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堡,又名“中央鐵堡”。


    鐵堡記錄廳不對公眾開放,數據記錄員奧利安·派克斯的工位,依照慣例被安排在檔案架子旁邊,這種安排也和他所屬的社會階層有關。他接入了通信網絡,這套網絡無形地分布在塞伯坦全境,奧利安·派克斯監視並記錄著網絡中的每段通信,收聽那些達到了一定標準的通信內容,對它進行分類、批注,然後存進數據網絡中的一個特定區域。


    記錄廳和鐵堡內的其他建築一樣,也是由金色的合金材料建成,整體呈現出富於曲線的建築風格,這種風格風靡全城。鐵堡的建築師們非常喜歡建造那種高聳的、富有紀念意義的建築,它們多有錐形尖頂,看起來仿佛要騰空而起似的。這整座城市就是為了紀念種種理想和偉大抱負而存在的……然而現在塞伯坦人都沒有理想了。他們一生下來就屬於固定的階層,終生都不再會改變。


    塞伯坦的公民們,目前正生活在一種完美的停滯狀態中,這種狀態已經持續了上千年。鐵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整個塞伯坦文明的共同古老記憶——這份記憶在如今塞伯坦人的記憶庫裏已然不複存在了。


    而在記錄廳內部,則存在著另外一種停滯狀態。從神話時代起,延續了數十億周期的十三元祖戰爭,再到奧利安·派克斯所監視的最新網絡信息——塞伯坦的曆史全都在這裏了。曆史完全地被分類編目儲存起來並加上了索引和交叉索引。除非最高議會或者其他權威組織對公民的秩序產生擔憂,否則記錄廳裏不斷增長著的記錄從來無人問津。


    過去,奧利安·派克斯在更古老的記錄中曾讀到過——塞伯坦文明和其他星球的文明保持著聯係,塞伯坦人造訪其他星球。通過使用失落遠古技術搭建起來的太空橋網絡,在遙遠行星上的塞伯坦人也能和塞伯坦星保持聯係。現在太空橋已經停用了,就連擅長在顯像一號和數據網絡中挖掘信息的奧利安·派克斯也不知道那座橋棄置了多久。


    如今,類似奧利安·派克斯這樣的塞伯坦人,不會再去別的星球,也不會為了元祖的偉大理想而進行高尚的戰鬥。奧利安·派克斯會對通信網絡中的信息進行監控、評估、分類,因為他這個階層的塞伯坦人就應該做這些工作。其他階層的人,或是從事建築工作,或是從事管理工作,或是開展貿易、製定法律……還可能在角鬥場裏打鬥。


    奇怪的是,奧利安·派克斯最近從通信網絡中監聽到了一些有趣內容。


    “我們都是獨立個體!”


    “我們曾經是自由的塞伯坦人!”


    “我們不要階級!我要打破權限!”


    震天尊的聲音穿透了奧利安·派克斯的頭腦。天呐,他不禁聯想到,要是其他通訊監控人員聽到這條通信會怎麽想?


    他們會在一納秒之內舉報震天尊!


    他們肯定會舉報的,奧利安·派克斯心想。他對這個角鬥士產生了很大興趣,隨即開始在通訊網絡中尋找關於他的一些蛛絲馬跡。奧利安·派克斯很快找到一段新的通訊信息,就如同他想的那樣,這位角鬥之王也對自己言行將會引發何種後果有所預料:


    “最高議會現在如果可以聽見我說的話,肯定會無聲無息地把我融成礦渣,毫無疑問。他們現在大概正在監聽。如果我消失了,務必繼續我的工作。聲波,你和震蕩波要繼續。你們是我最值得信賴的副手。”


    他有一個團隊。


    他們正在串聯!


    奧利安·派克斯分析道。


    嚴格來說,調查與分析不是奧利安·派克斯的工作,他隻負責監控、觀察、記錄。調查員們來自其他階層。但是他可以向檔案總管直接報告,奧利安·派克斯提取這段聲音樣本,然後花費幾個周期時間完成一份報告。必須具有非常充分的理由以及證明這個理由足夠充分的證據,他才能見到鈦師傅。


    鐵堡的檔案總管,鈦師傅,一個比奧利安·派克斯老得多的人,據說從太空橋還很盛行的時代起他就存在,那時候可是塞伯坦文明的巔峰時期。經過多維度跨時空橋街前往別的星球旅行,會是什麽樣子的呢……


    “奧利安·派克斯。”鈦師傅說,“你為什麽到這裏來打斷我的工作?”


