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曦修煉了一下午,準備出行宮散散心,鳳隱不知去了哪裏,便帶上了地榜第二的左一夜出門去了。


    臨近十月,江南這邊的天氣已經漸漸涼了下來,城西街道上有不少小販擺攤,賣些小玩意兒的營生。


    陳曦的行宮本在城東那邊,不過城東那片兒容易遇上他不喜歡的權貴子弟,雖然不是京城,但江南一帶世家不少,尤其是綿州府這樣的地界兒,雖然大多都是旁係的世家子弟,但在京城以外的地兒,這些世家子弟就能壓得地方百姓抬不起頭來。


    陳曦隻帶了左一夜一人出門,衣著華麗光鮮,叫人一看就清楚身份貴重,哪怕陳曦容色再過人,也沒人來招惹他。


    “這城西看上去倒是挺熱鬧。”陳曦歎道。


    左一夜道,“城西城北通常都有些小販擺攤,不似城東城南住的都是非富即貴的人家,這些升鬥小民哪裏敢在城東城南的地界兒擺攤?”


    陳曦聞言了然,“罷了,也沒什麽好看的,回行宮吧。”


    “是,公子。”


    陳曦剛準備打道回府,卻聽到前方不遠處傳來叫罵聲,言辭粗鄙十分難聽。


    陳曦蹙眉,“過去看看。”


    他在綿州府落腳,不會有人不知道,究竟是誰竟敢當街叫罵得如此難聽,看情形似乎來曆不小。


    陳曦心情有些不大好,連續幾天遇上事兒,他心情能好才怪了。


    他原本是打算盡快處理了程清的事情之後回京的,沒想到還沒到目的地,反倒被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兒給絆住腳。


    今日不管誰當街叫罵,他總要殺雞儆猴嚴懲不貸,否則還真當他這個太子離京是遊玩的了。


    左一夜剛準備上前製止,卻被陳曦攔住,陳曦目光冰冷的看著那帶著家仆圍住圍住一個少年的公子哥。


    被圍住的少年身量很高,一身粗布麻衣洗的都要發白了,可見是寒門子弟。


    那圍住少年的人,陳曦看著卻有幾分眼熟。


    “一夜,你可識得那帶著家仆的家夥?”陳曦低聲問身邊的左一夜。


    左一夜聞言凝神去看,蹙眉思索了一會兒,遲疑道,“公子,那人似是……”


    “說!”見左一夜遲遲不說出答案,陳曦蹙眉不耐的吩咐道。


    左一夜一凜,壓低聲音道,“屬下曾與頭兒(特指鳳隱)一起調查唐文彬家的事兒,指使人傷了唐老夫人的,就是此人。”


    “黎家的?”陳曦訝異了。


    那個叫黎惟治的,不是在錦州青陽縣麽?怎麽跑這兒來了?


    這麽想著,陳曦也問出了口。


    左一夜道,“屬下不知,不如叫頭兒或是梅公子前來問問。”


    陳曦蹙眉,“不必了,看看這個家夥想做什麽。”


    兩人談話間,那邊黎惟治已經指使家仆對那瘦弱的少年動起粗來,一個個手裏拿著粗長的棍子擊打在少年身上,少年挨了打,並不吭聲。


    黎惟治見少年如此硬氣,被氣笑了,“小子,你還嘴硬是吧?信不信勞資現在打死你,也沒人敢說什麽?”


    周圍的百姓聞言,對黎惟治指指點點,言語間不乏指責的意思,黎惟治凶狠的對周圍的百姓揮舞著拳頭,“都給本公子老實點,知不知道本公子的表叔是誰?那可是當今北平王,弄死你們這些賤民跟玩兒似的。”


    陳曦險些被這家夥的智商給氣笑了,北平王有什麽了不起?


    對這些百姓來說或許是龐然大物,但對他來說,弄死北平王也跟玩兒似的。


    左一夜神情憤怒,但沒有陳曦吩咐,他並不敢越俎代庖的收拾這個腦殘。


    陳曦見這些百姓聽到北平王的名號,一個個嚇得臉色發白不敢吱聲,隻覺得悲哀。


    這就是權勢嗎?


    他久居高位,根本不理解這群生活在底層的百姓的艱苦。


    難怪那些人汲汲營營的追名逐利,這都是生活所迫,哪怕最初他們為的是替天行道,為百姓伸冤,但被名利權勢侵蝕之後,能保持本心的人少之又少。


    陳曦站在人群之外,似有所悟。


    但這並不是個頓悟的好地方,暫時壓下心裏激蕩的情緒。


    陳曦拉了一個同樣站在外圍,且神情激憤又無可奈何的青年詢問。


    “兄台,在下剛才看了一眼,那少年做了什麽惹了這紈絝?竟遭到如此對待?”


