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村長從部隊裏轉業出來就回鄉做了村長,老伴去的早,唯一的女兒又遠嫁國外。一個人這麽住著,難免有些寂寞。接到老首長的電話,說是把親孫子交給他看著,顧村長是真心高興,但他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張家是什麽樣的人家,他這個老頭心裏門清。張楚小小年紀就被送到他這裏,必然是犯了什麽大錯。顧村長覺得他壓力很大啊,想著要不養個十天半月再給送回去。


    結果,老首長是真把孩子送過來了,他老頭子養著養著,也處出了點感情。不說別的,光說說年紀吧。張楚不過九歲在張家想必也一直是養尊處優的,但一到這就知道要幫著幹活了。掃地,洗碗,洗自己的衣服,他顧老頭可是一句話都沒多說人就自己麻利的幹完了。


    張楚這孩子外表看上去文文靜靜的,可顧村長是什麽人他年紀都一大把,還能看不清楚張楚肚子裏的腸子是個什麽顏色。這到不是說張楚人不好,也算是相處了一段時間了,顧村長知道他就算真的有那麽點其他的心思,本質上還是好的。人畢竟是有感情的,有心把他掰回來吧,顧村長又覺得自己是個外人,孩子的教育問題不該輪到他插手。但讓他眼睜睜看著一個這麽好的孩子慢慢變扭曲了,顧村長還真舍不得。


    顧村長其實還真是想多了,張楚不管怎麽說也是個成年人了,加上又經曆過這些事情,早就不像幼時那麽脆弱無助了。之所以不愛說話,也不像一般孩子那麽愛鬧騰,實在是因為他骨子裏放不開。身體變小,並不代表心智也縮小了。當然,某人除外。張楚嘴角控製不住的抽了抽,埋頭吃了一口飯裝作不認識周維的樣子。


    周維才沒心思管張楚理不理他呢,他溜溜的轉悠著自己的兩隻眼珠子,盯著一桌子的菜,口水都差點流出來。到底是村長家,這夥食就是夠硬!那魚頭湯燉的奶白奶白的,泛著濃濃的香味;油炸的大雞腿金黃金黃的,還擺成了一朵花狀;就連他一向不喜歡吃的蔬菜也透著油光。“你平時都吃這個?”周維捏了捏手裏有些年頭的木筷子,扭著頭問張楚。


    講究食不言寢不語的張楚點了點頭,夾了一筷子西芹炒百合給周維。


    西芹,百合,綠配白,顏色挺討喜。周維勉強吃了一口,差點撲到外麵去淚奔一圈。食肉動物傷不起啊,不能傷了張小楚同學的心,我忍了。周維眼巴巴的瞅著大雞腿,想象著自己嘴裏吃的就是它。


    一直光明正大盯著兩人看的顧村長笑了,沒想到就張楚這樣的性格還能交到個朋友,不容易啊。越是覺得張楚的性格有問題,顧村長就越覺得周維難能可貴,立馬夾了一個大雞腿放在周維的碗裏:“別客氣,隻管吃。”雖然村裏人對周維的風評不怎麽樣,但小孩子嘛,再壞能壞到哪去。


    大雞腿!周維很想直接用手,又有些不好意思。張小楚這小白臉樣怎麽看上怎麽就斯斯文文的,手抓雞腿會不會嚇到他啊?默默糾結了一番的周維最後還是決定直接上手抓。男子漢大丈夫,就是要大塊吃肉,大口喝酒!


    哪知,他手剛動,雞腿還沒到嘴裏呢,句被張楚給截胡了。


    顧村長愣住了,周維也愣住了。張楚啊,張楚,你簡直就像是老子肚子裏的蛔蟲,把老子的一舉一動都摸得清清楚楚。隻見張楚同學拉過周維的飯碗,拿著筷子,一點一點的將雞腿上的肉都給剔了下來。他人還沒長開,但皮膚細膩,手指也比一般小朋友的纖細。周維一樣都不眨的看著他幹淨利落的舉動,突然就覺得對方很適合彈鋼琴。


