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那道近在身旁的,隻為他而敞開狹窄縫隙的門,再看看被瘋擁的人潮推得更遠一些的鍾愛,令狐夜毫不猶豫地奮身撲向密集如海的人潮……


    擠壓到極限的人群,如被鋼環套住箍成一團密不可分,已容不得再有任何異物的***,再何況後方還有源源不斷向前推擁的力量,令狐夜雖然竭盡所能向鍾愛奮力靠近,一時間也隻能保持與她相距六七人的距離而無法再靠近一分。覔璩淽曉


    此時的鍾愛如被嵌入的楔子一般,被迫固定在人群當中無法脫離,腳下已不知被踩了多少次,相互膠著間也不知踩了別人多少回,周圍的一切讓她清楚的意識到當前的形勢是怎樣的危險:象她這樣被橫著推向右側走,一旦重心不穩很難保持平衡,若因此跌倒而發生踩塌事件,後果不堪設想……


    剛才,就在令狐夜拉著她已經靠近那扇鐵柵門的剛才,左後方的人群突然衝來一股大力,猝不及防的斷開兩人拉著的手,並且這股大力直接將鍾愛推向她並不想去的正門方向,不知是突然失去那隻帶給她方向與力量的手,還是她獨自身陷無法脫離的人群當中,那一瞬間,她異常驚慌,可她驚呼的尖叫還未傳到一臉焦灼的令狐夜耳中,她已被再度橫著推向右前方……


    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鍾愛才得以將身體慢慢調整成順應向前的方向,周圍嘈雜聲尖叫聲不絕於耳,院內傳出的吟經聲誦佛聲一刻不休,隱隱約約地,鍾愛好象還聽見後方傳來“愛愛~愛愛~”的呼喊聲,費力的扭過頭,她看見身後不計其數的陌生麵孔,再遠一些,就被夜色的黑暗掩蓋得無法分清,但是,她仍模糊地辯出十米開外的後方有個高出眾人的頭頂…枳…


    越接近正門,各個方向相互抗衡的力量越大,不知是周圍太過濃鬱的難聞體味,還是過於擁擠的人群將她的胸腔壓迫得超過負荷,鍾愛有些發暈,不敢再回頭頻頻去看,她順著眾人的力量隨波向前……


    臨近正門時,這種人與人之間相互的擠壓達到極限,不知自己是如何擠進的正門,鍾愛呼吸剛暢通一些卻不得不被身後的力量推著繼續向前走。


    入院內迎麵是座大殿,雖然內裏燈火通明可已經人滿為患,進得院內的眾人被後麵蜂擁而至的遊客被迫分成兩隊沿著大殿兩側繼續緩慢向前,而鍾愛同樣不能選擇的混跡其中睜。


    院內不似院外廣場有高掛燈照明,出廊處,古樹下,處處人影攢動卻辯不清周圍的彼此,鍾愛有心想停下來尋找等候令狐夜,卻苦於沒有停腳的地方不得不順著人流繼續緩緩向前。


    越過第三座大殿時,人群終於稍見稀疏,見一廊角有些許的空閑,鍾愛排開身旁眾人移向那裏。


    站在廊柱前不住的分別巡視兩側,盡管夜色昏暗,但鍾愛相信,她一眼就能認出那具高大挺拔的身影。可是無窮無盡之後,她變得越來越懷疑,因為以那時兩人相距十幾米的距離來算,這時早就可以相遇,不知是尋不見他,還是耳中千篇一律的誦經之聲,鍾愛心底的不安漸漸變為焦慮。


    手機臨下車前落在車上,鍾愛正想向周圍人借部電話與令狐夜聯係,不知何處突然傳來悠長的鍾聲,鍾聲仿佛源自遠古,清越綿長,回蕩不絕,透過歲月的積澱,穿過日夜的更迭,經過曆史的變遷,最終落至鍾愛的心底。


    一聲聲的鍾鳴,如梵音的滌蕩,帶給她淨化過的空靈,讓她剛剛升起的焦躁不知不覺間慢慢湮沒,漸漸平息,鍾愛沒有想到,居於如此繁雜的人群當中,她還可以感受到這般震撼人心的曠古清明之聲。


    突然之間,鍾愛對所謂的祈福儀式產生了興趣,順著稀疏的人流與聲聲回蕩的鍾聲,走過兩座大殿之後,鍾愛見到那個她從未經曆過的世界。


    前方八.九米高的鍾樓被地上的射燈照射出耀眼的光芒,鍾樓之上,一位身著紅色袈裟的老僧帶領身後弟子正誦經祈福不止,不遠旁,一人多高的吊鍾在僧人與遊客的協同撞擊下發出不急不緩的清長悠遠之音……


    鍾樓之下,黑壓壓的人群不見盡頭,放眼所及的人海雖比鍾愛入寺時所經曆的多上一倍還不止,這時卻難聞異聲,充斥眾人眼鼻口心的,隻有莊嚴的鍾聲,肅穆的呤誦,古樸的木魚,以及四處飄蕩的香燭煙火氣息……


    三十六響晚鍾結束之後,在一片頌唱聲中,位於首位的高僧在追光燈下麵向民眾行了佛家禮,宣告祈福儀式結束。


    雖然隻趕個祈福的尾巴,鍾愛也沒覺得怎麽遺憾,到是周圍陸陸續續向回返的遊人,將她拉回與失散的令狐夜還未會合的現實,可她不但不著急,反而突然萌生出在古寺內多逗留一會兒的念頭。


