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此地,再見故人,燕孤鳴與盤坐在那裏的庸中斷,皆是一般的鎮靜,一般的深沉。明明是早已知曉了彼此底細的兩人,然而此回再見卻是誰也沒有主動撕破臉皮的意思,反而默契的維持著虛偽的平靜,對誰也不曾提起事情的關竅。


    但縱使毫無異常可言,兩人的博弈卻早已在無聲無息之間悄然進行了。


    “見過庸先生,此回古泉山之行未能如願,實乃晚輩罪過。”


    …燕孤鳴心知對方在儒門之中關係深厚,地位更是貴為一院之長,這樣的人物平日裏定然早已為自己留定了退路借口,此時若簡單以金傘靈芝之事做文章,未免太過愚蠢,反倒給了庸中斷倒打一耙的機會,所以此刻,燕少俠純是以禮相待,絲毫不提老劍客之事,卻又有意無意之間,略微點播,叫人難解其意。


    “奧,是燕少俠和周少俠,咳咳…請恕老朽身負內傷,未能遠迎。”


    燕孤鳴不傻,庸中斷更是十成十的老狐狸!


    自知身份敗露的他已經落在後手,但他心裏卻也清楚,燕孤鳴此刻絕對不敢掀開這張底牌,隻能旁敲側擊,企圖找出更加決定性的證據,才能將他一舉扳倒。故而為了應付這種局麵,庸中斷幹脆不接燕孤鳴的話茬,故意裝作不明就裏的樣子,輕飄飄的便把此事帶過。


    “兩位少俠一路辛苦了…哎,此時魔教橫行,實不該勞煩兩位走這一趟,咳咳…兩位為我儒門操勞奔波,我看還是暫請歇息,其他的事情容後再議吧?”


    一日抓不到庸中斷的破綻,便一日不能揭破他的身份,而借助這段時間,庸中斷盡行“拖”字訣,用盡一切方法,延耽燕孤鳴和周慕青的行動…如此一來,若兩人不能在短時間內取得突破,魔教自有辦法用其他途徑激化道儒兩教矛盾,甚至更有可能從中布置,聯合其他勢力反咬燕孤鳴他們一口!


    總而言之,這段時間庸中斷可以等,但沒有根基、勢力配合的燕、周兩人卻無論如何也等不得。


    果然,庸中斷一語出口,便見燕孤鳴皺起了眉頭,露出一副苦惱的樣子…青竹院長心中暗暗得意,這一招以退為進終於是暫時解除了身份暴露的警報,不過思慮片刻之後,燕孤鳴似乎還不肯就此放棄,隻見他再度跨近一步,繼續開口


    “庸先生太客氣了,道儒本為盟友,此番共抗魔教也是咱們應盡的責任,隻是在下尚有一事,不得不向先生稟明。”


    “奧?燕少俠請說。”


    “在下與周師兄往古泉山取金傘靈芝途中曾遇東瀛浪人襲擊,不知關於此事,庸先生可有什麽線索?”


    原來是想以此事為突破口…


    庸中斷心中冷笑,表麵上卻仍做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樣子。


    “怎麽,兩位少俠此去竟然遇到了扶桑忍者?不該啊…咳咳…青竹書院距離東海扶桑國萬裏之遙,他們怎會出現在此處,還對我武林正派下手?”


    “晚輩懷疑,此事是魔教在背後推手,故意雇傭了這批浪人混淆我等視聽,如此作為,實在用心歹毒!我懷疑背後是有人想借此隱藏身份。”


    燕孤鳴話裏帶刺,就差直接把矛頭指向庸中斷,可這幅“氣急敗壞”的模樣看在後者眼裏卻是說不出的快意,老狐狸一邊虛與委蛇,一邊隨口應道。


    “燕少俠說得有理,若是天公有幸,還望兩位少俠能替我青竹書院小心留意,切莫讓有心之人借機混入此地啊。”


    演技精湛,情感充沛,庸中斷這一段話說得既悲且慨,但語中之意何嚐不是在惡心燕孤鳴兩人…畢竟從情理上看,就算是眾人真的要找魔教奸細,恐怕懷疑他們兩人的可能性還要遠遠超過庸中斷本人啊。


    話到此處,讀懂了庸中斷語中之意的燕孤鳴仿佛更加“急切”,年輕人到底做事“衝動”,急切之間,沒了章法的燕少俠竟然把背後的包袱解下,就這麽把那支金傘靈芝放到了庸中斷麵前。


    “前輩!我等前往燭陰洞探尋老劍客下落,卻未能如願,如此這金傘靈芝亦未能物盡其用,既然如此,何不請庸先生服下,也好調養體內傷勢!”


    將金傘靈芝拿出來,甚至送給庸中斷服下,燕孤鳴此刻顯然是已經知道了此物的毒性,以少年人的角度來說,庸中斷若服下靈芝,必定毒衝五髒,到時候真相自然大白,若他不服,也能證明他心中有鬼,爭取一絲勝算。


    然而,如此簡單的計算看在庸中斷眼裏,卻是這般滑稽可笑。


    ——年輕人終究是年輕人。


    這走頭無奈之下的最後舉措,卻是不折不扣的敗筆!


    此毒本是庸中斷發現,又怎樣可能不準備解藥?


    退一萬步,即使庸中斷真的中毒,在青竹書院一眾學子眼中,那也一定是燕孤鳴和周慕青這兩個外來人在金傘靈芝上做了手腳,刻意加害青竹書院的院長。


    更何況,在庸中斷眼裏,燕孤鳴對於金傘靈芝經過毒泉蘊養之後的毒性恐怕也是一知半解…此等天地靈秀之物,一旦遭遇外毒入侵,原本滋養肺腑的元氣便盡數化為毒氣,如此一來,根本不需服下靈芝,僅僅是散落在空氣中的孢子粉末便已是劇毒之物!


    如今,洞中的儒門弟子個個負傷,若是放任此毒侵入…嘿嘿,這道儒之間的血債也要全部算在逍遙穀高徒的身上!


    下毒殺害青竹書院一門,最後被他這個院長識破親手擊斃?


    哈,這個劇本還真是不錯!


    “嗬嗬,燕少俠有心了,老夫如此謝過…舊聞燕少俠師出逍遙穀,精通藥理,不知可否勞煩少俠為老夫配藥?”


    “這有何難。”


    聽聞此言,燕孤鳴頓時當場拿出藥杵,又吩咐周慕青從洞中取來各種配藥炮製的物品,當場便開始幫庸中斷處理這浸透劇毒的金傘靈芝。


    庸中斷微笑,因為在他心中,已經開始計劃等到燕少俠發現毒物如體動彈不得,擊斃他之後的事情。


    與此同時,燕孤鳴也在笑,隻是他的笑在心裏,比起庸中斷卻還要含蓄內斂的多。


    不論如何,隨著燕孤鳴的動作那些致命的粉末都漸漸在洞中飄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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