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顏照倒黴,掉下去的地方整整齊齊鋪著青磚,她的左腿當場就折成了兩截。


    “宋程......”顏照抓著宋程的手,痛的臉色煞白,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連屁股上的傷都裂開來,殷紅的血沁濕了她的新衣裙。


    她腦子裏還在想著出門時顧長瀾警告她的話:“若是出了差錯,我會讓雲滿打斷你的腿!”


    這撒謊的代價未免來的太快太慘烈了些,雲滿沒動手,她自己先把腿斷了。


    “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你是看到鬼還是看到狼啊就往後退!你有輕功你不知道使啊!”宋程又驚又怕,連顧長瀾越來越沉的臉色也不顧,當場就揪著顏照的耳朵罵了起來。


    “疼疼疼......”顏照眼淚汪汪,腿上也疼,耳朵也疼。


    “你還知道疼,你這麽大個人了,腦子裏麵裝的都是什麽!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宋程氣衝衝地鬆了手,衝著雲滿喊到:“大哥還站著幹什麽!找兩根木條子來啊!”


    雲滿抬頭朝顧長瀾的方向看去,見顧長瀾輕輕地點了點頭,才走開了。


    另一側樓上的廂房門“唰”地打開了,正準備同花魁共度春宵的男子氣呼呼地打開門,身後跟著羅裳半解的美嬌娘,怒吼道:“吵什麽吵!吵什麽吵!還讓不讓人好好辦事了!”


    “******的事去!眼瞎了看不到忙著嗎!”宋程一生氣,就將自己斯文有禮的外衣撕下,翻出在市井中摸爬打滾的一麵來。


    “哪裏來的蠢貨,你知不知道你小爺是誰!”


    “我管你是誰!”宋程齜牙咧嘴地喊道,有顧長瀾在他背後坐鎮,隻要不是皇上來了,他都隻管撒氣。


    有大腿傍的感覺真好,而且這條腿還不是一般二般的大,宋程美滋滋地想,這大約就是狐假虎威吧。


    後院廂房裏的燈光本就點的朦朦朧朧,顧長瀾一群人站在院子裏能看到樓上,樓上卻看不到樓下,能包的起花魁的自然非富即貴,被人這麽挑釁,當場就要出來一較高下。


    “嘭”的一聲勁響,一柄飛刀沿著那人的發絲,穩穩地插入了他身後半開的雕花門中,刀柄輕輕地晃動了一下,帶出一絲鐵器地錚鳴之聲。


    卻是雲滿尋了木條回來,在顧長瀾的示意下一柄飛刀插了過去。


    “啊!”那花魁中看不中用,兩眼一黑,就暈了過去。


    那嫖客與宋程同時張了嘴,啞了聲,連顏照都停了哭聲,睜大眼睛朝上頭看去。


    “竟然敢暗算小爺!你知不知道小爺......”那人大抵也出生富貴,在風月場所從未受過如此閑氣,頓時暴跳如雷,兩腿發虛地扶著門廊,就要叫上家丁下來理論。


    “何伏玉,連本王也不認得了嗎?”


    顧長瀾攏著手,額頭上浮著一層冷汗,淡淡地開了口。


    “顧、顧王爺?”


    賬冊上的頭號要犯就這麽臉色煞白的停在了門口,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會在青樓裏撞見顧長瀾,探頭探腦的看了看,下麵卻依舊是一片烏黑,隻朦朦朧朧的看的見幾個黑影,可那聲音平平淡淡,卻寒似刀戟,他絕不會聽錯。


    完了,他剛才竟然在顧王爺麵前論大小,顧王爺鋒芒正勁,連貴妃娘娘的母家都要退避,他的父親又算的了什麽。


    他“撲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告罪道:“王爺恕罪,是我眼拙,實在是無意衝撞,王爺莫怪罪。”


    他雖沒什麽出息,紅男綠女都愛,可有個兵部尚書的父親,他早已在兵部做了個郎中的位子,並不用向顧長瀾行如此大的跪禮,可他心中惶恐,冷汗濕透了貼身的單衣,連小腹裏都隱隱的脹痛,若不是他還強撐著,連褲襠鬥要濕透了。


