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僵持,由一個意外而打破了。


    一滴汗水順著睫毛混入柳孤寒的眼中,他不得不使勁眨眼。


    就在這同時,他隱約看到,原本閉著雙目的軒轅望忽然瞪大了雙眸,平放在他膝上的劍突地騰空跳了起來。


    “最大的破綻!”柳孤寒懷中的劍和他的身影同時幻成一道黑色的閃電,直指軒轅望左肋下,透骨的劍氣,象利箭一般射了出來,在劍尖觸著軒轅望之前,便已將軒轅望衣衫穿破。


    但劍就在將刺入軒轅望要害而仲裁正拔劍欲救軒轅望之時頓了下來。


    並不是柳孤寒想手下留情,而是因為軒轅望的劍已經搶先刺入柳孤寒手腕,柳孤寒右手一分一點力氣也無法使出來。


    軒轅望出了一身冷汗,他早就注意到柳孤寒額頭的汗水,等的就是他額頭汗水遮住視線之時,以極快的動作給柳孤寒造成幻視。


    柳孤寒隻會刺向最大的破綻,軒轅望早已了然在胸,因此,他的劍便已經等在柳孤寒劍路之上。


    這不過是他那日從古月明劍技中學得的道理,卻沒料想今日就用上了。


    軒轅望緩緩起身,柳孤寒右腕中劍,勝負已分,若是軒轅望有心殺他,緊接著便可以刺死柳孤寒。


    仲裁也禁不住抹去一把汗水,他正要敲響銅鑼,變化又產生了。


    一臉激憤的柳孤寒臉上突然浮起了冷酷的笑容,他右手一鬆,似乎握不住劍,劍落了下來。


    但幾乎同時,他左臂伸了出去,抓住了落下的劍柄,毫不遲疑地向前一送。


    “啊!”軒轅望悲鳴一聲,捂腹疾退,在柳孤寒臉上露出那冷酷笑容之時,軒轅望已經本能地後退了,因此這一劍沒有象柳孤寒想的那樣刺穿軒轅望小腹。


    柳孤寒向前疾衝,左手施展狹鋒劍竟然比右手還要快上一分,狠狠紮向軒轅望心口。


    軒轅望在腹部中劍時,已經覺得劇烈的痛苦將他的力量帶走大半,他全力後退之時,手臂前送,右腕輕擺,那神奇一式第十種變化在這危機之時竟然使了出來!那神奇一式原本隻有九種變化,而且每一種變化都以前進突起開始,隻有這樣才能將精氣神力都蘊入劍中。


    但軒轅望在生死關頭,唯一可以依靠的便隻剩那神奇一式,這生死關頭的猛爭,讓他將全部潛力都發揮出來,竟然在退後之時用出了神奇劍式!帶著狠狠的笑的柳孤寒正突進要殺死他認為已無還手之力的軒轅望,迎著他胸膛而來的,卻是軒轅望劍上射出的青芒,他悶哼一聲,胸腹之間連著中劍,若不是軒轅望此時神誌已散,出手沒有多少力道,他當場便會斃命。


    一直在起哄的圍觀者刹那間靜了下來,這一眨眼中,軒轅望與柳孤寒之間便發生了數次變化,先是柳孤寒似乎看到軒轅望最大的破綻,緊接著軒轅望製住柳孤寒,但隨後柳孤寒重創軒轅望,最終結果,卻是二人都倒在地上,汩汩的血自二人身上的傷口中湧了出來。


    “當!”仲裁的銅鑼聲此時才響起,仲裁扔了銅鑼,搶先一步來到軒轅望身邊,軒轅望已經暈了過去,腹部被柳孤寒狹鋒劍貫入至少兩寸,也不知傷及內髒沒有。


    仲裁慌忙替軒轅望止血,而柳孤寒則在地上掙紮著站了起來,臉上微微露出茫然。


    他心中明白,軒轅望最後一劍,仍不是要殺死自己,而是要阻止自己追擊,那一劍,本來可以奪去他性命的,但軒轅望依舊避開了他的要害,他傷雖重,卻不象軒轅望一樣有生命危險。


    “讓我來。”


    隨著這穩定的聲音響起,一個留著八字胡的男子快步從人群中擠出,他臉上有些擔憂,阻止仲裁搬動軒轅望的身體。


    “嗯,內腑有損傷,此刻不要搬動他,以免致使內髒破裂。”


    八字胡男子瞄了一眼軒轅望的傷口,又看了看柳孤寒緊緊握在手中的狹鋒劍,伸手在軒轅望胸腹輕輕點了幾下。


    仲裁將早準備好的白藥為軒轅望敷上,止住了血勢。


    “你應當明白,並不是強者都會吞食弱者。”


