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山遭遇滅門之禍,歸根到底都是因為東華山的結界出了嚴重的問題,問題因何而成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亡羊補牢,未為晚矣。當萬弓延逼迫走了羽鬼騰,救出了慕杺之後,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正是修補東華山的結界。


    在東華山的各處山腳,萬弓延禦劍而馳,每到一處,他都會揮手拋出一道靈光,那靈光鋪散開來,也就形成了結界。而這種空手劃界的本事,別說是慕橙與楚青青,就是瘸一腳、殘一手以及融九娘都做不到的。盡管看起來隻是暫時的,萬弓延此舉已經讓慕橙她們感激不盡,東華山的劫難,終於可以到此為止了。


    接下來東華山即將要麵臨的,唯有後事,還有各路同道給予的慰藉,而這些,幸好也是因萬弓延在場。至少慕橙這樣想,楚青青幾個過多或少也這樣想。


    當萬弓延揮灑出最後一道結界,他也落到了東華山的山前,這是他起步的地方,故而在落腳處,慕橙與融九娘兩個早在等待著。見萬弓延不曾落地就滿頭大汗,慕橙便提著酒水迎了上去,為了東華山的周全,萬弓延也是蠻拚的。


    “沒想到東華山這麽大。”


    萬弓延一落地便感慨了一句,但事情遠遠沒有滿頭大汗那麽簡單,降龍劍回到了背後,他還有些站不住了。慕橙去扶他,他卻又示意了一下,勉強一笑,強行站定便又接過了酒水,自行喝了起來。


    他正喝著,融九娘上前便講:“用不到的地方,完全不必這樣做,是你太過擔心了。”


    慕橙知道,萬弓延這樣做,都是因為他對東華山的情誼在其中,而這情誼,也有她一份,這一份甚至還舉足輕重。意識到了這個,她也不免為之動容了。


    卻見萬弓延笑著回道:“不礙事的,結界還沒有封死,隻留了大門,還需要九娘在這裏守著,我想各大門派的人,會陸續從此經過的。”


    融九娘隨口便回:“你放心吧,有我在此,一般的妖魔鬼怪,是不會輕易過去的,除非它們殺了我。”


    萬弓延一笑了之,便又對慕橙正色地講道:“走吧,山上還需要你。”


    慕橙點頭示意了一下,隨後便與萬弓延相伴而行,朝著山上而去,其二人的麵色又變回了沉重,因為在山上,那些殘留的屍體,等待著他們去收拾。融九娘守在了山前,她完全是聽命於萬弓延,跟東華山沒有絲毫的關係。


    就在山前上方的不遠處,萬弓延與慕橙改道去向了一側,他們是要抄近道,去往後山。在去往的路上,萬弓延還安慰慕橙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等這裏安頓好了,我讓他們去尋找慕掌門他們,隻要人在,東華山一定可以重回巔峰。”


    慕橙回道:“但願如你所說,一切都會盡快好起來。”


    萬弓延看慕橙的樣子,心裏酸酸的,但他能做的,也隻是如此,隨後便與她相伴去到了後山。此時的後山,已經大變了模樣。


    除了瘸一腳與殘一手,一群異獸竟也在其中,都已經幹完了活在等待著。空地上已經挖出來一個巨大的坑,裏麵整齊地列放著東華山眾遇難弟子的屍體,慕橙一見得這樣的場景便又愣住了。萬弓延則看了一眼,隨即便向瘸一腳揮了揮手,瘸一腳明白其意,跟著便遞過來一把鏟子,萬弓延拿到了手中。


    遞過來的時候瘸一腳還講道:“一共一百六十三具屍體,包括木架上的兩個。”


    他講罷之後,殘一手也跟著講道:“未發現一具外人的屍體,所有女弟子的屍體都歸置到了一處。”


    站在大坑的一側,萬弓延與慕橙都是一目了然,坑內不但分了兩波,在一旁還有另外三具,除了辛尺與雲祭,還有雲陵。隻是這後三具的屍體,早已麵目全非,體型也枯瘦如柴,萬弓延還好,慕橙一見便突生了惡心感,那種油然而生的感覺,不是滋味。


    萬弓延見她看向了那裏,也明白她的心思,畢竟如他所講,辛尺與慕橙早已有了婚約,未婚喪夫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萬弓延看著慕橙便淡然地說道:“動動土吧,他們該上路了。”


    慕橙聽後,隨即便把目光收了回來,接過了萬弓延手裏的鏟子,開始填起了坑,這些東華山的弟子早該入土為安了。


    東華山號稱仙山,這山上也潛在了一股神奇的力量,正是這種力量壓迫著屍體腐爛的惡臭,才不被在場的發覺。直到慕橙動了這一鏟子土,惡臭才揮發了出來,土一入坑,就連萬弓延在內,皆是往後退了一步,這裏突然多了濃厚的死人味兒。