    顧長瀾厭惡地皺了皺眉:“退下吧。”


    何伏玉如蒙恩赦,踉踉蹌蹌地退回了屋內,臨了還不忘將不省人事的花魁拖了進去,“吱呀”一聲關上了房門。


    “宋程,做你該做的事,再吵吵嚷嚷,你日後就都不需要開口了。”顧長瀾轉頭看向宋程。


    理智開始上線的宋程忙不迭地點頭,慌慌張張地去拿木條。


    顏照包著眼淚小心翼翼地望著顧長瀾,等待著他對自己宣判。


    顧長瀾卻歎了口氣,無力道:“你要哭就哭幾聲吧。”


    顏照與宋程頓時瞠目結舌,不敢相信顧王爺竟然如此差別對待,從犯挨了罵主犯竟然輕輕鬆鬆放過了。


    末了他們草草將顏照包紮起來,運回了客棧,等錦鍾將她那一身血衣換下來,已是深夜了。


    顏照墊著屁股躺在床上,看著過來看她的顧長瀾,臉色比自己還蒼白,白玉的臉上浮著兩個發青的黑眼圈,心中湧起一絲愧疚,小聲道:“王爺......”


    顧長瀾身上毒發的後勁還未過,他擺了擺手,對錦鍾道:“馬車裏還有一盒綠豆糕,你去取來。”


    “是。”錦鍾略低著頭,退了出去。


    雲滿不在,進來的隻有顧長瀾一人,屋內的氣氛便尷尬起來。


    過了片刻,顏照才鼓起勇氣,小聲道:“顧王爺,你從前是不是認識我?”


    顧長瀾的幽暗的瞳孔中有光亮一閃而過,繼而勾起唇角笑了笑:“你怎麽會這麽說?”


    “你對我不一樣,我知道的。”顏照說完,感覺這話有些不妥,臉上刷的一下燒成了一片晚霞。


    這是當然,就是瞎子也感覺出來顧長瀾的縱容了。


    顧長瀾卻沒有回答她,他坐在床前的矮凳子上,替她掖了掖被角。


    顏照也跟著沉默了半晌,她的嘴唇黏在一起怎麽也張不開,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艱難地道:“從前的事,我都不記得了。”


    “我知道。”他如此聰敏,自然能從蛛絲馬跡中覺察出來。


    “我、我也許有些仇家,你如果認識我,能不能告訴我什麽?”顏照小心地問著。


    顧長瀾看著她,她的眼睛還紅腫著,卻毫無保留地看著他,小心翼翼地期盼著,害怕聽不到自己想要的消息,那眼神太過明亮,幾乎要將他灼傷。


    “你父親與我師父曾有些交情,我確實認識你。”


    “真的!”顏照欣喜起來:“那我父親呢?你知不知道他是誰,我要去哪裏找他?”


    “我不認識你父親,我與你也隻有過一麵之緣。”顧長瀾緩緩地說著,每一個字都仿佛是再三斟酌過一般緩慢,從牙齒裏一個字一個字地吐露出來。


    “這樣啊。”顏照的眉毛有氣無力地耷拉下來,又有些懷疑地問道:“那你認識我為什麽不說?還要下個套讓我鑽?”


    她說的是顧長瀾與陳陸的事情。


    “我身邊多了個人,這個人的來頭自然需要些說法。”


    “那、那我可不可以去找你師父,問一問我父親在哪裏?”


    “我師父已經過世很久了。”


    顧長瀾的聲音裏第一次化去了寒意,流露出一絲悵然與悲意,顏照有些驚訝地抬頭看他,卻見顧長瀾的眼中一時有火焰翻騰,一時又有寒冰利刃,當一切盡數斂去時,竟然有泫然欲泣的明光。


    一種無能為力的悲傷從他身上潮水般湧過來,很快就讓顏照低下頭,不再說話。


    她不敢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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