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和人打架了!”當崔遠鍾跑進開定城大門時,站在城門口的幾個士兵善意地取笑他:“看你那身髒樣,今天給打慘了吧。”


    “黃金之劍在手,誰能把我打慘了!”崔遠鍾豪氣地揮揮手,年輕的臉上充滿自信與驕傲。


    “老子今天就揍一揍你。”


    那個士兵揮動著手中的長槍,做出要揍他的樣子,崔遠鍾嘻嘻笑道:“鄭老三,我又沒去找你家小丫,這麽急就打女婿啊。”


    他嘴中雖然這樣說,腳下跑得卻不慢,一溜煙就竄進了城。


    鄭老三隻能對著他的背影揮舞著長槍罵道:“沒大沒小的崽子,毛還沒長齊就想你大姑了。”


    崔遠鍾的體力相當不錯,跑了足有兩柱香的時間才停下腳步。


    安定城作為大餘王朝經營了一百多年的東都,其規模之大,遠非華州府城那樣的小地方可以比擬。


    因此崔遠鍾進了城又竄了好一會兒,直到太陽已經完全消失在地平線下,城中富裕人家迫不及待地用點燃各種各樣的燈籠來裝點自己的豪華時,他才走進南市的一個院子裏。


    走到這個院子的大門前,崔遠鍾臉上的那些神態已經收斂起來,變成了一種略帶恭敬的平靜。


    他在門口站了一下,輕聲地喚了聲:“老師。”


    被他稱作老師的人正蹲在地上,用一種極不雅觀的姿勢修剪院子裏的花草。


    聽到他召呼,隻是唔了聲,繼續在忙自己的。


    崔遠鍾輕輕移動腳步,走向廚房,今天來得晚些了,老師隻怕現在還沒有吃東西吧。


    軒轅望擠在人群中東張西望,雖然自幼孤苦讓他很早就知道保護自己,但在這繁華的街道上,他仍然禁不住自己好奇心的驅使。


    安定城西市是東都最為繁華的地方,店鋪林立,商旅如雲。


    數千家商鋪雲集在這龐大的集市之中,戶列珠璣,門盈錦繡,天南海北的奇珍異寶,四麵八方的名物特產,將這個龐大的集市妝點得五彩繽紛,也讓軒轅望這樣從小地方來的人看得眼花繚亂。


    “招工,招工,雲記燒炭行招工!”“蘇華的綢緞,蜀川的刺繡,廣南的臘染,雪嶺的皮貨……應有盡有咧!”“尋找走失小孩一名,男,六歲,高兩尺九寸……”各式各樣的叫嚷聲,讓軒轅望兩耳震得嗡嗡響,他有些迷糊地看著周圍的一切,這個城市,是這麽的陌生,這個城市,是這麽的繁榮。


    每一個人都在這個城市有自己的位置,這個城市屬於這裏的每一個人。


    自己在這個城市中是否也有一個位置,這個城市是否也屬於自己?軒轅望有些恐懼,他離開一路照拂他的管伯,離開昨夜下榻的華州會館,獨自站在這繁華的城市裏,尋找自己的夢想與未來,惟一陪伴他的,是他的那柄邪劍。


    “先得找個活兒,然後慢慢尋訪名師。”


    軒轅望拿定了主意,他在人群中蹭行,對於兩邊店鋪裏招募夥計學徒的特別留意。


    但看來看去,都是些鐵匠要學徒、飯館要夥計之類的,去當學徒,軒轅望的年紀稍大了些,去當夥計,他的年紀又少了一兩歲,他正是那種不尷不尬的年紀。


    “當!當當!”銅鑼聲將軒轅望吸引過去,軒轅望順著人流跟了過去,隻見街與店鋪間的一塊空地上,四個漢子抱拳站在那兒,另有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一麵敲著銅鑼一麵召呼著:“瞧一瞧看一看,咱們師兄弟不是一般耍把式賣藝的,鶴形拳第四十一代傳人,手底下有真活兒。


    大夥有錢捧個錢場,沒錢捧個人場,都來瞧瞧看看呐!”呦喝了一會兒,圍上來看熱鬧的已不少了。


    那個四十多歲的漢子放下銅鑼,做了個四方揖:“各位東都的達官貴人,如今天下拳師劍客的日子越來越難,咱們師兄弟有辱師門,不得不在此露一手以搏各位賞賜。


    若是各位覺得咱們師兄弟這三腳貓功夫還過得去,一兩個銅板打賞咱們也不嫌少。”


    “別耍嘴皮子,露露你們的功夫吧。”


    看熱鬧的不耐煩,開始催促。


    這個漢子古銅色的臉上露出羞紅,他身後的四個師兄弟更是臉紅脖子粗,看來並不是常賣藝的。


    “二師弟,你和我先來。”


