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軒轅望與柳孤寒極有默契地起了個大早,因為地方有限,二人睡一間屋子通鋪,而崔遠鍾與石鐵山則在另一間。


    兩人早早吃了便想離開,在會館門口兩人遇到一起,難得地相互使了個眼色。


    “傻瓜也有聰明的時侯。”


    柳孤寒嘟噥了一句,軒轅望笑笑看了他一眼,二人便出了門。


    才出院門,便見殺氣騰騰的崔遠鍾與石鐵山站在那兒,崔遠鍾見二人出來嘿嘿冷笑道:“一大早就不見你們,到處找也找不著,我就猜你們要溜,你們可別想!”“啊……給抓住了!”軒轅望苦笑,“師哥,你可是師哥呢,若是你解決不了的麻煩,我們又如何能解決?”“哼,華閑之的弟子,會怕那小姑娘的仇家?”柳孤寒一句似激似諷,將崔遠鍾與軒轅望都算進其中了。


    崔遠鍾還沒有答話,石鐵山搶著道:“遠鍾大哥如何會怕那小姑娘的仇家,隻是那個小姑娘實在是太可怕了!”“小姑娘可怕?”軒轅望與柳孤寒禁不住對望了一眼,崔遠鍾哼了聲,道:“這全餘國會館裏上上下下沒有一個女子,你們昨日將這小姑娘扔給我們,你知道為給她找個住處我們到多晚才結束麽?這倒還罷了,最可惱的是,這小姑娘還逼著我與鐵山講故事唱歌她才肯入睡!”“啊?”便是柳孤寒也禁不住出聲,在那個女孩子如今的年齡看來,這是再正常不過的要求,但對於自幼跟隨華閑之的崔遠鍾與十一二歲便挑起生活重擔的石鐵山來說,這可是極難之事,換了自己與軒轅望,隻怕更會頭痛吧。


    軒轅望的臉再也無法繃住,隻要一想向崔遠鍾石鐵山兩人一個唱歌一個講故事的模樣,他便忍俊不禁。


    “還笑!”崔遠鍾猛然撲了過來,用手扼住軒轅望的喉嚨,“我讓你笑,讓你笑!”“哈哈,我服了……師哥饒了我吧……”軒轅望上氣不接下氣地求饒,但笑聲卻沒停止,柳孤寒略帶困惑地看著這一幕,困惑很快變成了一閃而逝的黯然,他能體會到在軒轅望師兄弟間那份隨和的情感,這是他此前不曾接觸過的,那些同齡人們不是相互勾心鬥角就是互不搭理,這樣的輕鬆氣氛是不曾有的。


    “求饒還不夠,哼,你今晚負責給那小丫頭講故事還有唱歌!”乘自己占了上風,崔遠鍾進一步提出了要求,臉上裝出來的怒容變成得意的笑來。


    軒轅望思來想去,覺得這比什麽都可怕,因此道:“那你還是扼死我算啦!”“你們在做什麽,玩遊戲嗎?我也要!”小姑娘脆生生的聲音比晴天霹靂還要可怕,利用崔遠鍾分神之時,軒轅望離開了他的魔爪。


    崔遠鍾大感頭痛時,卻發現那個小姑娘猛然蹦過來,跳得倒是挺高,伸手象他開始一樣扼住了柳孤寒的喉嚨。


    “哈哈,我抓住了!”陽春雪笑著,吊在柳孤寒脖子上不放。


    一股凜冽的殺意迅速在柳孤寒身上凝聚,他細細的眼睛眯成縫,目光有如亙古不化的冰山。


    想起昨夜石鐵山不過拉著他的衣袖他便幾乎出手,崔遠鍾心中一驚,手不覺便按在了劍柄上。


    但身旁的軒轅望卻按在他的手上,止住他拔劍的舉動。


    “哈哈,看來今晚給春雪說故事的人,已經有了。”


    軒轅望笑了笑,與柳孤寒掃來的目光相遇,軒轅望的眼神很坦然,顯而易見是一種真心的笑容,柳孤寒慢慢哼了聲,那陽春雪還沒有放手,她一個小姑娘胳膊上的力量倒不小,咯咯笑道:“是啊是啊,我要這個哥哥給我說故事,哼,昨天那兩個笨哥哥,說得一點都不好玩!”“這個哥哥……”柳孤寒眼中的殺意根本不是小姑娘這句話的對手,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簡單地擲了句:“我不會說故事,隻會殺人。”


    便俯身掰開小姑娘的手將她放下。


    但陽春雪顯然比他還固執,伸手又牽住了他的衣襟:“哥哥騙人,我要哥哥講故事,現在就要!”軒轅望無聲一笑,向崔遠鍾施了個眼色,悄悄便離開。


    崔遠鍾也一把扯住莫明其妙的石鐵山,悄悄縮回了院子。


    “剛才柳孤寒要殺那小姑娘,我們不能讓他殺!”石鐵山也感覺到柳孤寒的殺意,因此一進來便低聲對崔遠鍾說。


    “哦,放心,沒事了。”