    慕橙未動,不是因為她聞不到,而是她不忍心退開。


    看慕橙動了土,瘸一腳不禁吆喝了一聲,眾異獸都紛紛而動,或是用身子,或是用爪子,將大坑周圍的土向中間平移了起來。這時慕橙卻徑直走向了辛尺三人的屍體所在,萬弓延見狀,禁不住也跟了上去。


    在那裏,瘸一腳與殘一手正準備動土,萬弓延衝他們示意了一下,他二人才又去到了一側,在另一處動起手來。屍體腐爛的惡臭讓他們也受不了,一動手便及其的奮力,抽空才顧得上捂住鼻子。


    去到了辛尺的所在,慕橙卻沒有急於動手,而是看著他的屍體,默默地流出了眼淚。淚水滴到了地上,萬弓延卻也隻能在一側默默地看著。


    看著看著,但聽得慕橙對萬弓延淡然講道:“我們是被雲祭師父看著長大的,他是在年輕的時候被盜賊刺斷了仙脈,才一直默默無聞地守在了山上,其實他比任何人都想走上一條修仙路。雲陵師父也是太師公那一輩兒,他為了守護普心塔,甘願斷了修仙的念頭,在此終其一生。”


    說到了這裏,慕橙停頓了一下,因為她即將要講到的,是辛尺。


    頓了一時,慕橙便又接著講:“辛尺是我的二師兄,大師兄為人冷漠,常不露麵,他便成了我們心裏的大哥哥,其實沒有人知道,他是皇族的後裔,從他祖父那一代就過的孤苦伶仃,為了找回昔日的威風,他也是我們東華七子裏最勤奮的一個,隻可惜天意弄人,落了個這般下場。”


    萬弓延不禁跟道:“辛二俠的為人,我也早已聽過,天妒英才,節哀順變。”


    萬弓延刻意安慰一句,也是因為他知道辛尺與慕橙那非同一般的關係,因此他還覺得心存愧疚,這愧疚僅僅源於他跟慕橙之間的微妙關係。奇怪的是,慕橙沒有再提及婚約的事,而是同之前一樣,鏟起一鏟子土便拋了下去,再無淚水。


    萬弓延見得,這才動手一揮,一大堆土便埋了上去,這可比瘸一腳他們省事多了。就這樣,後事算是擺平了,最後瘸一腳還拿出了早已備好的木碑,與殘一手一起,大小不一地立了四個,其上麵的字樣,也是楚青青事先寫好的。


    拋了這麽大一個坑,除了瘸一腳與殘一手,還多虧了十幾隻異獸,它們不但拋了坑,還搜集了屍體,並完好無損地將其放入了坑內。待一切結束之後,它們也回歸到了地心牢裏,與已經走不出地心牢的阿魯阿魯哼做最後的道別。


    因為它們是為了救阿魯阿魯哼才被關押到了這裏,既然阿魯阿魯哼已經走不掉,這一走,它們便不會再回來。


    異獸們其實跟凡人也是一樣的,它們同樣有感情,彼此之間互相依存,互相依賴,一旦依依不舍,甚至會流淚。這一次,就連活了一千六百多年的阿魯阿魯哼也禁不住流出了淚水。長舌異獸成了這一波異獸新的頭領,最主要的道別,也在它們兩個之間。


    在地心牢的昏暗處,隻聽阿魯阿魯哼在講道:“你們來這裏也快百餘年了,回去之後還不知道獸族已變成什麽模樣,但你們得給我記住了,我答應萬弓延的事,務必要遵守,除此之外,那就是好好地活著,我們的族類真的為數不多了。”


    長舌異獸先是連連點頭,隨後才叫喚道:“嗯,呃!”


    它不但口齒不清,還不會講話。


    看有異獸眼睛裏翻出了淚水,阿魯阿魯哼不免又講道:“萬弓延答應我會送你們出去,你們隻管安生去吧,活了一千多年,我早就活膩了,離開之後,你們就此忘了我吧!”


    “吖,吖……”


    後麵的異獸們突然亂叫了起來,對於阿魯阿魯哼的不舍之情,可見一斑。但就在這個時候,長舌異獸突然衝後麵大聲吼叫了起來,張著自己那血盆大口,一下子就震懾住了它們,後麵的叫聲隨又頓止。


    此舉,長舌怪獸隻是讓它們點到為止,其實在長舌異獸的心裏,不比它們相差幾分。在吼住它們之後,長舌怪獸上前舔了一下阿魯阿魯哼攤在身前的爪子,轉身便走。其餘的異獸見了,也紛紛上前添了阿魯阿魯哼一口,一一跟了上去。


    到此刻,它們已不得不承認這長舌異獸才是它們新的頭領。


    看著它們一個個的離開,阿魯阿魯哼欣慰不已,沒想到在有生之年,還能恰逢東華山遭遇劫難,有這樣的機會把自己的同類放生出去。這讓它不得不感激起了命運,不得不記住了萬弓延,這個幾個時辰前素未平生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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