    有人滯留,有人向外,再加上沒有離開時間的限製以及僧侶們的有導疏導,鍾樓廣場上遊客雖然巨多,卻不複進寺時的狂亂與狼狽,走進廣場側邊的古亭,鍾愛坐在柱旁扶欄上,決定就在這裏固等令狐夜。因為她相信,他一定就在這古寺之內,他也一定會尋找自己。


    身前經過的遊人一撥一撥接連不斷,令狐夜始終沒有出現,廣場上的遊客雖然越來越稀疏,鍾愛卻視而不見,沁涼的山風帶來微微的寒意,鍾愛獨自感受月色下的古寺帶給她的安謐靜好。


    不知不覺時,耳中聞見“鍾愛……鍾愛……”的呼喚聲,順著聲源望去,那個挺拔的身影逆著向外的行人正向鍾樓下的廣場急步而去,盡管兩人相距較遠,她仍能看清皎潔的月光下他緊鎖的眉頭,能聽清他聲聲呼喚中夾雜的不安。


    就那樣默默地看著令狐夜在疏疏密密的人群中奔走穿梭,左顧右盼尋找她的身影,一聲一聲呼喚那個不變的名字,始終固守在古亭內的鍾愛竟木然地杵在原地既不起身也不應聲,就象他找的那個人不是她,又象她在等待那個苦苦尋覓的人親自找到自己……


    不放過廣場上的每一張麵孔,可越來越少的人群讓令狐夜越來越不安,前麵幾座大殿他已經裏裏外外地盡數搜尋過,眼下隻餘寺院盡頭的這片空間。他知道鍾愛就在這寺院之內,他也知道她一定會在某處等著自己,可是如果這裏也沒有,那他藏在心上,他疼到肝上,他愛到骨子裏的那個女人,究竟在哪裏?


    台風來襲的那一夜,他抱著意識昏迷的鍾愛跋涉在暴雨中,那種與深愛之人即將陰陽兩隔的恐懼曾讓他幾近崩潰,自那時他就發誓,此生,他都不會再讓危險靠近鍾愛一寸,那種極度擔憂驚恐的滋味他再也不想承受……可是回想起兩人被衝散的那一幕,看到鍾愛被橫著推著走,極度的驚恐再次將他淹沒,他發了瘋的想衝回她身邊,可怎樣努力都心有餘而力不足,當下隻有一遍遍的大喊讓她轉過身,讓她身朝前,而她,也終於意識到那一點,終於讓身體麵朝前……


    閉了閉眼睛,令狐夜努力遏製因回想那一幕而帶來的心潮浮動,即便他後來確定鍾愛已經脫離危險,可一路找來,遍尋不見的結果讓他向來處亂不驚的心越來越焦躁,甚至,開始惶然……


    他有一種感覺,鍾愛就在這兒附近,可是兜兜轉轉,他就是找不到,心浮氣躁的準備再找一遍,一抹目光似乎膠著在他身上,驀地,他順著目光的源頭望去,十餘米外的古亭上,粗壯的柱子旁獨坐一個人,幽幽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對著自己……


    一步步朝著那裏走近,一步步朝著那個他為之擔憂為之焦急為之惶恐為之心亂如焚的身影走近,終於在他踏上古亭的石階時,鍾愛緩緩站起,幽幽暗暗的目光,自與他相聚就再未移開。


    突然,令狐夜猛地一步上前,將站在原地的鍾愛大力攬進自己懷裏,強勁的臂彎,容不得鍾愛抗拒半分,箍作一團的環抱,就象是對她不予應答的懲罰,將她按進自己骨血裏的力度,就象在心疼懊悔讓她獨自承受一切危險磨難……


    被動的靠在令狐夜的懷中,鍾愛一動也不能動,他箍著她的力量比她困在人群當中無法脫身還要緊窒幾分,勒得她全身骨骼縮成一團,勒得她大腦一片空白,勒得她僅餘一絲呼吸……可鍾愛既不開口求饒,也不作任何抗掙,隻是任他緊緊地抱著自己……


    不知多久過後,他終於鬆了鬆她,身體的血液被令狐夜勒到循環不暢,鍾愛無力的貼在他的身前,閉上眼睛,她的世界變成他漸漸溫暖寵溺的懷抱,變成他鏗鏘入耳的有力心跳,變成他用下頜摩挲她頭頂的溫柔,變成他聲聲緩慢低沉的呢喃:“愛愛……愛愛……不會再有下一次……”


    不知何時,香火充斥的周圍隻餘下為數不多的遊客,不舍地鬆開懷中柔軟無骨的身體,令狐夜仔細端詳鍾愛的臉龐,黑暗之中雖然不很清晰,但絲毫不影響她五官的清麗,尤其她一直低垂的眼眸,讓他第一次發現鍾愛令人猶憐的楚楚動人另一麵,忍不住,令狐夜在她額上輕啄一下,鍾愛微垂的頭不由更低一些。


    終於放開鍾愛的身體,令狐夜握上她的手:“我們走吧。”


    “嗯”聲答應後,鍾愛隨他一起返回,慢悠悠的兩人,均不複來時的心境。


    越過兩座大殿,沿小徑行走的令狐夜帶著鍾愛拐向一處月亮門,將門推開入得期間,竟是一處偏院,院內建築雖不似大殿莊重雄偉,到也規整有致,鍾愛正詫異他要去哪裏,一位僧人行至近前向兩人施了記佛家禮:“施主,此處乃佛門弟子悟禪之地,還請兩位回避。”


    令狐夜一掃往日的淡漠,對著婉拒的僧人恭敬道:“我與睿德大師約好今夜在此相聚,煩請師傅為我二人通報,就說令狐夜與友人前來拜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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