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這一戰事關重大,華閑之在第二天便領著石鐵山與陽春雪來到貴立。


    看到柳孤寒的傷勢,華閑之也不禁有些心驚膽戰,不足一年的功夫,柳孤寒受了兩次幾乎致命的傷,他身體所受的重創,若不仔細調養隻怕會留下很嚴重的後患。


    “那諸葛眠風的飛龍在天,果然威力驚人,我看到他施展出來時,幾乎都不能呼吸了。”


    崔遠鍾有些眉飛色舞,“我當時想,若是我麵對諸葛眠風這一式,能如何去做,想來想去,也隻有借我黃金之劍硬扛,即便接下了,身受重傷也是難免的了。”


    “飛龍在天……飛龍在天……唔。”


    華閑之重複了一遍這一式的名字,微微笑了起來,他眼前似乎也出現了一個慵懶的修長的身軀在空中旋轉出劍的樣子。


    停了下,他問:“那阿望是如何破他這一劍的?”“說起來阿望膽子也不小,迎著那劍的劍勢向前撲過去,那一刻阿望的速度隻可用白駒過隙來形容,雖說如此之快,阿望背上也受了傷,他撲到諸葛眠風腳下,那兒果然是諸葛眠風攻擊的死角,阿望乘勢而起,反劍上撩。”


    “哦,阿望那時也打出真怒來了吧,那時勝負已分,若是阿望依舊平靜,這反劍上撩的殺手就不會施展了。


    諸葛眠風又是如何破解的?”“按理說諸葛眠風應是無從閃避,但他硬生生在空中翻轉,宛若停在空中一般,連著與阿望對了兩劍,借這兩劍之勢彈開,避過這致命之劍。”


    崔遠鍾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軒轅望在一旁看了心中也暗暗吃驚,當時他身在局中,反而不如旁觀的崔遠鍾看得清楚。


    “嗯不錯,這諸葛眠風在劍技上已窺庭徑了。


    接著阿望是不是乘機前跨,利用對方立足未定之機施展他的絕殺了?”軒轅望不由點了點頭,華閑之沒有看到比鬥,但說得卻與當時情形一般無二,崔遠鍾道:“正是,那一式我也見阿望施展過幾回了,因此一見阿望出手便覺得奇怪,這次他施展出來看似聲勢嚇人,中間卻缺了點什麽,事後想來缺的是殺氣,阿望出劍之時便不準備殺死那個諸葛眠風。”


    “好,阿望這一劍能不殺,比之於殺又進了一步。


    遠鍾,阿望在劍道上進展極速,隻怕已能與你並肩了。”


    “已經超過我了。”


    崔遠鍾爽然道,“換了我,便是不殺,也會讓那諸葛眠風受些傷。”


    “非也,非也,你有你的劍道,阿望有阿望的劍道,孤寒也有孤寒的劍道。


    天生萬人,萬人各自不同,阿望之不殺與孤寒的必殺都與他二人心境經曆相合,你的劍道也應與你相合,聖人言因材施教,便是這個道理。”


    崔遠鍾撓了撓頭,他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但看到軒轅望與諸葛眠風那堪稱經典之戰,他的心中第一次產生強烈的危機感,不僅是軒轅望,那個諸葛眠風的劍技其實也不在他之下,這次戰敗,不過是偶然罷了。


    “阿望不下殺手,這做得很好,惟仁者方無敵。”


    華閑之向軒轅望點頭讚許,臉上露出欣慰的笑來:“若是因為這一戰能觸動扶英皇儲殿下,使之真正明白仁之道,那不僅是扶英一國的萬幸,也是我神洲餘國億兆黎民的大幸。


    扶英皇儲……但願他能懂得這個道理。”


    軒轅望有些靦腆地笑了笑,他收住劍時卻沒有想到這麽多,因此華閑之的稱讚讓他有些不適。


    他正想岔開話題,屋外有個餘國來的求學少年走了進來:“華先生,有個扶英人要見遠鍾與阿望。”


    “哦,請他進來吧。”


    似乎對這突如其來的拜訪有了心理準備,華閑之從容地道。


    過了會兒,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傳來,這是扶英人的木履特有的聲音。


    軒轅望拉開了門,見到來人輕輕咦了聲。


    “軒轅君,正午好。”


    武哲光向他鞠躬行禮:“諸葛君說在你們第一次見麵的地方等你。”


    “啊?”沒有想到來的雖然是武哲光,想見他的卻是諸葛眠風,軒轅望心中閃過一縷驚訝,他回頭看了看華閑之,華閑之默許地點點頭,軒轅望便向武哲光也行了一禮:“那麽我就失陪了。”


