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還在繼續;黎明尚未到來;苦難的人還在罪惡中掙紮;痛苦的人還在煉獄中攀爬;為求得光明的人還在期許著從深淵中爬出,抓住光明求得拯救。


    夜深露重,院外夜鶯聲啼,不似往常欣喜歡悅,而是哀轉不停讓聞者傷悲,聽者流淚。是為誰啼哭,是為誰哀歎,又是為誰不甘遺憾。水榭中的活水潺潺流動,發出細細聲響。似水流年,是帶走誰的愛情,是感歎誰的年少,還是帶走那不曾為人所知的隱忍愛戀。


    夜,是罪惡的開始;也是過去的埋葬。無數的悲歡離合,天涯相逢從這裏開始,從黎明結束。夜,是曆史的遺跡;它封存了多少故事,走過了多少世紀。無數的愛情萌芽,摧毀都由這裏發生,這裏埋葬。


    深夜子時,鍾聲敲響。打更的人在外唱起,巡邏的士兵匆匆忙忙。細微的腳步聲傳入院內。我端起桌前的茶盞,深吸一口茶香,這是上好的雨前龍井,在漢匈動亂的年跡,可真是不可多得,看來霍去病當真如傳言所說,聖寵不衰。


    聽著露珠滴答,滴答,滴答在綠葉上的聲音,我轉頭望向窗外,圓月明媚照亮一方天地。原來今日是滿月啊,我在心裏感歎著。看著這般美好的月色,我的心開始遊離,眼神開始渺茫。我又開始茫然的不知所措,我又開始想念那張模糊的臉頰。


    我本是創世的神,我本應在那宮闕瓊樓盡享人生歡樂,我本應在洪荒之空暢遊無阻,與她長相廝守。可為何如今的我甘願淪為魔鬼的奴隸,收取世人靈魂,做著那有時連我都惡心鄙夷的肮髒交易。


    我本應造福人類,給予人類無尚慈悲,我應用我那悲天憫人的寬曠胸懷,去解決世間一切苦難。讓天下凡人敬我,愛我。而不是在這裏與這些將死之人做著靈魂買賣的肮髒交易。


    “先生,先生?”


    是誰在黑暗中呼喚我,是誰在光明處等待我,又是誰在迷茫中為我指引路途。我走在黑暗裏,緩緩祈禱,沒有光的溫暖,沒有熱的感觸,有的隻是空虛的幻境。我被束縛其中,不得進退。


    “先生,先生!”


    伴隨著這一次的呼喊而來的還有入骨的疼痛,我被猛然帶離黑暗,看到光明。


    我睜開眼,看到屋內早已燃燒一半的香燭在風的吹動下,左右搖擺著。在昏暗不明的室內,我觀察著四周,病榻上的霍去病臉色更加蒼白,印堂之上的黑色死氣更加明顯,我知道他離死亡之期不遠,如此這般吊著一口氣是因執念未了,不肯離去罷了。


    我低頭查看痛處的來源,是霍去病從錦被裏伸出的一隻蒼白的臂膀緊抓在我放在床榻邊的手腕上。不愧是武將出身,即使病魔纏身,將不久於人世,本體的力量仍不容小窺。


    看著霍去病麵帶蒼白的笑,神識歸為,我一個激靈猛然想起我於今日清晨受邀來到霍府,為霍將軍殮屍。


    “先生,體力可有待加量啊?”霍去病笑著打趣我。


    我低頭笑笑,暗中卻私自為自己把脈,今日這般狀況太過罕見。我本是神體,怎會輕易被夢魘近了身?突然我五指一緊,狠狠握住自己的手腕,我萬萬沒有想到結果居然會是這樣。


    “先生,無事吧?”


    霍去病見我臉色蒼白,神情驚恐,張開唇關心的問道。


    我淡笑的搖搖頭,決定快點結束這筆交易。於是我張開嘴,直接切入主題的說道:“外界都傳言霍將軍與其夫人伉儷情深,其夫人幾次為霍將軍出生入死,追隨左右,可如今這府中……”


    我低下頭壓了口茶,不待霍去病的回答又接著說:


    “我剛來之日,見霍將軍眼中有愧疚,有自責,還有那隱忍不發的愛戀,我想這恐怕不是對那從未出現過世人眼前的虛幻夫人的情感吧,而是另有其人,我說的對嗎?”