    崔遠鍾眼光閃了一下,連石鐵山也發覺了柳孤寒的殺意,那軒轅望方才一定對此也很明了,他故意按住自己的手,阻止自己拔劍的動作,應是因為他看透柳孤寒絕對不會殺陽春雪才是。


    自己印象中這個師弟除了幾式精妙絕倫的劍式外,平時總是有些憨憨的,倒與鐵山有三分相似,如今看來,阿望應是大智若愚啊,難怪老師曾讚他難得糊塗呢。


    這一天,柳孤寒哪兒也沒能去,陽春雪幾乎寸步不離的跟隨,讓他整一天都顯得無精打采,每每看到崔遠鍾與軒轅望,他便咬牙切齒,似乎恨不得將二人殺了才痛快。


    時光如箭,一晃便是三日過去了,這三日間,柳孤寒給陽春雪這個小丫頭治得哭笑不得,幾次他也動了殺機,但終究是沒有下手,漸漸地也就習慣了。


    到第四日時,他驚訝地發現,自己內心深處竟然對小丫頭的打擾無甚不滿了。


    “為何我會變得如此之快?”被自己內心深處的變化所震驚,柳孤寒禁不住暗想。


    出手救陽春雪,原本是一個意外,其實他在街頭閑逛早就發覺那些人在追陽春雪母女,他直到看見陽春雪的母親為了自己的女兒而引開大多數追捕者時,他想起自己年幼之時,也正因此才會救下陽春雪。


    對於自己的改變,柳孤寒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恐懼。


    自從來到華閑之身邊,自己就開始變化了,自己如果還這樣變下去,總有一天,自己手中的劍會不夠狠毒。


    正當柳孤寒為自己該何去何從而煩惱時,陽春雪惹來的麻煩終於來了。


    若不是餘國會館有扶英軍士護衛,這麻煩原本早就來了,也正因此,當被陽春雪逼著陪她逛街的柳孤寒看到四麵圍過來的這群人時,心中反而有些怨他們來得太遲。


    “小子,給你最後一個機會,這是我大扶英帝國之事,同你老大餘國無關,你走來我就不計較上回你殺人之事!”首先說話的正是上次狼狽逃走的那人首領。


    柳孤寒用自己的行動作了回答,他將咬牙切齒眼圈都紅了的陽春雪拉到身邊。


    “既然你這小子不知好歹……啊!”這群扶英人驚恐地發現,柳孤寒在一刹那間出手,他那狹長有如蛇信的長劍似乎變成了一溜黑煙,當他的動作停下來時,柳孤寒的劍已經從那說話的扶英人口中刺入,自他後腦透出。


    “你……你一出手就殺人?”一個顯然對此沒有心理準備的扶英人失聲問道,卻沒有人嘲笑他,柳孤寒此刻身上迸發出的殺氣,每個人都可以清清楚楚的感到。


    “哦,因為我討厭別人叫我小子,還有……”柳孤寒停了停,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臉上,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有如荒野中的狼,“還有就是,這家夥早上一定沒刷牙,嘴巴太臭。”


    “混……混蛋!”意思到被這個餘國少年愚弄了,扶英人用濃厚的扶英腔紛紛罵了起來,柳孤寒心中也大為詫異,自己向來是殺了不說,這種耍嘴皮子的習慣似乎應是崔遠鍾的才是,看來不僅是陽春雪讓自己變了,就連這崔遠鍾也能使自己受到影響,幸好不曾被軒轅望與石鐵山傳染那身傻瓜脾氣。


    柳孤寒若有所思,輕輕彈了一下劍刃,驀然又被自己這一個動作驚住,這種動作,應是華閑之的習慣吧,那日英雄會上,他彈劍擊敗天下劍士,那夜長街夜襲,他彈劍全勝而去,那天頤苑湖畔,他彈劍衝破陷阱。


    這短短數月間,自己竟然受華閑之師徒影響如此之大,就算是此刻抽身離開,自己心中或者自己的劍中,都會留下他們的影子吧。


    圍著的扶英人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隻看到他有些心不在焉,立刻有三人衝上前來,三柄長劍有如一個品字,同時刺向柳孤寒三處要害。


    另有一個人猱身撲出,用的似乎是扶英拳術中的摔技,想乘機奪過陽春雪來。


    就在這三柄長劍刺到中途之時,柳孤寒忽然輕輕一笑,他垂在額前幾乎遮住雙眼的黑發輕輕擺動了一下,那黑漆漆的狹鋒劍象一道黑色的閃電,在扶英劍士麵前亮了起來。


    那三個攻來的扶英劍士驚恐地發覺,柳孤寒出劍的速度遠遠超過他們的想象,他們唯一能做的便是收劍自救。


    這三人劍一停止,柳孤寒劍式突折,刺向矮身撲來的那個想抓著陽春雪的扶英人後心,那扶英人本以為三個劍士便是傷不了柳孤寒也足以將他牽製住,卻不曾料到柳孤寒以攻對攻,迫那三人軒攻為守,從而騰出手來刺他。


