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望舉起酒杯,恭恭敬敬地向丁垂雲敬酒:“丁大叔,在華州府時,如果不是多虧你,我恐怕早就餓死街頭了。”


    丁垂雲激賞地看著他,再看看被妻子抱在懷中的幼子丁承,心中再次感歎時間的流逝。


    但他心中也有幾分遺憾,軒轅望在他家中小住了幾天便執意離去,年輕人長大了總是要離開年長的人,去闖一片自己的天地來,若幹年後自己的兒子丁承恐怕也會如此吧。


    “劍叔叔,再見!”因為軒轅望掛著劍的緣故,小丁承始終固執地喚他為“劍叔叔”,他象個大人一樣向軒轅望揮手,讓所有的人都忍俊不禁。


    軒轅望特意向他招了招手:“承承,快些長大,長大了我教你學劍!”“阿望,江湖險惡人心唯危,你以後要多加小心……如果有什麽不如意的,就回我這吧。”


    丁垂雲雖然知道軒轅望有自己的路走,但還是忍不住相勸。


    軒轅望微笑不語,丁垂雲是一番好意,他當然深深明白,但是自己決定了的道路,就一定要走下去。


    “歇歇吧,在這歇歇。”


    正當他們依依話別時,幾個風塵仆仆的人走進了涼亭。


    涼亭本來就不大,加上這幾人就顯得有些擠了,這幾個人看到丁垂雲與軒轅望等人,也沒有打招呼,便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


    軒轅望掃了這幾人一眼,覺得這幾人有些無禮,但也沒有往心中去。


    他再次向丁垂雲告辭,話才出口,那幾人中有一個突然說道:“要趕去投胎就快,何必在這拖拖拉拉的,讓人看了好生無趣。”


    “你說什麽?”軒轅望還沒有生氣,倒是勸他小心謹慎的丁垂雲勃然變色,他瞪著那說話的人。


    那人嘿嘿一笑,他的同伴圍了個圈子,將涼亭圍了起來。


    “丁大善人對不,聽說這些年你發財了,借些銀錢給我們花花吧。”


    那人不慌不忙地向丁垂雲走了過來,軒轅望心中一動,他知道丁垂雲就是“丁大善人”,可見他們這次來是有預謀的。


    “原來是幾個毛賊……”丁垂雲本來還想斥罵幾句,但一看到抱著幼兒臉上變色的妻子,他改了口:“各位如果手頭不寬裕,需要多少就說吧。”


    “果然爽快,我們要的不多,也就三五萬兩銀子吧……丁大善人可以回去拿錢,至於尊夫人與令公子嘛,當然要留在這……”那人拍著腰間的劍,雖然沒有說什麽狠話,但威脅之意溢於言表。


    “嗬嗬,有趣……”那人的話沒有說完,軒轅望突然插嘴,他嘴裏雖然笑,臉上卻滿是陰雲。


    自己所喜愛的劍,不是被這些毛賊用來為非作歹的,更何況他們為非作歹的對象還是自己親近的人!“小子……”那人冷冷盯了軒轅望一眼,猛然間他長劍出鞘,動手倒是十分幹淨迅捷。


    軒轅望看著他出劍的架式,心中不由一愕,這人並不是他想象的那樣的小毛賊,他出手的姿勢證明他曾練過劍而且有相當造詣!雖然丟了劍,但丁垂雲的眼光還在,他也不由得聳然,這人的劍技,如果放在劍會評定之中,應當也能評上一個劍匠吧。


    自己這個劍匠做了商人,而這個有劍匠水準的劍士卻成了強盜,劍士搶劍士,究竟自己是該覺得滑稽可笑還是悲哀心痛?更讓他吃驚的還是軒轅望的劍技,正當他驚呼小心的時候,軒轅望的劍也拔了出來,“錚”一聲,將那人的劍架起彈開。


    那人反手再攻,但軒轅望比他更快,一劍如電從他的喉前劃過,那人的長須立刻紛紛飄落下來。


    阿望這一劍是存心不取那人性命,否則的話,那人的喉嚨已經被切開了!丁垂雲知道軒轅望拜在華閑之門下,但是卻不知道軒轅望現在的劍技已經達到了能輕鬆擊敗一個劍匠的地步。


    這雖然有對方大意的原因,但軒轅望劍上的實力仍然可以體現出來。


    “咦!”這幾人顯然也被軒轅望的快劍驚住,他們中有一個甚至呼了出來,軒轅望瞄向那人,那人指著他道:“你……你也參加了劍聖戰!”這個指著軒轅望的人在這群人中年紀最輕,如果他也是個劍士並且參加了劍聖戰的話,定然是在二十五歲以下組,認出軒轅望來這也很正常。