    八字胡男子瞄了柳孤寒一眼,也替他上了藥,上完之後,淡淡地說了聲。


    柳孤寒用惡毒的眼光盯著他,嘴角慢慢傾起,浮出一個不屑的笑,指著軒轅望道:“強者如果懷有什麽仁慈之心,下場就和這個傻瓜一樣。”


    八字胡男子深深望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你還不懂什麽是劍,不懂什麽是劍技。”


    幾位仲裁低低商議了會兒,那個在場中的仲裁又走了過來,沉著臉道:“這一戰,八臂劍門軒轅望勝。”


    “哼。”


    柳孤寒的目光移在他臉上,冷冷哼了聲,以當時情形而言,軒轅望若不是手下留情,在刺中他右腕之後立刻便可將他殺死,根本不會給他可乘之機,以此判定軒轅望勝,倒不是沒有理由。


    仲裁帶著明顯厭惡的神情看著柳孤寒,如果不是柳孤寒年紀太輕劍技太毒辣,或許仲裁當場便會教訓他。


    軒轅望迷迷糊糊中,隻覺身上飄飄然,也不覺得痛苦。


    四麵八方都是奇怪的光芒,但在這光中,他又什麽也看不見。


    他似乎聽到了許多人的聲音,但卻分辨不出是誰的。


    他逝去的父母似乎在看著他,雲想綢緞莊的管事們似乎在看著他,丁垂雲似乎在看著他,八臂劍門的師父師兄們似乎在看著他,但當他大聲呼叫時,那些人都不理會他。


    一陣風吹來,這些亦真亦幻的影子都被風吹去了。


    一個婀娜的身影出現在他麵前,那是緋雨。


    軒轅望向緋雨高聲喊著,他害怕緋雨也象別人那樣不理他。


    緋雨慢慢走來,用手輕輕撫摸著他的額際,軒轅望覺得有如春風拂麵,說不出的舒暢安適,他慢慢閉上眼,嗅著緋雨身上若有若無的香味。


    “緋雨,不要不理我了……”他喃喃道,猛然睜開眼睛,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身邊什麽人也沒有。


    “緋雨?”軒轅望抬起頭來四處尋找,卻沒有見著人。


    聽到他的聲音,外頭朱順跑了進來,滿臉都是喜色:“你醒了,你醒了!”軒轅望深深吸了口氣,心中隱隱一動,屋裏有著一股淡淡的有如桂花般的香味,而這香味正是他在緋雨身上嗅到的。


    “怎麽樣阿望,身上可好些了麽?”軒轅望猛然想起,自己小腹受了重傷,但自己能從柳孤寒劍下逃生,已經是極為僥幸了。


    他伸手摸了摸傷處,那兒裹著厚厚的布,但卻不怎麽覺得疼痛。


    “醒來了?”一個郎中模樣的走了進來,他是這次英雄會的郎中,為軒轅望號了號脈後他眉頭輕輕皺了皺:“奇了,方才脈象中有內腑受傷的樣子,如今怎麽沒了?”“沒了還不好!”朱順聽得有些生氣,怒道:“你巴不得阿望內腑有傷麽?”“哪有此事!”郎中自知失言,連忙改口,“雖然內腑察覺不到什麽問題了,但你還需靜養幾天,這英雄會是不能再參加了。”


    “哦,我不是敗給柳孤寒了麽,還有,我最後那一劍有些收不住手,柳孤寒傷得重不重?”軒轅望腦子慢慢清醒過來,他猜想緋雨定然來過,自己內腑的傷定是她不知用什麽法門弄好的,因此心中極為歡喜。


    “仲裁判定,是你獲勝了,你先製住那個姓柳的,但那個家夥他媽的不是東西,你不殺他他卻痛下殺手。


    你最後一劍倒也讓那小子流了不少血,不過他傷得遠不及你重。


    可惜,你傷得太重,不能再鬥下去了,否則最後優勝定然是你。”


    朱順恨不得將軒轅望昏過去後的情形一口氣說完來。


    “現在外頭如何了,師父勝了麽?”軒轅望對於自己不能再進一步與鳳羽或是那個華閑之的弟子崔遠鍾比劍有些遺憾。


    “師父在對付一個叫華閑之的,說起來那個人在你同柳孤寒鬥時也在看你們,你傷了那個華閑之還為你止血了。”


    朱順說起董千野的對手,卻沒有半點敵意,相反還略帶敬佩,“那人可真年輕,估計還不到三十,便能擊敗那麽多劍師,施卓然便被他三劍擊敗了。”


