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遠秀似乎明白了什麽,任由溫熱的淚打濕了她冰涼的臉頰,她抬頭望向窗外,可是不知為何,卻不替東方旭感到悲哀。


    她覺得,陛下一定是心甘情願如此,他終於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杜遠秀如今已經能夠體會東方旭的感受。


    他會為了禦太醫拋下辰國的一切,不願千山萬裏去找她,就早已經有了萬劫不複的覺悟。


    這幾日,以東方旭的名義在禦書房裏批閱奏折,杜遠秀也感同身受,要做這個江山的主人該麵對何等的壓力,那一份份奏折,就是一份份對於陛下這些年來的作為無聲的控訴!


    杜遠秀完全能夠想象,東方旭離開之前,每每看見這些奏折,心中是怎樣的想法。


    他是那麽驕傲的一名男子,又要麵對千夫所指,又不能放棄心中所愛,所以……他才會選擇逃離這一切吧?


    他什麽也不想要了,隻想再見那名女子一麵。


    杜遠秀緩緩閉上了雙眼,她知道眼下,自己絕對不能倒下!


    ……


    三日過後。


    一輛馬車幽幽的駛入了辰國皇宮。


    太子宮中,杜遠秀早早的就在宮門口等著,在鳳宇的協助下,宮中一切事宜已經安排妥當,今日是東方旭被送回皇宮的日子,不會讓旁人輕易發現。


    那漸漸駛來的馬車終於停在了太子宮門口,在一隊侍衛的護送下,杜遠秀聽見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她緊張的回過頭去,僅僅一眼,原本已經隱忍著的淚水卻在這一刻不受控製的滑了下來。


    鳳汐抱著那名昏迷不醒的男子由遠及近,緩緩的對著杜遠秀點頭示意,便小心翼翼的將東方旭帶進了寢宮之中。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鬱的藥味,杜遠秀在杜遠芳的攙扶下,緩緩靠近那名輕閉著眼的男子。


    那俊美的容顏帶著幾分蒼白,仿佛陷入了無盡的沉睡當中,杜遠秀輕輕的喚了一聲,可是卻沒有任何的反應。


    “陛下他……受了什麽傷?”


    杜遠秀的聲音帶著幾分顫抖,鳳汐收斂了神色,“回娘娘的話,陛下的傷……已經處理妥當,隻是後腦的傷勢過重,從今往後……希望娘娘能夠好生照顧。”


    杜遠秀身子一晃,終於明白了鳳宇所說的,能撿回一條命已經是萬幸這句話中的深意。


    “禦太醫……她,她也是這麽說的嗎?”


    鳳汐的表情帶著幾分凝重,微微點了點頭,“禦太醫交代,如今陛下的情況已經穩定,隻是何時能夠醒來,就要看上天的意思了……”


    她的手顫抖的伸了出去,可是卻沒有勇氣,去觸碰那具帶著微弱氣息的身子。


    “一切已經塵埃落定,娘娘……昌定侯府,定會為辰國馬首是瞻,若娘娘有何需要幫助的,臣一定盡力而為。”


    杜遠秀的眼中含著淚,目光緊緊的盯著榻上的男子,回來了,回來了就好……


    “讓開!都給本公主讓開!”


    “鐵真公主請留步,娘娘交代,任何人不得打攪陛下休息!”侍衛攔住了那憤怒的女子,鐵真紫維的臉上一片冰冷。


    “陛下休息?你們陛下當真在宮中嗎?已經數日不曾上過早朝了!是生是死,總該有個交代吧?!”


    眼前的女子早已經不複從前的驕傲,她的眉眼之中滿是被挫敗的戾氣,眼眸裏沒有了那自信的光亮。


    她等不起了!也不願意再等了!


    “何人在宮外喧嘩?”


    高處,傳來了那不悅的聲音。


    鐵真紫維抬起眼來,就看見了那站在潔白台階之上,一臉沉穩冷漠的婦人。


    “娘娘!紫維要見陛下!”


    杜遠秀看著那名年輕的女子,本打算揮手讓人把她趕出去,可是這一刻,她卻改變了主意。


    一個眼神示意,鐵真紫維終於跨入了太子行宮。


    “娘娘,陛下在這裏對不對?陛下究竟得了什麽病?為何朝中立了輔政大臣,聽說不久,小皇子就要登基了?”


    鐵真紫維不是傻瓜,這段日子以來辰國的種種奇怪舉動,讓她越發的覺得,東方旭發生了什麽意外!


    她本就是為了取得那帝王的心,才選擇留在辰國的,倘若東方旭真的如她所想,那麽自己還有什麽理由可以繼續堅守在這異國他鄉,隻等著那名男子永遠都不可能發生的回心轉意?