    軒轅望左手屏指一彈劍,看著這些人紛紛拔劍出鞘,他心中突然覺得有些悲涼。


    這些人的出劍姿勢,證明他們都是練過劍的人,老師費盡心機想要拯救劍技與劍士,為止他甚至從未得到這些劍士的理解,但結果呢,難道說老師要維護傳承下去的,就是這些人麽?“殺了他,我們人多,殺了這小子!”這幾個劍士湧向軒轅望,軒轅望身影飄忽,“啪啪”的劍擊聲不絕於耳,那是軒轅望的古劍劍脊擊中這幾人手腕的聲音。


    雖然沒有用劍刃切斷這幾人的手,但那裂骨一般的劇痛,仍在讓他們握不住劍,隨著叮叮當當的聲音,劍落了一地。


    “這……這怎麽可能,他明明中途就棄權了!”那個認出軒轅望的年輕人呐呐道,以現在軒轅望表現出來的劍技,劍聖戰中進入前八甚至前二都是有可能的,但年輕人卻沒有在前八名中看到軒轅望。


    “你們的師長,傳授你們劍的時候,難道說對你們說過劍是用來劫掠的麽?”軒轅望不是個愛講大道理批評他人的人,但此時仍然忍不住斥責道:“劍技之道,在於修身修心……”“住口,小輩,你有什麽姿格指責我們?”那個劍匠水準的劍士厲聲喝道:“修身修心個屁,自己饑腸漉漉談什麽修身修心?家人嗷嗷待哺談什麽修身修心?你劍技高明,或者把我們殺了,或者將我們扭送官府,少拿那些大道理來汙我們的耳朵!”軒轅望被他一梗便無法再說下去,這些日子來,他沒少見到衣食無著的平民,大餘國的新政還沒有給他們帶來切實的好處,魔石之技的狂潮卻已經吞沒了他們賴以為生的生計。


    別的不說,丁垂雲雖然有“善人”之稱,但他用魔石帶動的織布機不僅讓這浮梁小鎮在家織布的主婦們全都叫苦不喋,而且隨之而來的對棉花的大量需求又讓本地地主將近半數土地改種了棉花。


    棉糧爭地的問題雖然現在還不算尖銳,但總有一天會爆發……“可是……可是……”“哼,有什麽可是的,我們學劍不精,不能在劍聖戰中搏個出路,至少要給我們掙口飯吃……”情況完全反轉,現在是這群盜匪劍士咄咄逼人,而軒轅望則默然無語。


    新政推行的越快,魔石之技越是普及,這樣的事情隻會越多。


    但是,若不行新政推魔石,這個國家更是死路一條嗬。


    老師如果知道這一點,他一定會相當痛苦……“阿望,這事情就交給我吧。”


    丁垂雲一直沒有做聲,現在他看出軒轅望不知如何處理這問題,因此笑著從地上撿起了一柄劍。


    他輕輕撫摸著劍身,象是擁抱一個多年未見的老友,良久他才一震劍,在劍刃嗡嗡的鳴聲中長長歎了口氣。


    那些盜匪劍士臉色微微變了,丁垂雲這一手雖然沒什麽了不起,但他們也看出,丁垂雲曾經練過劍。


    “我曾是厚土劍門門下劍匠。”


    丁垂雲將劍交還給那個劍匠水準的劍士,然後拍了拍手:“數年前我也如你們一般走投無路,隻差沒有用劍去搶了……因為那時我已放棄了劍,不想與劍再有什麽勾連。


    我料想這天下終將會是魔石之技的天下,我能練劍練成劍匠,頭腦自然不算太笨,那麽多劍式都能記得,記上一兩樣魔石之技的用法自然也不成問題。


    於是我去替人做工,學得用魔石機織布,後來自己開了作坊,賺下如今的家業。”


    他說起自己的經曆時,隱隱有些自負,而那些盜匪劍士不知道他這些話的真實用意,都大惑不解。


    丁垂雲微微一笑:“我能做到的,諸位也能做到,如果……如果有需要丁某幫忙的地方,丁某也不會小氣。”