    “吃吧。”張楚把碗重新放到周維麵前,他表情一如往常,似乎剛才那麽做沒有一點不對。


    顧村長咳嗽了一聲,回過神來又給周維夾了一個雞腿。


    我的娘啊,村長你是壞掉了麽!周維頓時感覺頭上有一股涼風吹過,這個世界太奇怪了!小花老師崩壞之後,村長也壞了!生怕張楚再來一次的周維趕緊把碗捧在手裏,也顧不上什麽手抓了,夾著就往嘴裏塞。然後,他似乎看到了村長失望的眼神,再看一次,果然是看錯了!哈哈,是黃顏色小書看多了吧!周維擦汗,加快速度把飯都吃光了。


    2030年,關於給學生減負這一措施還是沒能成功實施。作為小學生的周維和張楚,乖乖的坐在書桌上寫著自己的作業。抄寫,口算,背書,簡單無壓力。周維心不在焉的擺弄著鉛筆,不時偷看張楚認真寫字的側臉。心裏的疑惑越積越多,雖然一直安慰自己張楚就是自己的第一個金手指,但周維畢竟是個成年了。沒有人能無條件對另一個人好。憋了一會兒,周維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喂,張小楚同學,你幹嘛對我那麽好啊?”


    機械的寫著生詞的張楚停下了抄寫,歪了歪頭,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麽會不知道呢?總要有個理由吧!”周維恨不得能化身成咆哮教主,按住張楚的肩膀狠狠的把人給搖一搖。得不到答案的周維也沒心思寫作業了,直接趴在張楚的身上,一手還勾住了他的脖子:“莫非是我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你被我迷住了?張小楚同學,要學會坦白從寬啊!”


    張楚把周維的手從肩膀上拿下來,不去理會他的抽風,繼續老老實實的寫自己的作業。調/戲不成的周維同誌失望的趴在桌子上,拿著筆戳著抄寫本玩。戳著戳著,周維來勁了。於是,一本本來好好的抄寫本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洞。


    張楚寫完作業轉頭就看周維的時候,就發現對方除了破壞了自己的作業本外,自己的作業本也沒能幸免於難。張楚,你要忍耐!不能動手,一定要控製!深呼了幾口氣之後,張楚恢複了平靜:“周維?”


    “什麽?”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麽的周維疑惑的回了一句。


    “我……”張楚頓了頓,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從書桌的抽屜裏又拿了一本抄寫本。


    切了水果準備送進去的顧村長就這樣站在窗口將這副畫麵看得一清二楚,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子,他老懷大慰:張楚其實本質真的不壞。把水果放在門口,顧村長沒有進去,反而轉身下了樓。


    “咦?你作業都寫完了?”周維玩得高興,但到底還留了小半分精神在張楚身上,見他說了一個我就不說胡了,連忙轉頭去看。他們兩個並排坐在書桌前麵,靠的很近。周維轉身的幅度太大了,一個不小心,嘴唇就親到了張楚的臉上。


    哄!


    周維腦子裏突然就燒了起來。不是害羞,不是窘迫。這種感覺是周維曾今感覺到過,就在他妄圖奪舍的那一刻。他愣住了,一時間竟然忘記下麵應該做些什麽,腦子一片混亂。張楚,又是張楚!為什麽會產生這種感覺,難道我要再重生一次!冷汗不停從周維的額頭上滑落,越想越複雜,越想越怕,周維眼神開始混亂。


    就在這個時候,張楚站起來了,他臉頰泛著淡淡的粉紅色,轉身去了廁所。他一動,兩人自然而然就分開了。周維腦子瞬間恢複清明,他也沒去管張楚,直接一頭撞上書桌的桌麵。冷靜了一會兒,周維抬起腦袋,齜牙咧嘴的摸著自己的額頭,娘/的個,撞太嚴重了了。等他抬頭,才發現張楚小同學不見了。


    周維敲了敲廁所的門,輕輕敲了一下:“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裏麵除了水聲,什麽都沒有。有些小別扭的周維再敲了敲:“別像個小姑娘一樣,我真不是故意的!”裏麵還是沒聲。周維有點小慌張,腦補能力比較強大的他一瞬間想了很多。張楚是不是也有那種腦子燒起來的感覺?他知道老子是重生的了?還是……越想越多的某人忍不住了,往後退了幾步,然後小跑步衝刺撞向廁所門。