    霍去病一開始還淡笑的聽著,越到後麵眼神越是驚恐,和不可置信的驚詫,當聽完我所說的所有後,他低頭苦笑,這神情在一個病弱膏肓的羸弱臉上,在晦暗不明的燭光的照射下更顯詭異。


    隻見他張了幾次嘴,又數次閉上,反反複複幾次後才下定決心吐露:“我愛她,可是她從不知我愛她,我也不明白她是否愛過我。不過這都不重要,如今的她生活的很好,我的責任太大,給不了她所求。我隻求我可以就這樣簡單的愛著就好。”


    我雙眉微挑,看來又是一個癡人。我麵色沉靜的喝著茶水,看著霍去病張開嘴唇開始訴說一段不為人知的秘密,也許相對於忠心報國,這才是他的執念。


    我家境並不富裕,我的出生也並不被多人所喜。我的母親是平陽公主的婢女,她與我的父親私通才有了我的誕生。我一出生除了我的父母親,還有衛家的舅舅姨母對我疼愛有加,就是陸西顧對我頗多照顧。


    陸家是朝堂上有名的朝臣,我的出生就是婢女都對我嘲笑萬分,朝堂之上名貴都對我避之不及。他們都用鄙夷,不屑的目光看著我,隻有陸西顧從不嫌棄我,一直將我當成親兄弟一樣對待。


    小時侯,他替我打跑嘲諷我的名流,教我謀略,戰術,教我如何帶兵打仗。他比我更聰明,世人隻知我霍去病是行兵打仗的一把好手,是驅趕匈奴的英雄,可誰都不知道漢朝成都裏真正是謀略家的,是出色的軍人的是那個以紈絝為名的陸西顧。


    我看著,霍去病艱難的說著這段事跡,好笑的問道:


    “既然他這般出色,為何走入朝堂的卻是你,入了帝王眼的也是你,而你所說的陸西顧在朝堂之上卻毫無身影,我還聽說陸家在你封為驃騎將軍時被查出貪汙軍餉,滿門抄斬。”


    “嗬嗬,嗬嗬,世人愚昧。”霍去病慘白著臉嘲諷著。


    又是一年下雪天,漢朝成都裏早已銀裝素裹,分外妖嬈。百姓們高高興興的上街采買,置辦年貨,一片溫馨的氣氛從街道出散開。


    “陸哥哥,陸哥哥。”


    一陣稚嫩的喊聲響起,在不顯眼的街道角落裏有個雪白的糯米團子被一個少年抱在懷裏,那少年也不過八九歲的年紀,個子卻比同齡人高出許多,那少年棱角分明,濃眉大眼,眼神剛毅自小就有一種震懾人的威嚴氣勢,路過之人看到心裏都會讚歎一句,這少年日後絕非池中之物。


    陸西顧聽到懷裏的霍去病糯糯的聲音低下頭去看他,隻見霍去病不老實的亂動著,看到陸西顧終於低頭看他了,馬上抬起粉嫩的小臉蛋,雙眼咕嚕咕嚕的轉動著,咧開小嘴衝陸西顧討好道:


    “陸哥哥,下,下去。”


    陸西顧聽見此話,不僅沒有鬆手,反而將不停往下墜的霍去病又往上提了提,抱的更緊了。


    霍去病見目的沒達成,倒讓自己被束縛的更緊了,小嘴一癟就要委屈的哭出來。


    陸西顧見此情形連忙小心的安撫著,看著霍去病委屈的小眼神,陸西顧忍俊不禁,見霍去病馬上又要落金豆豆,急忙柔聲道:


    “阿病乖,現在雪下這麽大,阿病下來走如果不小心著涼了,陸哥哥會心疼的。”


    霍去病委屈的撇撇嘴,一副不樂意的樣子。兩隻小腿亂蹬,掙紮著想要下去。陸西顧無奈,隻好將他放下地來,又小心翼翼的將霍去病的風帽圍好,左右看看沒有太大疏漏,才放心的拍拍霍去病的小腦袋:


    “好了,牽著陸哥哥的手不要鬆,我們出去玩。”


    霍去病得到自由,歡快的點點頭,抓住陸西顧的手指就使勁的往外拽,急迫的想要從角落裏出去,湊到熱鬧的人群中玩鬧一番。


    陸西顧見到霍去病這番模樣,無奈的搖搖頭被他拽著加緊了步伐,生怕霍去病一不小心被他帶倒在地。


    霍去病從小就被拘束在家中很少可以看到外麵的世界,最經常接觸到的就是陸西顧從外麵帶來的新鮮消息。今日這一番出遊,怎能不讓他興奮。這一剛落地就開心的朝人流湧去。陸西顧無奈的在後麵追喊著。