    “你的意思是……”“正是,我如今在送客,所以暫時怠慢一會,諸位如果不嫌棄,等會隨我回去如何?”那個劍匠水準的劍士臉上露出羞愧的神情,無論丁垂雲這番話是真是假,但他的寬宏大度足以讓他們覺得無臉見人。


    他長長一歎,想擲劍離開,但一想到自己借債進京參與劍聖戰,最後卻寬手而歸,回去如何麵對債主家人,他又不得不忍住自己的羞慚。


    出於慎重考慮,軒轅望並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堅持等丁垂雲將這群淪為匪徒的劍士打發走後才真正與他告別。


    “阿望,你這位丁大叔,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當浮梁小鎮消失在地平線之後,緋雨笑著對軒轅望說道。


    軒轅望點了點頭,對於緋雨的評價,他擁有同感。


    “這位丁垂雲,真是了不起的人物。”


    放下軒轅望托人帶來的信件,華閑之站了起來,他推開窗子,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如果天下人都象丁垂雲這樣,那麽新政的推行便不會有如此多的阻力了。


    隻可惜的是,天下之人,抱殘守缺的永遠多過銳意進取的。


    “老師,吏部尚書王澤厚來訪。”


    正當他沉思之時,崔遠鍾悄悄走進來道。


    華閑之微微一怔,這位吏部尚書是兩朝元老,門生故吏遍布天下,也一向是保守派大臣的靈魂人物。


    他對於新政即使算不上深惡痛絕,也可以說是陽奉陰違,而且一向瞧不起自己。


    他突然來訪,有什麽用意?“請吧。”


    短暫的思考之後,華閑之決定先摸清對方來意再說。


    王澤厚跨進院門時瞄了一眼這些荷槍實彈的禦林軍警衛,心裏冷冷哼了一聲,但對著華閑之時,他臉上卻不動聲色。


    多少年官場的摸爬滾打,早讓他學會了喜怒不形於色了。


    崔遠鍾端上了茶,王澤厚輕輕啜了一口,頗為激賞地說道:“華先生,你這弟子不但劍技高明,也泡得一手好茶啊。”


    “王大人過獎了,些許小技,王大人見多識廣,怎麽會放在眼裏?”華閑之嘴裏在說不著邊際的客氣話,腦子卻迅速轉動起來,王澤厚無事不登三寶殿,與自己在政見上更是有根本的分歧,如果不慎重對待,很有可能就為他在泰武帝麵前攻擊自己提供了依據。


    華閑之隱隱覺得有些悲哀,這樣的時代裏,身為大餘國最有智慧的一群人,不但不能同心協力力挽狂瀾,反而要將相當一部分精力浪費在相互猜忌內鬥之上。


    劍士是如此,朝堂之上也是如此。


    他心中另一層悲哀在於,泰武帝似乎也漸漸有所轉變,從最初的全力扶持新黨,到現在隻是傾向新黨。


    為了維護皇權,泰武帝必須在朝中維持平衡,華閑之隻是有些不解,也有些失望,當初陛下未登及時寧亡國不亡天下的誓言,隨著地位的變化已經消失了……“華先生劍聖戰一舉奪魁,獨步天下,我還沒有向華先生道賀呢。”


    王澤厚放下茶杯,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容。


    華閑之微微欠身,沒有回答,也隻是回了一個淡淡的笑。


    以不變應萬變,且看這老頑固會走哪一步棋吧。


    沒有聽到意料中的謙遜話語,王澤厚有些驚訝。


    對於華閑之,他不象其他守舊大臣那樣小看,他知道這人雖然隻是劍士身份,但飽讀書史博學多才,為人也從容謙遜。


    拋下政見姑且不論,在人品與才學方麵,王澤厚還是相當佩服這個男子的。


    咳了一聲,王澤厚重新思考措辭,過了會,他接著道:“可是,我聽有些劍士說,天下最厲害的劍士,並不曾參與劍聖戰,不知華先生以為如何?”“這個老頑固不來談朝政大事,卻懷自己拉扯起劍技來,用心究竟是什麽?”華閑之心中暗暗想,嘴裏卻半是應付地說道:“是麽,或許如此吧,天下之大,奇人異士之多,總有人不將這虛名放在心上的。”


