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屋一行帶給周維最顯著的變化就是他不再覺得張楚隻是個金手指帶來的小弟級人物,他開始以一種詭異的長輩的心態對待偽小學生張楚。舉個簡單的例子,往日裏都是張楚來找他一起去上學。現在嘛,周維同學也開始主動去村長家接人。


    十一長假剛過,秋老虎終於姍姍來遲的發起威來了。上學路上,周維一手拉著張楚一手扯著自己的襯衫領子。張楚看著拉著襯衫領子的周維,對方一路上都保持著苦大仇深的表情,怎麽看怎麽喜感。知道他在為什麽煩惱的張楚側了側頭,決定還是不把自己私下裏找校長把校規解決的事情告訴他了。


    坑爹的學校有著坑爹的校規,作為鎮上唯一的小學,幾乎就像是一個壟斷企業,完全不擔心變動校規會有什麽大不了。十一黃金周開學的第一天,班主任小花老師就笑語盈盈的宣布了最新的規定:秋季校服襯衫的扣子必須扣到最上麵。一向是熱骨頭的周維一聽這個規定就傻眼了,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麽。下課鈴聲一響,他就撒丫子往外跑,眨巴著眼睛把小花老師給堵在了辦公室門口,試圖用賣萌來逃避新出的校規。可惜,被已經崩壞的小花賞了一個毛栗子。當然,失敗而歸的周維少不得被張楚拐著彎安慰了一通。


    “張小楚同學,我告訴你啊。等我有錢了,我就把咱小學的那塊地買下來。到時候放個炸彈把學校給炸了!”周維又用力拉了一把自己的脖子,憤憤地湊到張楚的腦袋邊,說道,“我一定要做第一個炸掉學校的偉人!被後麵無數的學弟學妹敬仰!”完了,炸彈什麽是不是大暴力了?見張楚老實的一言不發,周維有點擔心是不是自己嚇到了他。雖然看上去挺像那麽回事,但畢竟還是個小學生吧。不會嚇話了吧?


    原本還得意洋洋的周小維立刻變得悻悻,故作冷靜又不時偷瞥似乎一直在沉思的張楚。


    “你想炸學校?我可以借你錢。”


    “啊?”周維傻了,不會吧,沒有被我嚇到?想起自己小時候似乎確實有過炸學校這個願望的周維,頓時變得更加的理直氣壯,“不用!賺錢對我來說不過是分分鍾的事。”口出大話的周維收回了自己忐忑的小心髒,又變得牛逼哄哄起來。


    張楚點了點頭,眉毛都沒有皺一下,特別一本正經的說道:“你要是想就告訴我,我幫你。”


    我勒個去,該不會是把我的氣話當真的吧!被張楚的一本正經嚇了一跳的周維停下了腳步,一張臉立刻就湊了過去。真的當真了!周維盯著張楚的臉左看看,右看看,無奈得出了一個讓他欲哭無淚的答案。莫非我重生走的不是創業之路,而是黑幫之路?好好的一個純潔的小學生就這麽被我給教成了暴力分子了。


    接下來的路上,陷入無限遐想中的周維老實。一直等到學校,始作俑者張楚都不時的轉頭看向周維變化的臉色,眼底帶上了一些笑意。


    小學生的課程對兩個偽兒童來說都是毫無壓力的,周維照例在每門課上大肆發揮著自己的金手指,順便享受一些別人羨慕嫉妒恨的小眼神。嗯哼哼,學霸的位置舍我其誰!周維豪氣頓聲,仿佛看到了那三條杠在自己的胳膊上呆了六年。和周維這個典型好學生不同,張楚還是一副懶骨頭的樣子趴在桌子上安靜的閉著眼睛。


    最後一節體活課的時候,小花老師帶著一個厚厚的文件夾出現在了教室:“咳咳,大家安靜一下。”


    周維一瞬間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然後不知道為什麽的,他用手指戳了戳張楚的腦袋。“嗯?”被周維弄醒的人慢慢張開了眼睛,水汪汪的眼睛,唇紅齒白,臉上還有壓著睡產生的紅印子,配上那懵懵懂懂的小模樣,讓周維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摸了一把張楚的頭發,周維又把腦袋湊了過去:“小花老師來了。”他的嘴唇就貼在張楚的耳朵上,呼出的熱氣帶著濕意,張楚臉紅了紅。


    “十一長假想必同學們都過得很愉快,但接下來的一周同學們就必須好好收收心了,期中考試的安排已經出來。”小花老師在一群小朋友的哀嚎中,毫不猶豫的說出了其中考試這個噩耗。


    “期中考試?”周維喃喃的重複了一遍,太棒了!這是我的崛起之路!周維放在桌子下麵的手捏成拳頭,一定要全部滿分!一定要閃瞎舅媽的眼!熱血上湧的周維小同學想起了重生前的舊事,有一個刻薄舅媽的杯具就在於別想從她嘴裏聽到一句好話和軟話。沒重生前,周維曾經杯具的考了一個倒數第一,被來參加家長會的外婆一不留神告訴舅媽之後,杯具就發生了。舅媽諷刺了他,而他在氣不過還了幾句嘴後,離家出走了。他記得自己帶著從外婆家摸出的幾百塊錢,獨自一個人坐上去母親所在城市的公車……那是第一次,周維深切的感受到了自己是被人拋棄的。