    敲鑼的漢子束了束腰帶,擺了個架式,他二師弟站了出來,單臂展開,另一壁豎於胸前。


    一個師弟拾起銅鑼,“鐺”一聲響,這兩人便打在一起。


    軒轅望起初以為這五人不過是普通的江湖騙子,三招兩式的花架子來騙些銅錢。


    但看這二人身形飄忽,動作看起來柔緩,但掌風拳罡卻響聲如雷,兩人鬥得興起,都騰身躍起一人來高,相互空中撲擊,有如大鶴扶搖騰空。


    他們不但有真本事,而且單以這師兄弟二人來看,他們的本領還都不小。


    兩人鬥了有一柱香的時光,這才收勢回身,相互抱拳為禮。


    另一個漢子捧著個臉盆向看熱鬧的走來,稀稀拉拉也有銅錢扔在臉盆中的聲音,但等了好一會兒,臉盆中的銅錢仍舊是那麽幾個。


    那起先敲銅鑼的漢子苦澀地搖了搖頭:“三師弟,四師弟,你們也來個。”


    軒轅望方才將懷裏的兩個銅錢扔在臉盆中,見他們還要練,精神一振。


    他身邊的一個小老頭卻長長歎了聲:“鶴形拳,鶴形拳,飛天撲擊如閃電,大開大闔身形展。


    這鶴形拳門也是響當當的門派,如今卻落得在街頭賣藝都無以維持的地步。”


    蒼涼的歎息讓軒轅望心中一顫,他想起那一日丁垂雲對他的說話來。


    這個時代,無論是拳,還是劍,都已經不是受人欣羨的技藝了。


    他不忍再看下去,從人群中退了出來。


    開定西市之中,人來人往,川流不息,但軒轅望一時間,似乎不知道自己該往何處去好。


    “砰”地一下,正當他茫茫然在街中行走時,卻一頭撞在一個人身上。


    軒轅望忙說了聲:“對不起,對不起!”向右移了一步想離開,卻不料那人也移了一步,擋在他的麵前。


    “你是……”“你有劍?”那人直勾勾盯著軒轅望手中的劍,離開華州府城時,軒轅望給劍配了隻劍鞘。


    “怎麽啦……是你?”軒轅望將目光停在那人臉上,這個人大約比軒轅望高出大半個頭,濃眉大眼,雖然年紀不大,但眉宇間的那股勃勃的英氣,讓他象個大人一樣。


    這人正是軒轅望進城時見到的在路邊上比劍的兩個少年之一。


    “你跟我來!”軒轅望還沒有出言拒絕,那人抓住軒轅望的手腕便跑。


    軒轅望想要掙紮,但那個少年腕力卻不小,一直將他拉到了一處冷清的巷子。


    軒轅望問道:“你要做什麽?”那人大步進了一處院門,道:“來,我要同你比劍!”軒轅望正莫明其妙,聽到要同他比劍,不禁失聲道:“同我比劍?”“鳳少爺,你又找著個試劍的?”大門前看門的人看到軒轅望的窘狀,哈哈笑道,看來對於這個鳳少年拉人來試劍,他們已經習以為常了。


    “借陳劍匠劍室一用。”


    這個鳳少爺不由分說,將軒轅望拉進一扇院門,院落中空蕩蕩的,什麽裝飾的花樹也沒有,想來就是所謂的“劍室”了。


    “拔劍吧!”鳳少爺雙眉一皺,目光炯炯集中在軒轅望身上。


    “你且等一下!”見鳳少爺手中不知何時,已經握著一柄長劍,軒轅望慌了,這路上行來耳目眾多,他隻能抽空練一練緋雨教他的一些基本劍勢,根本談不上什麽“比劍”,再加上昨日看到鳳少爺的劍技,再給軒轅望十個膽子,他也不敢拔劍。


    “還等什麽,拔劍吧!”鳳少爺喝道。


    “可是我不會用劍啊!”軒轅望的話讓鳳少爺怔了怔,但當他的目光移到軒轅望手中的劍時,疑惑便成了堅定:“別說謊了,不會用劍你怎麽帶著劍滿大街的走,拔劍吧!”伴隨著鳳少爺第三聲拔劍吧,軒轅望可以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力量籠罩住了他。


    鳳少爺手中的三尺長劍平平舉了起來,指向軒轅望眉心。


    那劍上的森冷寒意,讓軒轅望眉毛都豎了起來。


    軒轅望本能地握住了劍柄,這一握,一股暖流自那劍上傳了過來,軒轅望張開嘴想求饒,但那暖流迅速控製住了軒轅望的身體。


    “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軒轅望聽得自己的聲音在說,但他想說的卻明明不是這個。


    “你敢向我挑戰,就要有必敗的打算。”