    “我還聽說了那天下最厲害劍士的名字,說起來他也不是什麽藏在深山老林裏的隱逸之士……”王澤厚這次沒有理會華閑之的反應,而是慢吞吞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他叫傅苦禪。”


    傅苦禪!這個名字從王澤厚嘴中吐出時並不響亮,但聽到華閑之耳中卻如同驚雷一般。


    身為劍士,對於這個二十多年來橫在天下所有劍士麵前的最高峰當然熟悉,早在華閑之還是少年的時候,傅苦禪便已經成了天下第一的劍士。


    華閑之遊曆四方四處挑戰,其實隻是在重複傅苦禪曾經走過的路而已。


    雖然十多年來就沒有聽說傅苦禪正式鬥劍過,雖然劍聖戰中華閑之力壓群雄,但如果問一個劍士,誰是當今最強的劍士,那人定然毫不遲疑地說出“傅苦禪”三字來。


    “王澤厚跟我提傅苦禪是什麽意思?”華閑之在震動之餘,腦子迅速地想,他不應隻是為提這個名字而來。


    “可惜的是,傅苦禪沒有參與劍聖戰。”


    心中隱隱猜到王澤厚要說什麽,華閑之仍然故意說道。


    果然,王澤厚展眉一笑:“我就知道華先生這樣的劍士,並不會懼怕傅苦禪的虛名,隻要有機會,定然要與他決一勝負的。


    實不相瞞,傅苦禪雖然未參加劍聖戰,但對與華先生鬥劍也極有興趣,我就是受他之托來詢問華先生是否有空的。”


    傅苦禪向自己挑戰?傅苦禪向自己挑戰!刹那間,完全不同的兩種感覺浮上了華閑之的心頭。


    他動了動唇,與傅苦禪這樣的劍士交手,是他長久以來的夢想。


    可惜的是,傅苦禪鼎盛時期他還年幼,等他成名時傅苦禪卻不知所終,雖然號稱京城三大劍宗之首,卻很難找到他的人。


    自己東渡扶英時聽說他也曾在扶英留下了蹤跡,隻不過仍然沒有相遇,偶爾想起還會為此感慨。


    現在,這個機會就在眼前,他主動來向自己挑戰,這個機會自己要不要抓住?華閑之的心中是充滿矛盾的,他想與傅苦禪鬥劍,但他同時也深知,王澤厚提出的鬥劍不會那麽簡單。


    自己是陛下新政的主要謀士,如果在鬥劍中自己出了差錯,那新政該如何維係,大餘國,不,整個神洲的命運會走向何方?華閑之的困惑並沒有逃出王澤厚的眼,這個老謀深算的大臣從內心深處笑了。


    如果華閑之毫不思考就斷然拒絕,那麽自己此行就沒有任何意義,但華閑之這樣當機立斷的人都陷入猶豫之中,這證明自己拋出的餌果然有**力。


    現在需要的就是將這餌的味道變得更香一些。


    “華先生聰慧,自然知道我不是無緣無故代傅苦禪來挑戰的。”


    王澤厚站了起來,慢慢在廳堂中踱了兩步:“華先生,你我政見或有不同,但無論是你的為人還是學識,我都相當佩服,不知道我這樣說你信也不信?”“王大人過譽了……”華閑之仍然在思考是否要應戰上,因此隻是簡單地回了一句。


    王澤厚歎了口氣:“我也知道魔石之技使泰西諸國由弱而盛,但聖人治世之道,不在於霸而在於王。


    華先生隻是引進魔石之技,我雖不以為然卻也不會反對,但要應之變更國體,改我道統傳承,這就大大的不是了。


    泰西諸國魔石之技或有可觀,但看其國體綱常混亂,正應了聖人‘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之語……”“王大人,聖人亦雲‘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天尚且行健,人豈可固步自封?”華閑之淡淡地打斷了王澤厚的話。


    “不爭了不爭了,瞧我,一說到這兒……”王澤厚無意與華閑之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爭論,他笑了笑:“據我所知,華先生這些日子裏接二連三向陛下遞折子,這些折子全部是變更國體的主意。”