    “我需要些建議,鈦師傅。”


    奧利安激活了震天尊的記錄。


    鈦師傅放下了他的古董鐵筆,他經常用這支筆在書桌上的本子裏寫東西。鐵堡有數據庫,也有無數硬盤拷貝記錄,這些記錄幾乎囊括塞伯坦曆史上發生過的一切。但他依然選擇鐵筆和本子作為自己的交互界麵。奧利安·派克斯知道,鈦師傅就像很多年老的塞伯坦人一樣,漸漸地變得古怪了。


    記錄被牆上的擴音器放出來,鈦師傅慢慢把鐵筆放回桌上,思考如何作答。


    最後,檔案總管念出這個名字:


    “震天尊。”


    “他為什麽要用神話人物的名字給自己命名?”奧利安·派克斯問。


    “如果那些傳說都是真的,震天尊始終堅信他是無辜的。”鈦師傅說,“他堅信自己的所作所為全都是正確的,盡管他一直堅信的東西都被他自己的行為給毀滅了。”


    “想要發動革命的話,他實在不是個好榜樣。”奧利安·派克斯說。


    鈦師傅幹巴巴笑了一聲。


    顫巍巍地站起身來說道:


    “確實不是。但也許震天尊的事對他來說不隻是個榜樣,這個自命不凡的人是誰?”


    “他是卡隆城一個角鬥士,一開始和別的工人一樣沒有名字——這些工人為了揚名立萬,都去當角鬥士。但他從來沒有輸過,於是名聲越來越大,別的人都不願意和他一對一角鬥。現在看來,成為卡隆角鬥之王已經不能滿足他了,他有著更大的野心。”


    奧利安·派克斯解釋道。


    “野心。”鈦師傅點頭重複道,“但是你也知道,塞伯坦,並不推崇野心。”


    說完鈦師傅陷入了沉默。


    奧利安·派克斯猜想他大概是要以檔案總管身份選擇一種合適說法,於是他就等著,過了幾個周期之後,鈦師傅開口道:


    “回你的工位吧,奧利安·派克斯,繼續監聽。等你發現了這個震天尊的圖謀之後再來報告,到時候我們再討論後續行動。”


    ……


    當年輕的奧利安·派克斯離開之後,記錄廳的深處隻剩下鈦師傅一個人,他思考了一下眼前情況。鈦師傅很欣賞奧利安·派克斯,年輕人中很少有人對於剛剛發生事情有如此敏銳的直覺,何況這件事情可能不會再度發生。不過奧利安·派克斯一直都在這裏監聽通信,因此他能察覺得到也在意料之中。


    最高議會應該知道,有一個角鬥士給自己起名為震天尊這件事。但他並不確定哪種處理辦法是最好的,畢竟,自從鈦師傅和禦天敵關於塞伯坦的治理產生根本性的分歧之後,他被最高議會首領下放到了鐵堡,嚴格來說這些事物如何處理不該他來置喙。


    “《聖約》啊《聖約》。”


    鈦師傅小聲地自言自語:


    “我們對這個震天尊了解多少呢?”


    他翻開了麵前這本鐵紙巨著。


    封麵寫著:《塞伯坦聖約》。


    元祖之戰餘波未平之時,他就創造了這部《塞伯坦聖約》,其中包括了塞伯坦星的全部曆史以及在曆史中活動的人們,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宇宙大帝和元始天尊。


    鈦師傅很快翻閱到了當前時間線,這些內容就是由他親手書寫。但是當他再往後翻,後麵的內容開始變得晦澀難懂、模糊不清,不僅詞句排列錯亂,修辭同樣意義不明,再到後麵,甚至就連文字都變得陌生了。《聖約》沒再使用塞伯坦語進行記載。


    鈦師傅想要窺見未來的片段。


    尋找其中是否存在某種答案。


    可惜,不出所料,再一次失敗了。


    這是常態,檔案總管並未感到氣餒。


    “或許……時候未到。”


    鈦師傅自言自語地說道。


    …………


    卡隆城,角鬥場。


    威震天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大步跨過角鬥場館出口,進入工廠下方迷宮般的廢棄隧道之中。這個地方曾經用來大量生產半自主型采礦機器的零部件,現在工廠地下絕大部分區域都被用於角鬥聯賽,雖然違法,但是利潤豐厚。角鬥機器和塞伯坦人都在這裏進行訓練,然後修複。死去那些塞伯坦角鬥士會被作為維修材料進行循環利用。


    一個軌道周期之前,這裏所有一切都由一個犯罪集團黑幫老大控製,他像驅使機器一樣,奴役著所有的角鬥士。


    沒人知道且也沒人在意,這個階層的人生來就是卡隆城的工人,高級階層的人不會注關注他們。隻要礦石還在變成成品,最高議會就絕對不會在乎在冶煉工廠或精煉車間裏,還有某些同胞正在遭受奴役。