    咚的一聲,門開了,刹不住腳的周維做好了摔個狗□的心理準備,結果……軟軟的?睜開眼睛一瞧,張楚白著一張小臉躺在自己身子下方。


    “你沒事吧?你沒事吧?”周維趕緊從他身上下來,心裏有些小小的慌亂。他蹲在張楚身邊,小心的拍了拍他的臉頰,試圖換醒他。一次,兩次,沒反應!晴天霹靂!周維整個人都僵硬了,該不會把人給撞死了?被網絡奇聞異事過分毒害的周維明顯想多了,他顫抖著探了探張楚的呼吸。還有氣,還有氣!周維鬆了一口,還沒等他的心髒地麵,他就看見張楚的後腦勺出開始流血。


    你攤上大事了!


    這六個大字就仿佛刷屏一般出現在周維的腦子裏,他愣了一下。如果他真的是一個七歲的小屁孩,估計早就嚇哭了。但周維不是,他的皮囊裏麵住著一個三十二歲的老男人。他人小力弱,不敢隨意移動張楚,怕來個傷上加傷。


    “疼……”


    就在周維站起來準備去叫顧村長的時候,張楚醒了。他睜著霧蒙蒙的眼睛,有些無神的看著周維。周維的小心肝就是一抽,趕緊又蹲下,整個人趴在瓷磚的地板上:“對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別怕,我現在就去叫顧村長,你得去醫院看看。”


    “……不……去……”張楚這一回是真的摔得狠了,整個世界在他眼前顛來倒去的滑動著,眼睛花的看不清楚。他虛虛的拉著周維的手,堅持不肯去醫院。


    周維有些為難的看著拉著自己的張楚:“你都流血了,一定要去醫院看看。要是腦震蕩或者傷了別的什麽地方,那……”張小楚這副可憐巴巴不想去醫院的小模樣是很讓人心軟,但是要是不去醫院,有個什麽萬一,他周維可賠不起啊。他一個成年人,當然知道撞到後腦有多麽嚴重。狠狠心,周維拉開張楚的手,小跑著去叫顧村長。


    準備打電話給老首長匯報匯報張楚近期生活情況的顧村長還沒拿起電話呢,就被突然撲過來了的周維嚇了一跳。這個顧阿婆家的小外孫滿頭大汗,嘴像是機關槍一樣:“村長阿公,你快去瞧瞧張楚!張楚腦袋上撞了一個窟窿!”


    腦袋上撞了個窟窿?顧村長一驚,也顧不上周維了,大步就往樓上去。


    這一老一小神色驚慌剛走到樓梯處,就看見張楚一手握著後腦勺,一手扶著牆壁蹣跚著下樓來了。這一驚,可不小!


    “別動!”周維大叫一聲,說完又有些後悔自己聲音太大了,馬上放低了聲音,“張小楚,你別亂動。我上來接你。”顧村長雖然年紀大了,但怎麽說也比周維這個七歲的孩子管用。在周維說話的時候,他就兩步並一步走到了張楚的身邊,將他一把摟在懷裏:“周維,打電話給你舅舅借車!”


    周維應了一聲,趕緊用顧村長家的座機給舅舅打了個電話。電話嘟嘟嘟了幾聲,就接通了。


    “喂?誰啊?”


    周維看了眼顧村長懷裏的張楚,說道:“舅舅,是我周維。我在村長家呢……”


    “你讓開!讓我來說!”周維舉著聽筒,電話那頭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他摸了摸額頭,完全忘記了要打電話回去說一聲的事情了。又偷瞄了一眼顧村長,周維硬著頭皮準備繼續說,就聽見舅媽文秀那彪悍的罵聲:


    “這小棺材這麽晚了還不知道死回來,我是前世欠了你的啊,晚飯也不吃,全家在外麵找你!”


    顧村長咳嗽了一聲,拿過周維手裏的電話:“小文啊,是我,顧村長。你們家顧遠在不在啊,我家張楚摔了個跟頭,得讓他幫忙送鎮上醫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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