    華閑之恍然,王澤厚仍然以為自己之所以得泰武帝青睞是因為自己劍技的緣故,隻要有人能在劍技上擊敗自己,自己便無顏再擁有陛下劍技之師這個稱號,自然會主動求去。


    新政失去了自己這個主要謀士,那麽必然士氣大挫,而保守派再乘機攻訐,極可能讓勝利的天秤傾向他們。


    可是,如果僅僅如此,這位王澤厚未免過於淺薄了吧。


    “王大人,即使閑之求去,隻怕這新政也是要繼續下去的。


    而且,閑之不才,也曾學過聖人之言,又諳知泰西諸國政體利弊,由閑之為陛下出謀劃策,總勝過一般庸人。”


    當華閑之說出這番話時,他也站了起來,與王澤厚相對而立。


    王澤厚搖了搖頭:“華先生,我自然是知道的,陛下心意已決……但你有你的變法新政我有我的變法新政,陛下要的隻是變法新政而已。


    其他的話便不多說了,華先生,若是你這一戰勝了,我即便不請辭,也不會在朝議中駁斥你的新折子,更不允那些人陽奉陰違。”


    華閑之怦然心動,新政推行不力,在華閑之看來關鍵原因便是保守派官員們的反對,如果自己一戰獲勝,王澤厚等人不再阻撓新政,自己的心頭之患便徹底被解決了。


    如果能這樣,倒沒有理由拒絕這一戰了,更何況,隻要聽到傅苦禪這個名字,自己身上屬於劍士的熱血就沸騰起來嗬。


    “隻怕陛下不會同意。”


    他簡潔地提出最後的疑問,為人上者最忌諱臣子之間私下達成協議,泰武帝雖然支持新政卻不曾將舊黨全部斥退,原因就是需要兩派意見相反的人同在以相互牽製,如果他們二人私下達成協議,泰武帝必然會勃然大怒。


    即使以陛下對華閑之的信任,也承受不了這位胸懷大誌的帝王的怒。


    “陛下那兒,我自然會有辦法。”


    王澤厚高深莫測地笑了笑,他自然不會將自己所有的實力都展現給華閑之,隻要能讓華閑之同意與傅苦禪一戰,那麽他的目的便達到了。


    兩人又客氣地閑扯了些古文典籍上的事情,王澤厚便告辭而去。


    華閑之讓崔遠鍾將他送走,自己一個人留在屋子裏沉思。


    “老師,真的要與傅苦禪鬥劍麽?”崔遠鍾送走王澤厚,立即又回到了華閑之身邊,他低聲向華閑之問道,臉上有壓抑不住的興奮。


    華閑之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這個弟子劍技已經不在自己之下,但經驗氣度還相差甚遠。


    如果沒有什麽重大進展,遠鍾將被阿望超過甩開吧,五個弟子之中,阿望最明白“功夫在劍外”的道理。


    他主動提出四方遊曆,就如傅苦禪二十多年前、自己十多年前四方遊曆一樣,在尋找最適合於他的劍理。


    “老師!”崔遠鍾見華閑之若有所思,卻沒有回答他,因此輕輕催了一聲。


    華閑之收攏了心神,目光飄到掛在牆上的那個“道”字上:“阿望,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要想驗證我的劍道,與傅苦禪一戰是不可避免的。”


    崔遠鍾用力地點頭:“知道,知道,老師若是與傅苦禪一戰,我也想與他的弟子趙冰翼鬥劍。


    她一個年幼女子,聽說劍技力壓天下少年劍士,我極想見識一下呢。”


    “在扶英的時候你就聽說了她吧,她在我們之前橫掃扶英,阿望,可別因為她是女子就小看她,小雪也是女子,劍技進展之迅速你是親眼見到的。


    我們小雪是天才,誰知那趙冰翼是不是天才?”“便是天才我也不怕,老師一定能勝傅苦禪,而我一定能勝趙冰翼!”崔遠鍾斬釘截鐵地說道。


    “哈哈,你啊你……”華閑之哈哈一笑,在弟子中年紀最長,但恐怕崔遠鍾是唯一還保有這份童稚之心的了。


    阿望是早熟,孤寒是冷僻,鐵山是老實,小雪是古怪,由於他們的生活經曆,這四個弟子都已經把這童稚之心丟了。


    這或許就是成長的代價吧,隻不過遠鍾不能總是如此,他也要快快成長為自己分擔擔子才行嗬。


    “遠鍾,我們去劍室吧。”


