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在哪個時空,隻要有人,隻要有人聚居而組成的國家,那就一定有政治。而由此又衍生出一個概念——政治正確。


    這個原本是指“符合法律或憲法”的司法概念,在這個時空同樣演變成為“與占壓倒性優勢的輿論或習俗相吻合的語言”。也就是說,在日常生活談話中,凡不符合占壓倒性優勢的輿論或習俗的話,就被視為“政治不正確”。


    而趙亦明的這首《沁園春·長沙》無疑就是“政治不正確”的一種。


    當然,這是一種已經被極度弱化的政治不正確。如果在古代,哪個詞人敢問出“蒼茫大地,誰主沉浮?”這樣的問題,估計第二天就會被抓起來,搞不好腦袋也會搬家。想當年,清朝的時候有人寫了一句“清風不識字,何事亂翻書。”可就丟了腦袋的。


    而現代,這樣的詞雖然也算打皇室的臉,但打也就打了。過過嘴癮而已,又不違法,政府部門也不會上綱上線。但是,皇室清貴,在民間畢竟享有崇高的威望,有著廣泛的支持者。如果趙亦明敢把這首詞在當庭廣眾之下,特別是作為帝國詩詞大賽參賽作品發表出來的話,絕對會引來大批的攻擊者。


    無緣無故就惹上一身騷,可不是趙亦明的本意。


    該死的封建傳統,趙亦明不由在心中大罵。他自然很生氣,如果事情真的像何依依說的那樣嚴重的話,那就代表他必須放棄在詩詞大會上使用這首詞。而放棄使用這首詞,就意味著他全盤計劃的破產。


    趙亦明有一個完整的計劃。


    雖然之前宋初夏猜出了他在火車上的小動作,但實際上那也隻是他整個計劃的冰山一角。確切的說,那一幕隻是他恰逢其會,因勢利導而已。


    趙亦明是重生者,又不是先知,他並不知道在火車上能碰上這次大賽總評委。但有一句話說的好——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在火車上,他隻是抓住了機會。如果沒有這個機會,他還會尋找其他機會。如果實在沒有的話,他也會自己創造。


    在出發之前,得知比賽地點是潭州,趙亦明查詢得知潭州的古稱是長沙之後。他就製定了一個完整的計劃,然後就開始執行。


    這個計劃並不複雜。


    《沁園春·長沙》這首詞無疑是最契合這場比賽的地點,也最能引起參賽者共鳴的詩作。除了時間上有一點小瑕疵,其他的一切都很完美。趙亦明對把這首詞作為參賽作品很有信心。


    至於時間問題,他也有所考慮,並且有了把壞事變為好事的計劃。


    怎麽把壞事變為好事?他的計劃如火車上一幕一樣:在合適的場合,將詞的一部分透露出來,先震撼人們一把,然後裝出這首詞還未完成。


    裝作這首詞未完成的好處很多。首先他就有借口推出“獨立寒秋”這個意境——我這不是應景詞,是全麵思考,考慮了潭州所有季節的特點才選定的意象。


    然後,他還可以憑借這首殘詞在比賽之前就打響自己的名聲。


    隨著“恰同學少年”的傳播,趙亦明可不信大賽組委會、評委們、參賽者們和關注大賽的人們會無動於衷。隻要他們開始關注自己,自己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趙亦明從來都未想過所謂的扮豬吃虎。比賽之前默默無聞,比賽時當黑馬,爆冷門?想什麽呢!02年韓日世界杯的時候,韓國還是大黑馬呢!。


    玩過股市的人大多該知道,黑馬有時候跟黑幕就是同義詞。你實力強怎麽樣,說不定就像意大利那樣悲催了。


    趙亦明可不相信這個詩詞大賽真的做到公平、公正。


    全國中學生詩詞大賽啊!拿到好的名次是多風光,多榮譽的一件事情。這私下的串聯、交易,蠅營狗苟的事情一定不少。


    所以他搞這一手,就是在賽前營造起一個氣氛:這次比賽可有一個了不得少年詞人。你們看看就他的拿首殘詞,那麽好,說不定是本次大賽他最有希望拿到冠軍。


    在比賽之前就揚名,雖然會引起競爭對手的重視。但也能讓一些心懷不軌的人有所顧忌。詩詞大賽能舉辦十年還有如此高的人氣,說明起碼它明麵上工作做的還可以,不會像那個厄瓜多爾裁判吃相那麽難看。隻要它能在明麵上保持一副公正公開的樣子就行了,其他的趙亦明就可以憑借實力碾壓一切了。


    而現在,這個已經進行到一半的計劃竟然進行不下去了。


    這讓趙亦明如何不鬱悶。


    “明明,要不然你就再想一首吧。”宋初夏很同情的說。


    趙雅彤白了她一眼:“初夏,你以為作詩像喝水那麽簡單嗎?”