    “糟糕,那個不妖不鬼的家夥!”軒轅望心中在呼喊,他知道此刻已經不是自己在控製自己的身體,而是那個叫緋雨的劍中女子在控製自己的身體了。


    “果然我沒有看錯,我感覺到了,你身上的那種劍的氣息。”


    鳳少爺身體微微下挫,蓄勢待發。


    而軒轅望輕輕抽出那柄邪劍,右臂舉起,橫在胸前,而左手撚著劍訣,輕輕扣在劍脊之上。


    “好奇怪的起手勢。”


    鳳少爺心中一動,這種古時的姿勢已經許久無人用過,如今各劍門的起手勢越來越實用,眼前的陌生少年會用這種姿勢,想來是個不錯的對手。


    一絲快意的笑浮在他臉上,鳳少爺身體在他綻開笑的那一刹那,變得模糊起來。


    他身形如電,三尺青鋒吐著寒光,直指軒轅望咽喉。


    軒轅望心中大驚,他可以感覺到對手這犀利一擊,卻根本無法做出反應。


    但他的身體卻在一瞬間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向後傾斜。


    鳳少爺連人帶劍自軒轅望身上飛了過去,軒轅望舉手揮劍,“丁”一聲,正與鳳少爺回頭一劍擊在一起。


    “殺!”鳳少爺動作迅捷無比,還在空中竟然就折動身表,寶劍吐出青光,在劍氣逼迫之下,軒轅望隻覺得臉上生痛,對方這一劍直砍向自己臉頰。


    但軒轅望手中劍如蛇一般昂首而立,又是“丁”一聲,將對手之劍格開。


    兩人身影交錯,激鬥在一起。


    軒轅望起初是驚怖,但後來就有些迷糊起來,如果說那劍中女子緋雨控製了自己身體,讓自己能施展出精妙的劍招來他還不意外,那麽他每一劍刺出,竟然同對手鳳少爺一樣有噗噗的劍罡破空之聲,就讓他大為奇怪了。


    劍罡或者說劍氣,並不應是他這樣初學者能施展出來的。


    鬥了良久,軒轅望心中卻有些奇了,雖然他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但他可以感覺到,明明有幾次自己都瞧著了對方招數中的破綻,但由緋雨控製的身體就是不出手,似乎是要拿這個鳳少爺多練練手。


    鳳少爺在東都開定城年輕一代劍客中很少有對手,即使是上一代劍匠也頗有些不敢麵對他的挑戰,他好劍如癡,卻沒有想到在半路上拉來的一個少年竟然也如此厲害。


    他打得興起,將最得意的劍招都施展開來,再沒有任何保留,但軒轅望卻總能從容閃避並相機反擊。


    這讓鳳少爺的心中充滿著憤怒,當他全套劍式都施展完了,重新回到第一式時,兩人的劍“錚錚”猛烈撞擊,這個陌生少年的劍突然殺意盎然,鳳少爺隻覺胸腹間一冷,驚得他全力退開。


    緋雨控製的軒轅望也沒有追擊,挽了個劍花,收劍為禮。


    鳳少爺重重地呼吸聲在劍室裏分外響亮,他的臉上有欽佩但更多的是憤怒。


    “噗”的一聲,鳳少爺的褲子在這個時侯不合時宜的掉了下去,方才他淩空撲擊中,對手沒有格擋,而是以奇快無比的劍式搶攻。


    雖然他收劍拚命防守,卻仍被對手用劍撩破了衣襟和腰帶。


    鳳少爺滿臉通紅扯起褲子,惡狠狠地瞪著軒轅望,讓不能控製自己身軀的軒轅望心中隱隱不安。


    “如果你不服氣,如果你練成了什麽新的招數,就來找我!”緋雨傲然一笑,自然,看在鳳少爺眼中,笑的是這個看起來比自己隻是略小一點的少年。


    軒轅望心中的不安更加強烈起來,他忽然又有了那天被緋雨弄昏過去的無奈。


    “我輸了,你劍藝非常好。”


    眼前這少年倒沒有被緋雨有意割斷腰帶而激得失去理智,“我叫……”但緋雨控製的軒轅望身體卻揮劍打斷了他的話:“我對失敗者的名字不感興趣,你隻要記住我的名字就可以了,有了長進就來找我,我叫軒轅望!”如果說鳳少爺方才拉起褲子時是滿麵羞紅,現在他臉上就完全是紫色了。


    軒轅望暗暗叫苦,緋雨果然又給自己惹了麻煩。


    那鳳少爺胸脯激烈的起伏,顯然在控製自己的羞憤,二人相互瞪視良久,各自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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