    沉吟中的華閑之突然向崔遠鍾說道。


    崔遠鍾大喜:“好,近來老師陪我們練劍的時間少了許多,我正想請老師指點呢!”華府的劍室是泰武帝為華閑之師徒新建的,規模自然比普通的劍室要寬敞宏大,華閑之對此曾堅決拒絕,但拗不過陛下隻得接受了。


    師徒兩人換了一身衣服,在劍士中間相對而立。


    “老師,我要上了!”習慣性地說了一句之後,崔遠鍾黃金之劍奔雷一般劈了出去,雖然是師徒間的練習,但他絲毫沒有大意,出劍時全力揮灑,就象是正式鬥劍場上麵對強悍的對手。


    “太急了……”華閑之衣袂飄動,人身體象是被風吹過的樹葉一樣滑了出去,崔遠鍾的黃金之劍劈空後還沒有變式,華閑之的劍就貼著他的肘部刺了過來。


    華閑之的劍式向來不固定,他隨意揮灑也是妙至毫巔的招式,也正因此,他的對手無法確定他的劍路。


    身為他的大弟子,崔遠鍾當然明白這一點,因此他沉腰屈腿,在華閃之劍逼近之前猛然旋臂,“錚錚”劍鳴聲中,華閑之的劍被他蕩開。


    “再來!”兩人幾乎同時喝出聲來,雙劍上光芒突漲,劍氣呼嘯,聲音攝人心魄。


    剛開始時華閑之還好整以暇,但隨著兩人全力施展開來,他也不得不打起十分的精神來應付自己的這個弟子了。


    “自己正值盛年,無論是精力體力都處在巔峰,實戰的經驗更是遠勝過遠鍾,但遠鍾現在能與自己如此抗衡,等他到自己這個年紀的時候,劍技應該更勝於自己吧。”


    華閑之的腦中飛快地閃過這個念頭,一絲輕微的感慨從內心深處升起。


    比起自己而言,崔遠鍾在劍技上是幸運的,好的老師,好的對手,好的同門,這些都是磨礪他劍技的助益。


    他們也不知激鬥了多久,全然沒有注意劍室門口站著一群人。


    見二人還沒有住手,一個侍衛想向前,泰武帝卻伸手攔住了他。


    “且等等。”


    泰武帝看著在劍室中如神龍般衝折回轉的華閑之,看著他飄然矯捷的身姿,看著他舉重若輕的劍式,心中暗暗一歎。


    “閑之在本質上還是一個劍士,他是為劍而生的人,可惜要肩負的卻不僅僅是弘揚他的劍道……鬥劍場上對他而言,遠比朝堂之上要適合得多嗬。”


    心中微微有些愧意,因此泰武帝一直沒有打斷華閑之師徒的練習,等到他們發現泰武帝時,已經是泰西時間半個鍾點之後了。


    “陛下何時來的?”華閑之與崔遠鍾行禮時,泰武帝親自為他們遞上抹汗的布巾。


    侍衛們暗暗伸舌,貴為天子的陛下為兩個臣子遞毛巾,這是他們不敢想象的,若是被王澤厚那群人知道了,定然又要說什麽“君不君臣不臣”了吧。


    “來了不久,見你們師徒鬥得興起,就看了會兒。”


    泰武帝微笑著道:“閑之,你當師傅可比作劍聖厲害,教出的徒弟都能與你分庭抗禮了。”


    “一代新人總是換舊人,大江後浪推前浪麽。”


    華閑之對泰武帝的玩笑倒習以為常,他抹了汗水:“說起來陛下也好久不曾練劍,我這陛下劍技之師都快無事可做了。”


    “哈哈,你我都忙,忙些和劍無關的事情……”泰武帝又笑了笑,思前想後良久,他終於肅容問道:“閑之,你對與傅苦禪一戰,可有信心?”陛下果然是為這件事來的,恐怕陛下比自己都更早知道這事吧,王澤厚那老狐狸,如果不是得到了陛下首肯,如何會找上門來?心中微微有些難過,在某種意義上說,泰武帝與王澤厚等頑固大臣達成了協議,而這協議卻要以自己為賭注。


    自己成了陛下的棋子嗬。


    “陛下,劍與刀不同,劍有雙刃,陛下可知這雙刃是何意?”“唔,你且講講?”華閑之輕輕彈了彈劍身,長劍嗡嗡作響:“劍身雙刃,代表勝負雙方。


    每一劍都有雙刃,每一劍士都有勝有負,我與傅苦禪之戰,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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