    如今的杜遠秀,已經不再像之前那般猶豫不決了。


    在鳳宇和柳雲峰的幫助下,朝中大臣已經定了皇子東方念的登基之日,而她也將成為太後,垂簾聽政。


    如今的辰國,已經不再似從前那樣的一盤散沙。她對外宣稱辰皇重病,獨自一人將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條,如今辰國已經結束了所有的征戰,降低了百姓賦稅平息了民怨,百廢待興,隻等著慢慢將辰國扶上正道。


    杜遠秀看著眼前這滿眼執著的年輕公主,隨後緩緩開了口,“紫維公主,請隨本宮來吧。”


    鐵真紫維屏住了呼吸,不知為何,隻覺得短短幾日不見,杜遠秀好像變了一個人。


    她那一身寵辱不驚的模樣,讓鐵真紫維的心中升起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一個女人越是強大,說明她的遭遇是旁人所無法理解的坎坷,而這位深宮中的娘娘,在鐵真紫維看來,與自己一樣,都是在守望著那名男子的回眸。


    然而,鐵真紫維又覺得,杜遠秀比她可悲得多,因為她對於東方旭,僅僅隻存於喜歡,和放不下自己身為公主的驕傲,不肯離開而已。


    但是她知道,對於杜遠秀來說,辰皇就是她的一切。愛得越深,隻怕,傷得越痛。


    鐵真紫維回過神來,立刻大步跟上了前方那名婦人的步伐。


    安靜的寢殿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藥水味。


    隻見杜遠秀緩緩的挽起了自己的袖子,走到了屏風之後,很快便傳來了一陣水聲。


    “娘娘,不是說陛下就在此處嗎?”


    鐵真紫維一跨進來,便環顧一下四周,卻是沒有看見東方旭的影子。


    她的目光緩緩的落在那道屏風之上,眼前不由得一晃,難道陛下……就在屏風之後?


    鐵真紫維微微眯了眯眼,緩緩靠上前去。


    此時此刻,杜遠秀正認真的替水中的男子擦拭的消瘦的背,她的動作小心翼翼,耐心的撫過他的每一寸肌膚。


    他搭在木桶上的手也變得異常的纖瘦,杜遠秀一絲不苟的擦過他的每一根手指,認真得好像這是一件容易破碎的寶貝。


    “陛、陛下……”


    鐵真雲維難以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覺,看著東方旭那毫無知覺的模樣,忽然明白了什麽。


    “陛下他……是何時變成這副模樣的?”


    杜遠秀緩緩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隻是淡淡的抬起眼來看著那慌張又難以置信的女子,十分肯定的開了口,“陛下他,會醒來的。”


    是啊,她一直堅信,東方旭一定會醒過來的!


    每日一次,她都會依照雲姝給的藥方,讓東方旭浸泡藥浴。幫他舒展筋骨,避免日後醒來的時候身子僵硬。


    如今,她親自照顧東方旭的日常飲食,每日喂以各類小粥,再灌下既定的湯藥,本以為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但看著東方旭如今還如此鮮活的坐在自己的麵前,杜遠秀就越發的相信雲姝的話。


    鳳家的少爺說,隻要心中堅定,奇跡總是會出現的。


    隻要陛下還活著,不論多苦多累,杜遠秀知道,自己一定能堅持下去。


    她每日都會抽出時間,懷著虔誠的心誦經念佛,希望上天能夠聽見她的冤枉,希望能夠為東方旭祈福,讓他早日醒來。


    杜遠秀從未覺得日子這般充實過,每日都能與東方旭朝夕相處,仿佛已經填補了她這些年來所有的空虛與寂寥。


    她從未像現在覺得這般滿足過,與陛下的距離如此之近,讓她覺得,她和東方旭就是普通人家的夫妻。


    雖然沒有滿頭白發,卻可以這樣平平靜靜的與他相守到老。


    如今她要做的,就是替陛下,守好辰國的這片江山。


    “醒來?”鐵真紫維身子微微一晃,竟是輕笑出聲。“娘娘,陛下這副模樣,還能醒來嗎?”


    她仿佛聽見自己心痛的聲音,守在這座皇宮這麽長的時間,到頭來,辰國的皇卻變成了這副模樣。


    讓鐵真紫維覺得,自己漫長的等待,隻不過是個笑話而已……


    “如今,公主已經看見了自己想看的事情,是走是留,公主自己選擇。”


    杜遠秀沒有過多的言語,她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鐵真紫維還年輕,應該有更好的選擇。


    不想,這驕傲的公主卻突然憤怒不已。


    “娘娘這話,是看不起紫維?”


    杜遠秀微微蹙了眉頭,“公主這是何意?”


    鐵真紫維隻覺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巨大的傷害,“對,紫維是不能像娘娘這樣,一直守著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也不能像娘娘這樣,守著一個永遠也醒不過來的男人!娘娘,你真的很傻。”


    然而,眼前雍容的女子卻是沒有過多的表情。


    傻?杜遠秀淡淡的笑了笑,若能與自己喜歡的男子就這樣平淡的長相廝守,傻又如何呢?


    早在第一次看見陛下的那一刻起,杜遠秀就明白,自己已經無可救藥了。時至今日,她一直是這樣覺得。


    “為何你還笑得出來……”鐵真紫維似乎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難道她不是應該……比自己更痛苦嗎?


    “紫維公主,你還年輕,很多事情,日後自然就會明白。”明白這個世間,不是你堅持,就能得到所有的東西。但是有很多東西,在你堅持過後,卻能給予你另一番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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