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桌的魚,自然是讓小七吃得心滿意足,這日天氣極好,又暖了些起來,已顯露出些許初夏的味道,夜空裏漫天的繁星閃爍,銀河清晰可見。易舒提了壺酒出來,在院子裏擺了張竹榻依著坐下,小七很快也湊過來,給易舒添了酒,又挨在他身邊朝著他笑。


    易舒見他一臉撒嬌模樣,便一伸手抱他到書塌上,靠在自己身上,小七心滿意足的在易舒懷裏蹭了蹭,挑了個舒服的位置靠好。兩人半靠半躺,自然而然的便看著滿天的星鬥。


    “星君,”小七伸手指了指天上的星星道,“你瞧今日凡間也有這許多星星。”


    “嗯,”易舒把下巴擱在小七的頭頂上道,“是啊,也是很漂亮的。”


    “星君,”小七道,“哪顆是你的本命星?”


    “那顆。”易舒伸手指了指道,“那兒,連著的四顆,西邊的那顆是我。”


    小七笑起來道:“好亮!”又略側過身,伸手抱住易舒道,“我有一顆星星!”


    易舒也笑了起來,吻了吻小七的額頭道:“是啊。”


    “那另外三顆呢?”小七問道。


    “這四顆連星叫做機月同梁,便是天機,太陰,天同和天梁。”易舒道。


    “哦,原來如此。”小七點頭道,“我見過天機星君的。”


    “嗯。”易舒點頭道。小七轉了個身,恢複了剛才背靠著易舒的姿勢,傻笑著仔仔細細地瞧那太陰星,心中無比滿足,易舒一手從背後環著他的腰,另一隻手拿了那酒杯,湊到小七嘴邊喂他喝幾口。


    小七嚐了嚐,果然是易舒喜歡的桂花釀,有些微甜,不嗆也不辣。小七突然想起那日易舒從天機星君那兒帶回來的酒,那酒烈極了,卻也很香,入喉就像是要燒起來一樣,也許就是因為那一壺酒,才惹出了後頭這許多事情,卻也最終成全了他和星君。


    所以易舒喜歡喝淡淡的桂花釀,卻也是喜歡喝那極烈的酒的,就像他平日裏斯文儒雅,但一旦被點著起來,卻也是炙熱灼人的。想到這,小七抿著嘴偷偷的笑了起來,一張小臉也燒紅了,不知是美酒醉人,還是人自醉了。


    小七無意識的伸手撥弄著腰間係著的鈴鐺,那鈴聲陣陣,清脆悅耳,小七突然想起了在極北之地的事,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如今自己躺在易舒溫暖的懷抱,真像是做夢一樣。


    可惜衛大哥卻是沒能熬過那雪暴。小七心裏一陣心酸難受。


    “星君,”小七把腰間的鈴鐺解下來,又撥了衛威個他的那個鈴鐺出來,拿在手裏搖了搖道,“我在極北的時候,遇到一個極好的人,若是沒有他,小七大約再也見不到星君了。”


    易舒抱著小七的雙手緊了緊,沒有說話。


    “可惜,他沒有熬過那場雪暴,他最後的時候,把這鈴鐺送給我,說若是有一日我遇見他從前的主人,便叫我問問那人,可還記得他……”小七想到衛威,心裏一陣絞痛。


    易舒看了看那鈴鐺,便曉得小七遇到的,定也是個圓毛,便道:“這樣的情誼,也不知他從前的主人擔不擔得起。”


    小七一陣沉默,道:“那雪暴實在太厲害了,我原與他說好,定要一同熬過去的,可他卻……”


    易舒歎了口氣,隻聽小七又道:“他從一隻要吃我的大鳥嘴裏救了我,還幫我解了毒,還幫我取暖…… 可我連他是什麽模樣都沒見著,星君…… 章莪山猙獸是長得什麽模樣?”小七的鼻子酸了起來。


    “章莪山猙獸?”易舒道。


    “嗯。”小七點頭。


    “你說他沒熬過雪暴是因為凍死了?”易舒道。


    “是啊,後頭他再也沒了反應,我怎麽喊他推他都沒反應了,心跳也聽不見了,不是凍死了麽?”小七支起身轉頭看著易舒道。


    易舒卻緩緩搖了搖頭道:“未必。”


    小七像是不可置信般睜大了眼睛看著易舒道:“什麽?”


    易舒也坐直了些起來,道:“章莪山猙獸,若遇嚴寒酷暑,饑餓幹旱,是會假死的,以減少身體的消耗,等到極端的環境過去之後,指不定會蘇醒過來。”


    “真的?!”小七一下跳了起來,跪坐在榻上拉著易舒的手激動的語無倫次道,“活著……所以他可能還活著是麽,是麽星君?”


    易舒點點頭道:“有可能還活著的。”


    小七把臉埋道雙手中,心裏又是喜,又是酸,暗暗下定決心,等星君回到安瑒殿後,定要幫衛威找一找那叫做衛符的人。易舒曉得小七心中不能平靜,隻是將他抱在懷中輕輕的安撫。


    “小七,”易舒低聲在小七耳邊道,“讓你受了這些苦,都是我不好。”


    小七忙搖頭,臉埋在易舒的懷裏輕輕的蹭道:“星君莫說這樣的話,小七如今真是快樂極了。”


    易舒吻了吻他的額頭道:“等你身上長些肉出來,我們也攢些盤纏,今年秋天或是明年春日,我們一同去四海周遊一陣可好?你想不想青丘?想回去看看麽?”