    “實在不行。”何依依眉頭糾了半天說:“到時候我們就認輸吧。反正我是不同意小明把這首詞拿出去。”


    “依依姐。”趙亦明有些感動。


    他之前生氣鬱悶並不是對奪冠有疑慮,隻是單純的為自己的計劃失敗而沮喪。而何依依參賽之前可是抱著極大的希望,她現在竟然原因為自己放棄。她下半年就高三了,這次比賽可是她最後一次機會。錯過了這次,她就永遠錯過了。


    趙亦明感覺有點慚愧。


    慚愧?


    是的,為自己的吝嗇。


    趙亦明自己知道,重生以來,他的每一步都是按照自己的計劃,來使用原時空的那些作品。從不為無聊的事情去浪費原時空的那些佳作。


    迄今為止,除了那首“北方有佳人”是他說漏之外。其他的作品幾乎都是在他計劃之中。童話是這樣。《幻城》也是這樣,那次如果不是夏安平開口,過幾天他也會主動聯係雜誌社。而那首《梔子花開》看似是被人逼到絕境,其實也是他順水推舟,他早就想過試水音樂賺錢了。


    重生之後的他,就像一個中了億萬大獎的暴發戶,在小心翼翼使用自己的每一分錢一樣。


    他為什麽要這樣?


    很簡單,“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世界上買彩票中大獎的人不少,但幾乎沒有幾個有好下場的。他們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會遭遇各種災難,遭受巨大損失,乃至丟掉性命。最好的結局就是20年後打回原形。而且,這種“最好”的情形占比還不到萬分之一。


    這是社會學家長期對那些彩票中大獎的人跟蹤調查得到的結果。


    沒有中獎的人或許會覺得這些人很傻,他們會笑著談論自己如果中獎之後會如何理智理財,過上幸福的生活。


    然並卵,紙上談兵而已。沒有經曆過那種心路曆程的人的想法隻是想當然。誰敢說那些中大獎的人沒中獎之前沒有與他們有相同的想法。


    冰冷的數據不會造假,那些中大獎的人在沒中獎之前或許很理智,但中獎之後,他們大多數並沒能戰勝自己。


    當然,也是極少一部分人做到了。


    趙亦明就是其中之一,他雖然沒有中彩票大獎,但中的卻是更高等級的人生大獎。麵對這個大獎,他可不想步那些倒黴鬼的後塵。所以他不僅沒想著肆意揮霍,反而有點走向另一種極端——吝嗇。


    他吝嗇到什麽程度?比如這次詩詞大賽,他是做著奪冠的準備來的。可在他原來的計劃裏,他隻準備了一首詞。他覺得這首詞足夠了,於是吝嗇得連一首備用的都沒有準備。


    也許,現在可以稍微改變一下。


    在慚愧之後,趙亦明有了一個新的打算:平時手握的那麽緊,鬆一次也沒什麽關係吧。不如,這次就揮霍一下吧。不為其他,就為了依依姐。


    “依依姐,沒有關係。”


    拿定主意,趙亦明微笑起來,笑得十分輕鬆:“如我老姐所說,我做詩譜詞還真就像喝水那麽簡單。”


    “什麽?”


    何依依吃驚的睜大眼睛。


    “明明,你該不會吃錯藥了吧。還是發燒了?”趙雅彤伸手就去摸趙亦明的額頭。


    暈,老姐,你可真能破壞氣氛!


    “沒有,老姐。”趙亦明剛才的一點感動瞬間被破壞殆盡:“不行你們出個題目,我當場作給你們看。”


    “哦,你這麽行?”宋初夏來勁了,她立刻行動起來。


    在房間裏四處轉了一圈後,隨手就取下掛下在牆上的日曆。將日曆隨便翻了一翻,然後她就指著其中一幅日曆畫:“明明,那你就照著這幅畫作一首詩或者詞。”


    趙亦明向日曆畫望去,那時一副打漁圖。隻是這幅打漁圖並不是夕陽、收獲和喜悅。而是一艘漁船在風浪中與大海搏鬥,漁船的網還撒在海裏,但船身卻有一般被海水淹沒。


    趙亦明看了幾眼之後,低下頭開始思索,嘴裏也開始念念有詞。


    何依依看著日曆畫,她也在思索,這樣的意境她可以寫些什麽。但無論怎麽想,她都沒有太多頭緒。唯一想到的一個主題就是描述漁家打漁的幸苦和危險。


    “有了。”


    幾分鍾之後,趙亦明抬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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