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年幼時起,庸中斷便是儒門弟子,信奉聖人教化的他武功平平,卻是文采不凡。如此不喜拳腳,與世無爭的他在儒門的書院中欣春賞秋,於筆墨紙間度過了二十多載波瀾不驚的歲月。


    然而那一年,與那位道門女子的相識卻徹底改變了庸中斷的人生軌跡…


    故事的情節大約隻是一把紙傘,幾句妙語,然後那青衣的背影,驚鴻的側顏,便深深印在了他的心裏,再也無法磨滅。


    幾番糾葛,幾番情深,墜入情網的書生甘願離開書院,放下一切,與心上人比翼雙飛同遊江湖,從此遊樂於山水之間,寄雅趣於筆墨,再也不理武林之事!


    可惜的是,這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好夢。


    向來門規森嚴,不許婚娶之事的道門旁支被此事觸怒,主事的長輩不僅將二人拆散,還斷去了女子全身經脈廢了她一身武功,囚禁在山門之中。


    庸中斷心憂愛人安危,不顧門庭之別登門要人,卻最後演變成一場道儒之間波及甚廣的衝突…可這一切都來不及了。


    最終,他所愛的女子也成了此事的犧牲品,被逼的服毒自盡,了卻殘生…


    自那日起,庸中斷的心便冷了,簡直像換了個似的。他不再忙於筆硯之間,也不再舞文弄墨,心中隻剩下仇恨的他拚命習武,不惜嚐試種種危險的方法,提高自己的實力…然而武道漫漫,天資平庸者終其一生,也難走到盡頭。原本就不是什麽練武奇才的庸中斷苦練數十年,終於明白自己有生之年都不可能踏入先天範疇…


    但為了向那支道門旁支複仇,他卻沒有就此放棄,個人實力無法提升的他,轉而向其他方麵努力,拚命爬上儒門高位,獲得更大的權力!企圖以儒門的勢力,完成自己的夙願…然而在他得到足夠的力量之前,他傾其所有想要報複的門派,卻在一場三教內鬥之中毀滅,黯然消失於江湖之中。


    ——到此為止,庸中斷的一生都充滿著悲劇,然而殘酷的現實卻讓這位青竹書院的院長變得更加偏激,更加憤世嫉俗。


    無法宣泄的滿腔仇恨在有心人的推手下,最後轉化成了對於三教陳規束縛的不滿,日積月累之下,時光終於將他雕琢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燕孤鳴身前,氣海受創的庸中斷理應調不起半分真氣,然而巨大的憤怒和不甘,卻讓老者的眉目一陣扭曲,用力過度的手指,更是甚至已經嵌進土裏。


    “庸先生,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可說的嗎?”


    “…”


    “哎…先生…哎…若非燕兄提醒,先生恐已鑄成大錯,無心同是儒門弟子願先生憑戴罪之身檢舉背後陰謀者,也好慰藉那些枉死的儒生啊。”


    “鑄成大錯?枉死無辜?嗬…嗬嗬…哈哈哈哈!”


    重傷之軀抑不住腦中的魔念,一思一忖之間,偽裝的最後一層文儒之氣終於從庸中斷的身上退去,隨之而來的,是經脈中逆行爆衝的真氣,以及那臨死之前回光返照般的凶猛氣勁!


    “我沒錯!我沒錯!是你們負我!是儒門負我!是天下人負我啊!”


    數十年解脫境的功力盡數宣泄,臨終一刻,庸中斷的眼中仍不見悔悟,隻餘無盡癲狂。


    攜毀天之威拍出的雙掌力大氣猛,席卷一切的恐怖氣勁更將整個山洞震的鬧動不安,而在強招之前,暴風正麵,少年的身影兀自獨立。


    “燕兄小心!”


    眼見凶招撲麵,修為不足的談無心隻能出聲提醒,而在另一邊,不善與人對敵的周慕青,也隻能麵前撐起護身氣罩,卻也無力救援。


    …


    歎息,凝眸


    重新握住的逍遙扇逆風而展,麵對魔人臨死前的反撲,燕孤鳴無悲無喜,自他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情感的波動。


    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其實不過是遷怒二字——都說是江湖無情大勢逼人,其實人又何嚐不是在逼江湖?到頭來,還不是再也找不回那個當初漁舟唱晚,赤子無暇的自己…


    “是江湖負你,卻也是你負了初心…”


    凶猛狂風襲來,燕孤鳴隻來得及輕歎一句,隨後看似柔弱的扇麵便迎上了可怕的掌勁——同是解脫境修為,庸中斷臨死一搏的氣勢雖然可怕,但對於擅長化招反擊的燕孤鳴而言,卻也非是不可化解。


    陰陽轉逆心法運轉,鬥轉星移之功助陣,隻見那無邊亂流之中突起一陣清風——靈活的扇麵一讓一轉,須臾之間,仿佛要摧毀一切的怒掌便如庸中斷一生的悲劇那樣戛然而止,天地之間,隻剩下陣陣哀婉的清風,衝散了某人未能報償的仇怨…


    眼前,仿佛又浮現起那年的小雨,又憶起那柄紙傘,那抹背影,但漸漸模糊的視線卻無論如何,也看不清那讓他魂牽夢縈的側顏。


    ——庸中斷,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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