    “啊?”軒轅望心中奇癢難熬,“施卓然有沒有施展出什麽奇特的劍式,華閑之是如何破的?”“我聽人家說的,自己沒去看……”朱順嘿嘿一笑。


    “哦……郎中,我能去看鬥劍麽?”那郎中正在仔細檢視軒轅望脈搏變化,對於軒轅望內腑傷勢突然不見,他仍有幾分疑慮,聽到軒轅望問,他搖頭道:“你說話都不宜多說,移動得不小心便有可能會傷到內腑。”


    朱順吐吐舌:“既是如此,我去看師父與華閑之之戰,過會來告訴你。”


    他起身正要走,迎頭董千野卻走了進來,滿臉都是憤憤的神色,朱順一見就想偷偷溜走,但董千野卻喝住了他:“望兒如何了?”“阿望醒來了,郎中正在檢視呢。”


    朱順低頭回答。


    軒轅望抬起頭,低低喚了聲:“師父。”


    “哼,沒用的東西,竟然會給施卓然的弟子傷了!”董千野沉著臉喝了聲,那郎中早就聽說了經過,插了句:“對方太過狠毒。”


    董千野卻不理他,道:“你一劍刺入那小子右腕,緊接著便應殺了他,正是你存有婦人之仁,結果自己險些死了。”


    軒轅望不敢回聲,隻能唯唯若若。


    他心中董千野十之八九是敗在了華閑之手中,而且極有可能是慘敗,因此來拿自己出氣。


    董千野責怪了會兒,終於沉默不語。


    以軒轅望隻在他門下不足三個月的時間來看,能進入前四已屬不易,自己也不是在四進二中遇上了華閑之,在極短時間內便被他擊敗麽?想到這裏,他又心有不甘,此次英雄會中自己憑借這些日子對劍理的新見解和那神奇一式,連敗各路高明劍士,但遇著華閑之,自己無論如何誘他,他卻總不給自己施展那神奇一式的機會,最終不過十二式便敗了下來,難道說那華閑之真的到了如此水準,可以在十五式內擊敗一位頂級的劍師麽?對於董千野師徒而言,英雄會已經結束了。


    別人成為主角,自己連跑龍套的都不是,生活中大多時侯都是如此。


    當董千野心灰意冷將軒轅望弄回了家中之後,華閑之擊敗最後一個對手章日升,他弟子崔遠鍾同時也在最後兩戰中連勝鳳羽與來自京師的沈醉雲,師徒二人一齊獲勝,讓聚集於此次英雄會的諸多劍士或羨或妒。


    在華閑之取勝之後,趙王當眾聘華閑之為王府劍藝師傅,甚至當著眾人之麵恭恭敬敬向華閑之行了拜師之禮。


    董千野又將朱順等打發去燒磚,一切似乎又回到重前,軒轅望傷好得極快,才兩三日間便能起床,隻是尚不能用力,旁人對他恢複得如此之快都非常吃驚,隻有軒轅望自己明白,每天早晨他醒來之後,總能在屋子裏嗅到那桂花般的幽香。


    英雄會已畢,董千野對軒轅望也冷淡了許多,軒轅望也巴不得隻有自己一個人,每日裏便撫著自己的劍,希望能見到緋雨。


    到了第五日,軒轅望已經能稍稍活動,他迫不及待便來到劍室,走到劍室院外之時,似曾相識的聲音那他心中一動。


    他悄悄避到牆角,將耳朵貼在牆上。


    “若不將他除去,東都各劍門都無出頭之日。”


    那個聲音道。


    “將他除去,說起來倒是容易,可是有誰敢說是他的對手?”董千野尖聲道,“況且我董千野與他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什麽要將他除去?”“董劍師此言差矣,趙王千歲本有意將此次英雄會中前十六位高手盡數禮聘於府中,董劍師排在前四之列,榮華富貴原本伸手可得,但那人卻向趙王千歲說什麽人不在多而在精,我瞧他是擔憂董劍師等分了他的權勢。


    董劍師自以為與他無冤無仇,卻不知道他暗中算計董劍師啊。”


    那個軒轅望聽著耳熟的聲音道。


    “正是,董劍師試想,若是能得到權傾東都的趙王禮遇,你還需開這窯場賺些苦哈哈的錢麽?”另一個人道。


    “有這種事?”董千野道,“趙王千歲果然是如此想的麽?”“如今諸王爭嫡……”那個聲音忽然低了下來,軒轅望屏住呼吸才勉強聽見他道:“……趙王雖得萬歲恩寵,但手下還缺有真才實學之人,因此才辦這英雄會,想招徠四方英雄。”


    董千野聲音也低了下來:“哦……我道趙王雖然喜好熱鬧,卻為何要辦這劍技英雄會,原來他老人家還有這番打算。”


    “所以說,那人斷了董劍師榮華富貴,董劍師還說與他無冤無仇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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