    “這位是華先生吧,早就聽說了您的大名,知道您今天來了這裏,我便來拜謁了……”武哲光的聲音慢慢消失在身後,軒轅望快步走出了門,一路小跑向學堂奔去。


    第一次見到諸葛眠風應是在餘國華州府城吧,隻不過諸葛眠風根本不將那當作二人的初次見麵,第二次見麵應是在魔石車站,諸葛眠風也早就忘了這事,他說的第一次見麵的地方,應是他與緋雨第一次見麵的學堂一角的灌木林中才對。


    “跑那麽快做什麽,又不是去見美女!”正當軒轅望心中有些茫然,不知如何去麵對敗在自己劍下的諸葛眠風時,緋雨的聲音及時地響起,軒轅望放慢了腳步,向不知何時從劍中出來跟在他身後的緋雨笑了笑:“嗬嗬……”“傻瓜!”見到他迷糊的笑容,緋雨忍不住薄薄嗔了句,但隻過了一會兒,她忍不住向軒轅望綻開一個如春花般燦爛的笑:“昨天可真是厲害啊!”“嗬嗬,還是要多虧了緋雨,我想到你說的飛龍在天下一句亢龍有悔,這才找到了他這一式中的破綻。”


    “嗯……算你知道好歹!”緋雨半是頑笑地道,停了停,她忽然伸出手來,慢慢與軒轅望手掌觸了一下,軒轅望本能地反手握住她的手,柔軟溫潤的感覺從自己手上傳來,軒轅望先是覺得夾著羞澀的歡喜湧上心頭,旋即驚跳起來:“你……你……”“發覺了吧?”緋雨咯咯嬌笑,臉上也滿是欣喜欲狂。


    軒轅望仔細打量著緋雨,伸出手去輕輕觸摸了一下緋雨的衣裳,當他確信自己似乎觸著了什麽時,狂喜已經爬滿了他的臉。


    “你有形體了?”他顫聲問道,但讓他的狂喜漸漸退卻的是,緋雨搖了搖頭:“還不能算有形體,那個人不知用什麽術法,將我變成這人不人鬼不鬼的,但隻要你的力量足夠強,我終有一日會掙脫這柄劍有自己的形體。


    阿望,多虧了你呢。”


    軒轅望先是有些失望,但終於還是被歡喜所代替。


    緋雨選擇在他去見諸葛眠風之前告知這個消息,其用心是不言而喻的,更何況,隨著自己劍技一天天漸長,緋雨也一天天真實起來,還有什麽比這更讓他覺得欣慰的!“你們來了。”


    見到緋雨也來了,諸葛眠風先是有些詫異,接著有些歡喜,旋即又是苦澀,這三種神情走馬燈一般在他臉上閃過,最終還是被他那懶洋洋的笑容取代。


    軒轅望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感,自己不僅在劍技上擊敗了諸葛眠風,在另一個戰場上也完勝對手,甚至於根本不曾給對手勝利的希望。


    “正午好……”實在想不到怎麽樣同對方打招呼,軒轅望不經意地學了武哲光的一句,卻再也不知說什麽好。


    正午的陽光從不算高大的喬木間隙撒下來,在諸葛眠風與軒轅望身上灑下了斑闌的影子,吹麵不寒的楊柳春風在枝與葉間婉轉回旋,頑皮地拂動著二人的頭發。


    諸葛眠風看著軒轅望,直到如今他還不願相信,自己竟然會敗在這個平平淡淡甚至有些靦腆的少年劍下。


    “這位姑娘,你能不能離開會兒……有些話,隻能在男人間說。”


    輕輕咳了聲,諸葛眠風轉向緋雨,緋雨微微一愕,接著莞爾一笑:“好的,我明白,我也不會問他。”


    對於緋雨的聰慧,諸葛眠風半是讚賞半是遺憾地歎了聲,看著緋雨婀娜的身影消失在林外,諸葛眠風卻沉默了。


    “你……你要說什麽?”軒轅望有些困惑,在他想來,這樣沉默著呆在一起的,應該是能在心靈上契合的至交好友才對,但諸葛眠風分明是他的敵人啊。


    “哦……我是來說聲對不起的。”


    諸葛眠風微垂了下頭,似乎是表示自己的歉意:“昨天我是完敗了,最後說那些不服輸的話沒有任何意義。”


    “啊……”軒轅望無法回應諸葛眠風的歉意,他搜腸刮肚,也想不出有什麽適合此時此刻的話可以講,因此隻能無意義地啊了聲。


    諸葛眠風略有些遲疑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這一聲究竟是什麽意思。


    “是這樣,我想以我們二人的劍技而言,無論是你勝我還是我勝你,都不過是偶然。”


    軒轅望想了想,慢慢道。


    “哈哈……你還很謙虛啊。”


