是有力量報複了,可是話說回來,北秦的軍事行動要建立在於國有利的局麵上,現在的北秦不想和魏國開戰,這才讓兩邊停下來了,但是如果魏國**b的跑去和北秦接壤,那不是把自己擺在了火山口上。


    天知道什麽時候北秦人覺得實力足了,就打過來了,就如同北秦軍早先莫名其妙攻打義渠一樣。而現在,北秦已經在為攻打燕國造勢了,龐涓太了解北秦了,他們打禺支的時候,就先進行了一番的宣揚,打趙的時候,更是如此,現在要打燕國,還不是老樣子。當北秦的報紙說哪個國家對北秦國不利的時候,往往也就表明了北秦軍下一步的軍事思想。對於這樣的一個國家,避之唯恐不及,現在還要主動的和它接壤,開什麽國際玩笑?日本跑到中國的邊上那是老天爺安排的,狼主動的跑到老虎的眼皮下幹什麽?這可不是在犯*麽!龐老總以一個兵家的角度認為,與其把趙國這樣的滅了,不如留著它,多少還可以與北秦隔上一層,隻要趙國在,北秦就不可能和魏國全然的撕開臉麵,魏國就有更多的時間休養,謀取對魏國有利的時機,比如說等北秦鋒芒過去,或是等魏國重新的強大起來!而不是現在跑去和對方接壤!


    正所謂戀愛大過天,比天還大的,那就是失戀了。失戀的太子大怒,戟指龐涓赳赳高聲道:“上將軍,人言你恐懼北秦,我道是假,原來是真乎?北秦國不過是打過幾次勝仗,其國有幾多之兵,看似強,實則也不過是平平,隻看其不敢相犯於我大魏就可見知了,爾身為大將,位在上將軍,卻長他人的誌氣,盡滅自己的威風,莫非這就是上將軍的師門兵法!”


    “太子,”魏王正色嗬斥:“大戰在即,你是寡人的太子,這是我大魏的上將軍,你如何能對上將軍如此講話!”丞相心思何等靈動,立即向龐涓深深一躬:“太子殿下失言,上將軍幸勿介懷。”龐涓現在最不鳥的就是丞相,丞相一直在從他的手上分他的兵權,龐涓深而恨之,如何領他的人情,隻是“哼”地打鼻音噴出一聲的冷笑,竟然不加以理睬。


    魏王沉吟有頃道:“上將軍,寡人覺得還是打這個不老實的趙國好,韓國麽……安守於本份,這個師出無名啊……而趙國先有北秦之所敗,已經不堪了,卻又相犯我衛邑,天下誰人不知衛國是我大魏的屬國,這擺明了是不給我大魏麵子,你說若寡人滅趙,危險何在?”


    龐涓不假思索道:“趙韓皆地處中原衝要,他國容易救援,我軍有陷入兩麵作戰之可能。此為最大危險。此外,也須提防秦軍從背後突襲河西。”“救援?哪個國家救援?”太子申見父王有意采納自己主張,這有點愛情失意而事業發達的意思,不由精神大振,道:“燕國?楚國?還是韓國?方才驛館來報,楚國特使匆匆來到,顯見是有求於我。燕國教東胡纏得自顧不暇,又得罪了北秦國,隻怕著北秦軍什麽時候就打過去了,而韓國,現在由申不害領政,此人法家之士也,哪裏是一個兵家,既無大戰的經驗,也無領軍的實學,兒臣看韓國他們隻有幸災樂禍,誰個會來救趙國?”“太子不要忘了,還有一個齊國。”龍賈突然插了一句。


    “齊國?更不可能!”太子放聲大笑,道:“上大夫差矣!齊國非但不會救趙韓,反而會幫我滅趙韓,而求分一杯羹也。我王思之,齊國素來遠離中原是非,當年分秦,齊國還不是置之度外?齊王新近是有振作,但他主要是在忙著國內整肅吏治,救趙國而開罪我大魏,對齊國有何好處?齊國那些軟兵,願意與我強大的魏國為敵麽?田因齊可是猾賊得很也。”


    龐涓實在想起而駁斥,思忖再三,還是咬緊牙關忍住了。他已經看出,攻趙,已經給定下來了,至少在魏王的心裏是如此,既然已經成了定局,他再行置喙,又有什麽用?丞相突然站起,聲淚俱下:“大王,趙韓不滅,魏氏祖宗在天之靈難安哪!統一三晉,威震天下!”


    魏王不耐煩地揮揮手,丞相裝出悻悻的樣子坐回。魏王站起來,緩緩踱步到龐涓案前伏身對他道:“上將軍,軍國大事還是要靠你來謀劃,沒有你柱國基石的名將統兵,說什麽也是個空。本王以為,秦國和齊國兩麵都要防備,方可放手在中原大戰,上將軍以為如何?”


    “但憑我王號令,龐涓雖肝腦塗地,亦當報效國家。”龐涓心下稍有舒展,覺得自己也隻能這樣了。“好!”魏惠王慷慨激昂,“本王決意展開中原大戰,完成大魏一統大業。自今日起,我魏國大軍兵分三路:西路由朱倉將軍率河西守軍,一力對華山、桃林、洛水諸要塞防守,秦軍妄動,立即痛殲。東路由太子申和公子吢示十萬,抵禦齊國援兵。中路大軍八萬,由上將軍統帥,半月後對趙國大舉進攻,務求一戰滅趙!”這裏說來說去還是裝樣子。


    河西軍還是老樣子,按兵不動。魏國十萬精兵本就是在防著齊趙等國,也是個不動。


    說來說去,真正動的,還是上將軍龐涓的這八萬精兵,這才是戲裏的主角。但是……


    有些事,知道是一回事,說出來,卻是大可不必了。四人轟然應命:“臣等謹遵王命!”


    大魏的戰爭機器再度開起來了。眼看著大軍將動,魏王激動萬分。由於看清了北秦軍的用兵方式,所以魏王也現學了一把。本來,以魏國的態度,那是奮起二十萬大軍,直著那麽的狠搗過去,一下子拿下邯鄲,那也就等於宣布趙國完了,隻是現在麽……學學北秦公。


    先一步把四邊可能**的看著,然後一支精兵北上,直接攻打邯鄲,有上將軍龐涓領軍,再加上兵力得到了精簡,行軍速度也會飛快的提上去。不要小看這一點,二十萬人一天下來,最多也就是五到十裏的路,但是八萬人,一天走上二三十裏,也是正常,如果加快一點,就是走四十裏,也不是沒有可能。正此時節,楚國的特使也來了魏國……之前太子就提過楚使。


    楚使來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攻打秦國。在過去,秦國窮,一個窮幫幫的國家,打也沒有意思,就和戎胡一樣,所以當年楚國齊趙等都對魏王發的分秦大會興致不高。但是現在不同了,秦國變法了,由於這個變法,起到了成效,秦國有錢了,富了,不僅還上了周國的全部高利糧款,還發了大財,向北秦定下了很多的武器。這樣一來,楚國就不大甘心了。


    要說明一下,現在的巴蜀兩國,是牆頭草,他們表麵上是歸附於楚國,但楚國和其它的小國一樣,對此是放縱的,並沒有進行真正的實際占領。而現在麽……楚國有心要拿下秦國,一旦把秦國拿在了手裏,巴蜀兩國,就會如同嬰孩一樣,和現在的衛國一樣給楚國包著,小樣,這下可就老實了吧,得到秦國,利大如此,楚國焉能不為?隻是楚國的軍力卻是不足。


    於是,楚國把目光放在了魏國的身上,魏王哈哈大笑,當即同意了,隻是這個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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