    放學回家的路上,周維一直保持著一股詭異的亢奮,他拉著張楚,飛奔在回家的路上。張楚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麽,隻是在周維送他到門口的時候,別扭的開口:“留下來吧。”


    還沉浸在自己杯具人生裏的周維沒有聽到張楚的話,直到對方用那兩隻帶著涼意的手摸上自己的臉頰,周維才清醒過來。


    夕陽西下,張楚的臉被餘暉照的有些模糊,周維眨著眼睛,聽見他說:“不想回去,就留下吧。”


    前一刻還在傷春悲秋的周維,後一刻就陽光燦爛的留下了。想過一會兒打電話和顧阿婆說了一聲應該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周維就準備毫不客氣的留在了村長家。


    周維家的外婆大人年紀大了最喜歡講古,什麽顧村長家曾經是村裏最早的萬元戶,後來又出了村裏第一個大學生。反正不管什麽開創先河的大好事,總是發生在村長家的。周維聽外婆講過好幾次村長家的事情,總結一下就是顧村長家祖墳一直在不停地冒青煙。沒重生前,周維有一陣子迷上了風水。重生之後,他深信村長家之所以能這麽發達,一定是風水問題。早就有意一探的周維終於背著小書包,留在了顧村長家。


    和外婆家一個樣式的兩層小樓,院子裏也和其他人家一樣種著寫小菜。周維晃蕩了一圈,也沒發現村長家和自己外婆家有什麽不同。搞什麽,怎麽和其他人家沒什麽不同?周維心裏不停的嘀咕,一抬頭就見張楚一直拿著書包看著他,頓時就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不好意思啊。第一次來村長家,感覺還蠻新奇的。”奇怪,為什麽總覺得張小楚在看我的笑話?周維皺眉,又撓了撓自己的頭。


    “進來吧,顧爺爺這會兒不在家。”張楚從口袋裏拿出鑰匙,打開門,率先走了進去。小跑著跟在張楚身後,周維也跟著走了進去。他左顧右盼一番之後,終於徹底失望。顧村長家看上去真的沒什麽不同。


    “去我房間?”張楚不知道周維在動什麽歪腦筋,隻是見他一會兒像個猴子一樣蹦上蹦下,一會兒又像個大狗一樣耷拉著耳朵和尾巴,忍不住開口。說來也奇怪,張楚發現周維越來越能牽動他那顆冰封的心了。愧疚的威力原來這麽大?張楚搖了搖頭,接過周維的書包:“過來啊。”


    難得這麽主動啊。周維感歎了一句,連忙答道“好啊,馬上來。”


    張楚的房間看上去不像是一個小孩子的房間。周維老老實實的坐在床邊上,打量著整個房間。和他那間牆上貼著各色海報的屋子不同,張楚的房間裏除了床、書桌和衣櫃之外就什麽都沒有了。幹幹淨淨,也有點冷冷清清。周維這時才想起來,顧村長家不是張楚的家,張楚和他一樣都不過是一個寄住的客人。


    “張小楚,你為什麽住到顧村長家啊?”問出這句話,周維就後悔了。看著原本忙著給他倒飲料的張楚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周維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叫你大嘴巴,叫你問!重生一回,你還真當自己是個小孩了啊!悔不當初的周維不敢抬頭看張楚,隻能低垂著腦袋,看著自己那兩隻還不能踩到地步的腿。


    “給你。”張楚因為周維的問話僵硬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恢複了正常,繼續做他的事情。


    周維的手裏被塞了一杯可樂,他低著頭傻愣愣的看著還在冒著氣泡的可樂,一把拉住了張楚。張楚被他拉得差點一個踉蹌,還沒來得及站穩就聽見周維結結巴巴的道歉。


    “我不是故意這麽問的。我隻是……”


    “沒關係。”張楚原本因為他舉動而皺起的眉,鬆開了。他在心裏歎了一口氣,挨著周維坐了下來,“我知道。”


    被張楚的我知道解救了的周維頓時又複活了,用力點了點頭,又大聲的回了一句:“嗯。”但氣氛還是變得怪怪的,周維別扭的動了動身子,好奇心卻還像是小貓一樣不停地撓著他的小心肝:“那啥……真不能告訴我麽?”


    告訴我吧!求你告訴我吧!周維發動了他的最新絕技,賣萌大眼睛,死死盯著張楚。張楚坐在床沿上,晃蕩著兩條小腿,長長的睫毛在眼簾上留下一道小小的陰影。他動了動嘴,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周維有些失望,但也並不強求。反正日子還長,老子就不信一直都套不出你的話!下定決心要套出張楚秘密的周小維做了個鬼臉,拉著張楚一起躺在床上,自言自語地說道:“喂,期中考我肯定能考第一名。”


    “嗯。”


    本來不指望能得一個回應的周維樂了,然後又一次開始滔滔不絕的講述他以後會多麽多麽的發達,多麽多麽的揚眉吐氣。


    張楚就這樣充當著他的垃圾桶,聽他這樣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漸漸的,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幾不可聞。張楚等了片刻,確定他是真的睡著了,才側過身子。周維,對不起。張楚默默地在心裏說。對不起,害死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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