    因此雖然感覺到背心傳來的冷冷的劍氣,卻隻能魂飛魄散而無法躲避。


    “錚!”雙劍相交擊在一起,柳孤寒隻是微微一怔,猛然間扯著陽春雪的衣袖向後退開,幸好那個來抓陽春雪的扶英人死裏逃生不曾繼續前撲,否則陽春雪隻怕已落入他手中。


    伸劍攔住他的,是一個滿臉蝟須的大漢,那大漢與柳孤寒眼神相撞,都微屏了一下呼吸。


    “傅……傅苦禪……你認……認得麽?”大漢看似雄壯,說話的聲音卻陰柔,甚至還有些結巴。


    柳孤寒眯著眼看他,卻不曾答話,那大漢能及時從他勢在必得的一劍下救走人,劍技也讓他極吃驚,沒想到在這扶英國裏,還有如此高明的劍士。


    “趙冰……趙冰翼是不……是你的師姐……姐妹?”大漢第二聲問話,讓其餘的扶英劍士臉色都微微變了變,若是軒轅望在此,定然也會為之變色,那個傅苦禪,還有那個趙冰翼,一直是壓在他心頭的一塊石頭,緋雨在他們身上感覺到的那個人,究竟是什麽樣一個人?“沒聽說過,拉交情也救不了你們。”


    柳孤寒不說話則已,一張嘴所吐出的話比起他劍技的惡毒不遑多讓。


    但那大漢臉上的表情明顯輕鬆起來,他一振劍,劍嘯聲有若龍吟,悠揚不絕,劍上瑩瑩流動著光華。


    “打就打,那麽多怪動作幹什麽。”


    柳孤寒口中如此說,卻將陽春雪拉到身後來。


    平日裏陽春雪刁蠻驕橫,此刻卻溫婉柔順,緊緊提捏著柳孤寒的後襟,一聲也不出,似是怕打擾了柳孤寒。


    “大扶英帝國神龍活殺流……”那大漢橫劍低聲道,一開始倒十分通順,但緊接著便又結巴起來:“……穀長川向……向……閣下……討教。”


    不知道這是扶英劍士鬥劍前的禮節,便是知道也不會將之放在眼中的柳孤寒慢慢籲了口氣:“上吧!”穀長川心中怒焰翻騰,幾乎讓他難以自製,長期以來,神洲的大餘國便是扶英人心中的禮儀之邦,這少年卻毫無理儀,分明是不把自己這神龍活殺流放在心中,大餘國雖然有傅苦禪那樣的宗匠趙冰翼那樣的新秀,可大扶英帝國的劍技流派也不是弱者!他的目光停在柳孤寒抱在懷中的劍上,方才二人雙劍相交後,柳孤寒便恢複了抱劍於懷的姿勢,看來這個對手定然是以速度與眼法取勝者,就象扶英拔劍術一樣。


    “拔劍術的危險,在於劍始終在鞘中。


    你不知道對手什麽時侯會拔劍,因此你出劍之時便不敢盡全力,不敢盡全力便無法在速度力量與精氣上達到完美,從而又給對手拔劍術留下可以攻擊的破綻 。


    換句話說,拔劍術,其實是一種後發製人的劍術!”想起前輩對拔劍術的解析,穀長川開始凝聚精氣神,隻有奮不顧身傾盡全力一擊,才能在速度與精氣神上勝過對手那致命一劍,隻要自己的劍先於對手,那麽即便自己中劍也不會有致命之傷。


    柳孤寒掩蔽在垂在頭前的劉海之後的眼睛裏看不出什麽變化,穀長川慢慢調整自己的呼吸,扶英的劍士,比之神洲餘國,或者少了幾分大氣,但對於劍的虔誠卻是其長處。


    穀長川劍上的瑩瑩光華愈來愈亮,終於要將劍本身的形體掩去。


    “這扶英人為何不搶攻?難道說,他僅僅看到我方才一出手,便知道我的劍技是後發製人的劍技不成?方才幾個扶英人雖然習劍頗有根基,但劍技也隻是平平,難道說這個才是真正的高手?方才他擋住我那一劍,拿捏得如此準確,莫非他已經看破了我的劍式?”一種冰冷的感覺從柳孤寒心中升了起來,他外表依舊冷漠如冰山,但陽春雪似乎查覺到他這冰山內心的悸動,慢慢靠在他背後。


    “無論如何,這個時侯我不能輸。”


    發現自己內心的波動正讓自己的手失去穩定,柳孤寒連忙甩開那些胡思亂想。


    正這時,穀長川發動了。


    “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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