    漢匈之間紛爭愈演愈烈,和親已經不能解決兩族之間的矛盾,相反使矛盾更加尖銳。霍去病興奮的在街上遊逛著,眼裏滿是好奇,陸西顧身高修長,沒有霍去病人小靈活可以輕易的在人群中穿梭。陸西顧一麵在困難的在人海裏奔跑,眼光一邊注視著霍去病。


    突然,一股急速的人流橫街穿過,陸西顧被阻擋其間。陸西顧一下子失去了視線找不到霍去病,心裏猛地慌張起來。他一邊大聲呼喊著期望可以得到霍去病的回應,一邊在人海中奮力穿梭,可茫茫人海呼喊出去的聲音也被淹沒其中,即使在努力穿梭人群也隻是原地踏步,寸步難行。


    終於這大股人流終於結束,陸西顧眼前也終於清明可以看見遠方景象,可是這些景象裏早也沒有了霍去病幼小的身軀。陸西顧憤怒的錘砸著牆麵,心裏懊悔自責。腦海裏漸漸浮現出霍去病稚嫩的臉頰,天真的喊叫著陸哥哥的情形。陸西顧錘砸著牆麵的手漸漸停下,頭漸漸偏轉望了望仍然熱鬧的街道,眼神微眯,像下定了什麽決心。


    走丟的霍去病倒是不慌張,他手裏還攥著陸西顧剛才給他買的糖葫蘆,一邊****著,一邊在街上遊逛,不知不覺就出來城外。這時,一對早就埋伏好的兩人找準時機猛撲上去將手裏早就準備好的麻藥往嘴裏一塞,就準備趁著夜色帶走。


    原來,這兩人是都城有名的人販子,他二人經常趁著這樣的時節拐賣街上落單的幼童。霍去病人小可愛,跟隨陸西顧在街上時就被二人盯上了,這好不容易落了單,這二人哪有放棄之理。這兩人是心安理得將霍去病帶走,卻不知都城裏已經鬧翻了天。


    黑夜的來臨總是可以掩蓋一切罪惡,漢朝的都城夜晚,沒有了往日的平靜,若是細心觀察之下就可以看出,滿都城都是穿著夜行服的蒙麵人,若是懂行的就更可以看出這是一批訓練有素的死士。


    “少主,沒有找到。要不……啊!”


    一位死士還未回完話就被踹倒在地。


    “廢物,繼續找,找不到你們就別回來了。”一道狠戾卻略顯稚嫩的聲音響起,隨著聲音的靠近,黑暗裏走出一道幼小的身影,一束月光照下,讓人猛地看清了他的相貌,居然是白日裏著急尋人的陸西顧。


    此時的陸西顧,麵容堅毅,眼神狠絕毒辣卻又帯絲擔憂,完全再無白日裏嬉笑的樣子。站在這裏的人又有誰會想到他們敬畏的少主,那個像天才一樣的少主會是常人眼中,口中漢朝都城最有名的紈絝。


    夜晚漢朝的都城依然祥和安寧,隻是平靜中多了絲焦急。是誰在黑暗中低歎,是誰在月明中尋找,又是誰在煉獄中煎熬。


    入夜的漢朝都城繁星滿天,是都城一天中最美的時刻,街麵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腳步匆匆,無暇觀顧這一美麗景色。他們麵色緊張,來來回回穿梭著,不時的低頭交談著什麽。看樣子似乎在尋找什麽人。突然一個侍衛運到在地,解開麵巾一看,赫然是夜晚在陸西顧麵前匯報情況的侍衛。


    如今他觸怒陸西顧身受重傷,卻要依然咬緊牙關尋人。一天一夜的體力消耗讓他終於暈倒過去,人事不知。周圍的死士見到這番情景暫停下自己的腳步,將他扶起拖拽到城門的角落裏。


    “啪嗒”


    一個細微的聲響落下,在這寂靜的夜中顯得格外清晰,但這幫心事重重的死士們誰也沒有注意到。將那暈倒的死士安放在牆角後,又都轉身去做自己的事。受傷的人自會有人來接應。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少主最看重的霍家的小公子,讓少主平息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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