    諸葛眠風臉上又浮起了那慵懶的笑來,既然不知道如何說,那就不說廢話,直接說明自己的心意就是了。


    他眯了眯眼睛,躲避一線透過枝葉直射在他臉的陽光:“你的劍技,還有柳孤寒的劍技,讓我發覺神洲餘國原來並不隻有一人而已……”軒轅望側耳聽他緩緩訴說,心中卻百思不得其解,他說神洲餘國不隻一人,那一人是誰?“軒轅望,你可曾有過一個對手,自學劍起你就從不能取勝麽?”看到軒轅望眼中的疑惑,諸葛眠風問道。


    軒轅望低頭沉思了會兒,自己學劍還差些日子才滿一年,若不是緋雨為自己奠基,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達到今天的境界,但自從自己正式與人鬥劍來,似乎還沒有哪個對手讓自己覺得不可戰勝……不,除了那個人,那時自己不懂劍,因此看不出那個人的厲害,這些日子自己進展神速,每每回想起來,那人的劍技自己實在是沒有絲毫把握……“趙冰翼?”軒轅望緩緩吐出這個名字,側臉看著諸葛眠風。


    “正是她,趙冰翼。”


    諸葛眠風苦笑,吐出這個名字他的神情有些複雜,過了會兒他又道:“我十歲正式練劍,那時趙冰翼才六歲,如今我練劍八載,在京城年輕一代劍士中也算是個人物,與其他同齡劍士鬥劍總是互有勝負,但唯獨與趙冰翼十一次鬥劍十一次皆敗……”“不僅是我,整個京城習劍少年沒有人是她對手,甚至許多成名多年的劍匠劍師都敗在她劍下。


    雖然如今劍技式微,但我自認數百年來年輕劍士能到我這地步者並不多,可卻無法在趙冰翼處獲得半點機會,軒轅望,雖然你擊敗了我,但我說你如今還不是她對手,你信也不信?”軒轅望低下頭來,思緒傾刻間回到近一年前,趙冰翼與華州府城的劍匠丁垂雲丁大叔那一場鬥劍,趙冰翼任丁大叔狂攻數十劍,卻不曾給丁大叔一絲毫取勝之機,當她將丁大叔的厚土劍門劍式看完之後,隻一劍滄海月明,便徹底擊敗了丁大叔。


    自己如今或者也有擊敗丁垂雲的能力,但象她那樣輕鬆自若恐怕還不可能。


    “我確實不是她對手。”


    想到這裏,軒轅望垂下雙眉,輕聲道。


    “我有個感覺,你與趙冰翼遲早會有一戰!”諸葛眠風揚起雙眉,臉上的笑容收斂起來:“我相信我的感覺,我卻不希望你與趙冰翼交戰,與趙冰翼決戰的,應是我,也隻有我!”他身上發出的強烈的鬥誌讓軒轅望抬起頭來,諸葛眠風已近成年的臉上,不再有那慵懶的神情,而是堅毅與果決。


    “大半年前我隨傅恩師、趙冰翼來這扶英,看到趙冰翼橫掃扶英少年劍士,除了當時尚在深山修行的武哲光,趙冰翼在扶英仍是所向無敵。


    那時我心中便決定留下來,我若在趙冰翼身邊,便很難再在劍技上有所進展。


    但如今見了你,我又決意回神洲大餘,我將遍訪明師,一定要讓自己劍技更進一步。”


    說到這兒,諸葛眠風猛然轉向軒轅望:“在那之後,在我擊敗趙冰翼之前,我定要先擊敗你。”


    軒轅望的心怦地跳了一下,他明白,諸葛眠風這樣當麵說出來不亞於是立下了誓言,自己從今以後便要時時記著這個對手了。


    “所以,你要全力練劍,我不希望我再見到你時,你卻止步不前。”


    說到這一句,諸葛眠風的神情又由激動轉為平靜,他哈哈一笑:“總之這就是我要說的,代我向那位姑娘問好,軒轅望,再會了。”


    “再會了。”


    不自覺地,軒轅望拔出劍,與諸葛眠風擊劍行禮,諸葛眠風施施然走出了灌木林,軒轅望站在那兒發了會呆,也慢慢走了出去。


    看出了軒轅望神情有些異常,迎來的緋雨頑笑了兩句,軒轅望卻始終心事重重。


    因為,他對於有諸葛眠風這樣的一個對手並不擔憂,卻對諸葛眠風的預感極擔憂。


    “我有一個感覺,你與趙冰翼遲早會有一戰!”軒轅望驀然想起那天趙冰翼與丁垂雲鬥劍之時,自己原本可以站在一旁看熱鬧的,結果卻是拚命逃走,直到那最後一劍時自己才扭回頭看到趙冰翼施展那式滄海月明,自己當時為何會想逃走?難道說,自己那時心中,就也意識到了自己與趙冰翼遲早會有一戰麽?回到住處,迎麵遇上崔遠鍾,他剛剛送武哲光回來。


    兩人見麵,都是一陳沉默,在站進院門前,崔遠鍾忽然一笑:“阿望,武哲光約我一戰。”


    軒轅望一愕,看來有麻煩的,並不隻自己一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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