    這青年似乎認識被打的少年,觀陳曦衣著光鮮,氣度不凡,隻當是哪家的貴公子,本有心不理陳曦,但對上陳曦那誠懇的表情,到了嘴邊的敷衍之語又咽了下去。


    長歎了一口氣,他壓低聲音道,“那帶著家仆打人的,是將門世家黎氏二房的公子黎惟治,他堵住的少年,姓司單名一個玉字,與那黎二公子的長姐有婚約在身,兩年前司玉之父母遭難遇害,年僅十四的司玉沒能保住家中父母留下的財產,被惡奴貪了去,黎家見司玉父母皆亡,連財產都沒了,就看不起司玉了,想退了這門親事,司玉倒也有骨氣,不曾胡攪蠻纏,家中父母皆已亡故,隻他一句話,這門親事自然就了結了。但黎家得理不饒人,非說司玉家當初收了他們家的傳家信物,讓司玉還給他們,司玉一口咬定不曾交換信物,就屢次遭到黎家的毒打,現如今連住的地方都沒了,還咬著司玉不放,唉……作孽啊。”


    “多謝兄台解惑。”陳曦拱手道。


    青年沒再搭理陳曦,目光盯著司玉,神情悲傷。


    陳曦看向司玉,隻覺得司玉命運真是坎坷。


    “姓司……這個姓氏倒是少見的很。”陳曦喃喃道。


    左一夜聽到陳曦的話,突然道,“是挺少見的,不過聽說初代承恩公沈風華的嫡次子沈英豪娶的男妻就姓司,除了他,倒是沒聽說過有那個姓司的人了。”


    聞言陳曦心中微動。


    左一夜這話倒是讓他聽進心坎裏去了,不管這司玉跟沈家有沒有關係,他既然看見了,當然要救人。


    給左一夜使了個眼神,左一夜立刻會意。


    拔了隨身佩劍,左一夜殺氣騰騰的施展輕功越過人群,劍光劃過,隻見血濺三尺,伴隨著慘嚎聲。


    黎惟治沒料到如此變故,神情難看至極,“你是何人,可知道得罪我是什麽下場?”


    左一夜輕蔑的掃了黎惟治一眼,“本官不知惹了你是什麽下場,但卻知道你已經惹怒了我的主子,隻有死路一條。”


    黎惟治聽左一夜自稱本官時,心裏就慌了一下,再聽到左一夜稱其主子,頓時臉色煞白。


    他也不是真的智障,他之前耀武揚威,完全是這群百姓惹不起他。


    但自稱本官的大多都是朝廷命官,被朝廷命官稱為主子的,現如今除了當今聖上,便隻有太子陳曦。


    當今聖上並沒有離京,倒是太子陳曦離京近半月了,他在青陽縣的時候就聽說陳曦下江南的事兒,隻不過卻沒放在心上,隻當江南這麽大,哪兒就那麽巧的會碰上太子殿下,但世上的事兒還真不是好斷言的,他心存僥幸,卻是蠢了。


    陳曦這時已經走了出來。


    黎惟治曾遠遠瞧過陳曦一眼,立刻就認出了陳曦,心中再無半點僥幸,臉色忽青忽白的跌坐在地上,神情略顯呆滯。


    他知道被這位嫉惡如仇的太子殿下抓了當場,除了一死,絕無活命的可能。


    所以他連求饒都省了。


    司玉被暴打了一頓,已經是強弩之末,意識昏沉的時候聽到黎惟治喃喃的喚出‘太子殿下’這四個字,眼神亮了一下,但很快就昏迷了過去。


    陳曦掃了眼昏迷的司玉,心裏感慨。


    他一定是柯南體質,每次總會遇到權貴欺負人。


    上回是蕭家,這回是黎家,看來果真如他所料,現如今這些勳貴子弟資質參差不齊,很該好好清洗一遍。


    要抓那些權貴的小辮子,當真不要太簡單了。


    暗自決定回京之後立刻收拾那群仗勢欺人的紈絝子弟,一邊冷笑道,“黎二公子好大的威風啊,孤十分敬佩,扯著北平王府的大旗欺壓百姓,誰給你的勇氣頂風作案?”


    黎惟治抖了抖嘴唇,沒敢吭聲。


    他心知黎家長房在跟北平王府密謀造反,而且動手在即,隻要青陽縣那寶藏的消息是真的,到手之後他們即刻就會動手。


    但他更清楚,這次的謀反是鐵定失敗無疑。


    若是在幾年前,太子還未崛起的時候,北平王若造反,成功率絕對超過五成,但現在……不是他看不起北平王,而是現在的太子殿下太厲害了。


    當日沈皇後複生,變著方的清洗了後宮,可八王三公五侯十二伯裏那些有娘娘在宮中的,誰有敢置喙半句?


    這群曾經在京城聯合起來能叫聖上改金口的勢力,現在都不被太子陳曦放在眼裏,又何況是個獨獨列出來的北平王府?


    陳曦之前見黎惟治叫囂,還當他真是個智障,但沒想到他站出來之後,這丫竟然沒有絲毫反駁的意思,看神情似是已經認命等死了。


    這麽乖覺,真不習慣啊。


    “黎惟治,你可知罪?”


    “學生……知罪。”黎惟治還有一個秀才的功名在身,所以在陳曦麵前不必自稱草民,自稱學生即可。


    不過陳曦現在沒有追究自稱的意思,見他認罪,讓左一夜叫人來綁了黎惟治,順便命人將司玉抬回了行宮。


    陳曦心中感慨,他這行宮不像是行宮,倒像是醫館了,傷殘患者一個接一個的住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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