    此時,這裏正在進行一場密談。


    卡隆城角鬥場的幾個大老板,他們各自的武裝保鏢,威震天和他的小團夥。


    “你是我們見過的最厲害的角鬥士,擁有真正的不死之身。但是觀眾並不滿足於此,你一直贏下去觀眾就會覺得無聊。”


    一個大老板首先稱讚了威震天。


    他是負責唱紅臉的。


    另外一個老板接過話頭說道:


    “你今天的言論非常危險,你知道嗎?雖然最高議會對於卡隆城和屠戮城的角鬥產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不代表他們一無所知,你的叛逆言論已經發酵擴散,就在數據網絡之中,多虧我們從中使力才把這件事情壓了下來,否則你現在已經被捕了。”


    他是負責唱白臉的。


    威震天佇立著沉默不語。


    “我們需要其他的人也能獲勝。”


    老板們對威震天道:


    “但不需要每次都贏,他們贏一兩次就行,這樣方便我們操控賠率,你明白嗎?下一次你上場的時候就這麽辦吧。”


    沒有任何要商量的意思。


    就是簡單下達一個指令。


    威震天緩緩地抬起了頭。


    早在決心發表那番演說之時,他就已經想到了現在這一刻。到底是屈服於別人控製,還是為了自己戰鬥至死?對於一個人來說,這個時刻可能一生隻會出現一次。


    甚至沒有任何一個命令。


    威震天直接撲向了保鏢。


    一場蓄謀已久的暴動開始了。


    ……


    爵士現在非常頭疼。


    他很清楚那個外星人角鬥士就在卡隆城角鬥場,但是他卻毫無辦法。


    他隻是一個文化調查員。盡管屬於官方執法人員中的一員,但是用腳想想都能明白,角鬥是項非法生意,然而卡隆城和屠戮城的角鬥產業依然紅紅火火幾乎等於公開,說明這裏的犯罪集團根本沒把法律放在眼裏,最高議會之中或許都有他們的人,也就更不會把他這個所謂的調查人員放在眼裏,尤其那個“星際戰士”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角鬥實力,角鬥場老板們更不可能放他離開。


    但是爵士不是一個輕言放棄的人。


    他答應過奧利安·派克斯。


    要把這個外星種族的人帶回鐵堡。


    爵士正在卡隆城的角鬥場裏穿梭,想要尋找一個機會一個漏洞,可以繞過守衛接近關押犯人們的監牢,這樣方能救走那個人類戰士。但是犯罪集團們的護衛工作看似漏洞百出,實則粗中有細,爵士至今沒有找到特別好的機會,相反自己都差一點暴露。


    正當爵士一籌莫展之際。


    忽然他發現,整個卡隆城,亂了起來!


    所有角鬥賽事全部宣布停擺,乃至采礦工作以及冶煉工作同樣暫停,他親眼目睹到,大量的角鬥士衝上街頭開始暴力火拚,一場規模超乎尋常的暴動和騷亂正在進行,仿佛一夜之間,整座城市就失去了秩序。


    爵士知道,機會來了。


    他首先將暴亂消息上報他的部門。


    然後趁著這個機會迅速趕往監獄。


    ……


    爵士費勁千辛萬苦。


    終於抵達關押犯人地點。


    距離角鬥場館下方半塞裏處,地下所有的支撐結構、工人宿舍、材料倉庫、精煉管道相互交錯,構成一片複雜迷宮。


    看到靜靜坐在監牢裏的那個人類戰士,看到他還完好無損盤膝在地,雙目微閉,呼吸平緩,似乎正在進行某種調息。


    爵士忍不住鬆了一口氣:


    “呼,萬幸,你還活著。”


    人類戰士輕輕睜開雙眼:


    “你好,聽你的話,我們認識?”


    “我們之前並不認識。”


    爵士手臂彈出刀刃嘴裏同時說道:


    “但我正是為你而來,人類,我要把你帶回鐵堡。放心,朋友,從你看到我開始,你就已經自由了,你不會再被……”


    “嘎吱……”


    爵士稍一用力,牢門被推開了。


    文化調查員忽然愣住了。


    “這門,為何……難道說你?”


    爵士一時之間有些結巴。


    “沒錯。”


    傅青海微笑著站起身:


    “沒人能禁錮我,我是自願待在這裏。不過對於你的提議我也很有興趣,我很樂意跟你離開這裏,去所謂的‘鐵堡’。”


    傅青海心裏想的是:


    居然有人主動來營救我?


    劇情線大事件終於開啟了嗎!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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