    “好!”小七從易舒懷裏鑽出來,略撐起些身子,眯著眼睛瞧著易舒笑道,“讀萬卷書行萬裏路,小七想和星君一起一邊看書一邊遊玩!”


    易舒也笑了起來,伸手輕輕的捏了捏小七的鼻子,隻聽小七繼續道:“我聽說東海的魚,有這麽大!”說著伸開臂膀誇張的比劃了一下道,“一條可以吃好多天!”


    易舒點點頭道:“東海確實有許多大魚。”


    “果真?”小七笑了起來道,“我從前與我姐姐打賭,說這世上一定有這麽大的魚,她不信,說我若找到,她便要請我吃一年的燒雞。”


    易舒搖著頭笑起來,小七伸手倒了一杯酒遞給易舒喃喃道:“也不曉得我姐姐這些日子如何了。”


    “她從蕭池殿裏回去之後,可有留戀?”易舒接過酒盞喝了一口道。


    “留戀什麽呀!她怕死蕭先生了,回去開心都還來不及,這廂裏肯定又在青丘稱王稱霸了。”小七笑了起來道,“也不知她這脾氣,哪日才嫁的出去,星君,你可想不到她颯起來的模樣!”


    易舒一笑道:“原先大約想不到,不過那日見你對著那沈青岩凶,我便大約能猜到了。”


    “啊!星君!”小七嗔起來,撲到易舒懷裏一陣胡鬧。


    “咳咳咳”隻聽的背後一陣咳嗽聲,小七猛地抬起頭來,隻見院子裏突然站了三個人,那假咳的一個便是從前見過的天機星君司承。


    小七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騰地一下跳下書榻,趕緊整了整衣裳,朝那三位行了禮道:“星君。”喊完便覺得怪怪的,雖說這天機星君他確實也該喊一聲星君,但似乎這稱呼在他心裏,已經深深的烙上了易舒的影子。


    易舒也忙站起身來,臉上顯出喜出望外的笑容朝來人招呼道:“司承,趙朗,衛封,你們來啦!有失遠迎啊!”


    小七聽得“衛封”兩字,心中咯噔一下,姓衛?難不成這麽巧,便是衛大哥那一家的?


    隻聽司承道:“遠迎是真不用了,倒似乎是我們幾個擾了你的清閑啊易舒,你莫往心裏去便好!”說著便用眼角往小七身上瞥了瞥。


    易舒臉一紅,卻也不怪司承貧嘴笑道:“來來,快坐下!”說著拉過小七道:“司承你見過了,這位是天同星君趙朗,這位是天梁衛封。”


    小七忙一一作揖道:“小七見過三位星君。”除了喊星君之外,小七實在不知道還能有怎樣的稱呼,但心裏卻是越發覺得別扭,倒是抬頭認真瞧了一眼那天梁星君衛封,不知這人與衛威那主人有沒有關係。


    “這便是小七了,趙朗和衛封應該沒見過。”易舒伸手拍了拍小七的肩繼續道。


    小七忙招呼三人坐下,又添了杯子倒上酒。


    隻聽那趙朗瞧著小七笑道:“見是第一次見,不過小七,你這名聲我們兩個可早就如雷貫耳啦。”


    小七臉上一陣紅,挪到易舒身旁乖乖坐下道:“星君說笑,小七怎敢當。”


    “這可不是說著玩啊小七,”那衛封端了酒杯朝小七舉了舉道,“你可了不得啊,我們這易舒木訥了這麽多年,咱們幾個原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沒想到石頭也有開花的一日啊,就為這,也要敬你一杯!”


    小七一聽,忙端了酒杯站起身來,欠了欠身道:“小七不敢,星君莫要笑話小七了,小七敬星君一杯,謝星君包涵。”說著一飲而盡,又偷偷看了看那衛封,見那人看似年紀並不大,倒是長了一副慈眉善目,說起話來也是極為和氣,小七心中暗暗期許,若是這人能幫著找到衛威的那人便好了。


    “呀,易舒,你這孩子確實乖巧討人喜歡啊,”那趙明也發話道,說著又瞥了一眼司承道,“司承,瞧瞧你,衛封是最快的,第三代都有了,我年紀比你們幾個小許多,但也早就成了親,如今連易舒都找著伴兒了,往後便沒人再理你了。”


    司承臉一紅,爭辯道:“易舒怎會不理我?”話一出口,眾人都笑了起來,衛封道:“易舒你往後別再理他,急一急他,看他哪日能娶到那刁蠻的姑娘。”


    眾人哄笑起來,司承紅著個臉辯解道:“哪裏刁蠻了,哪裏刁蠻了……”


    小七也捂著嘴笑,心想原來這天機星君喜歡的姑娘求之不得,真是有趣極了。


    在眾人的說笑聲中,小七的心裏暖暖的,至少,這三位星君接受了他,如今他可以這樣坐在易舒的身旁,而他們稱他作易舒的“伴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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