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和居裏還住著顧長瀾與錦鍾雲滿,王府奴仆成群,可顧長瀾卻不喜人近身,所以他常呆的地方倒有些冷清,此時多了個宋程和顏照,又有唐起在外頭四處串門,反而多了幾分熱鬧,明亮的燈一直過了第一聲梆響才暗了下去。


    顏照卻在床上不能入睡,靜靜地想著白天的一切,她從進入王府起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這裏的一切即熟悉又陌生,從側門進來的兩隻石獅子小小的,憨態可掬,暮水齋裏魚鱗般透亮的明瓦,好像應該如此,又好像不應該如此。


    這些東西本就該放在這裏的,卻又覺得如此怪異,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顧長瀾說他們曾經見過,是在王府裏見過嗎?


    黑暗中她瞪著眼睛細細地想著,沒多久就覺得頭痛起來,她隻好放棄,幹脆搓揉起絲織軟枕來。


    “顏姑娘,要我點燈嗎?”為了照顧顏照錦鍾在一側的小塌上睡覺,她覺淺,聽到床上悉悉索索的聲音,以為是顏照想要方便,抬起頭問道。


    “不用,我就睡。”


    “怎麽了?”


    門口突然發出的聲音將顏照與錦鍾都嚇了一跳,是顧長瀾從書房回來,正好聽見裏麵的動靜。


    錦鍾忙要起來點燈,卻被顧長瀾攔住了。


    “不必開門。”顧長瀾隔著門,有燈火的微光從門縫中漏出來,在地上照出一道人影。


    “是。”


    “桌上還有兩個桂花糖糕,我想吃掉......”顏照有些不好意思的出聲。


    “睡吧,明早再吃。”顧長瀾低低地笑了一聲,帶著一絲愉悅的寵愛。


    顏照安靜了兩息,還是道:“明天得吃明天的。”


    屋外的顧長瀾有些被噎住,他緩了緩才道:“不得胡鬧。”


    “哦。”


    待顏照不情不願地答應了,顧長瀾的腳步聲聲才慢慢地走遠了,燈籠晃晃悠悠的光也隨著一起消失在屋中。


    顏照仰麵躺在床上,想著顧長瀾剛才無可奈何的樣子是什麽樣,露出一個無聲的笑容,漸漸地睡了過去。


    第二日便是除夕,連冷冷清清王府也熱鬧起來,四處都是仆從打掃擺設,錦鍾在一旁有條不紊地指揮著,讓人掃淨庭院中的積雪。


    穆水齋總是等到午後顧長瀾進宮赴宴才會開始清掃,這裏便成了一片無人管束的樂園,顏照看著宋程和唐起打雪仗,宋程被欺負的毫無還手之力,連連吃了好幾個大雪球,最後還摔了個四腳朝天。


    “哈哈哈......”顏照發出一串笑聲,又高興又天真,惹得宋程對她吹胡子瞪眼。


    “顏照,你是不是跟我一家的!”


    “不是!哈哈哈......”


    王府裏許久沒有過這樣恣意的笑聲,冷清的氣息被衝淡了許多,顧長瀾站在書案前,看著雲滿遞過來的一盒藥丸。


    “主子,這裏頭是山楂和蜂蜜,每日吃上幾顆也無妨。”雲滿解釋道。


    “去把顏照推過來,把宋程也叫過來。”顧長瀾道。


    顏照正與宋程打嘴仗,冷不丁坐著的輪椅被雲滿推動,嚇的一抖,回頭見是雲滿,氣鼓鼓道:“大哥,你是要嚇死我啊。”


    “可不是,我可沒少被他嚇著。”唐起麵色如常的走過來,和宋程的這點小打小鬧不過是活動活動筋骨罷了。


    雲滿含著殺氣看了唐起一眼,將宋程也叫了過來:“主子有事情囑咐。”


    宋程的臉頓時就有點僵硬,雖說他現在靠著顧王爺這條大腿,理當諂媚一點,可顧長瀾之前給他的驚嚇太大,一時半會還不能緩過勁來。


    “咦,這是什麽?”顏照被推到顧長瀾跟前,一眼就看到桌上的一盒子藥丸,她伸手捏了一顆,就往嘴裏放。


    “你怎麽藥也瞎吃!”宋程“啪”的一巴掌過來,將顏照手裏的藥打落,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一回頭就見顧長瀾正冷冷地看著他,他腿上一哆嗦,連忙把手攏在袖子裏。


    剛剛顧王爺看他一眼,怎麽有種要被剁手的感覺,一定是錯覺。


    宋程垂著臉,悄悄地往後退了兩步,站到了跟進來的唐起旁邊。


    “過了年,到府裏的人便會多起來,你不能以女子身份出現在我身邊,這藥丸是給你放在喉中用的。”顧長瀾解釋道。


    “嗯。”顏照明白過來,以女子身份出現在王府,不僅有諸多不便,還會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隻是她有些不明白的問道:“我現在不也是侍衛打扮嗎?為什麽還要用這個藥?”


    唐起早就從錦鍾處打聽了突然出現的顏照和宋程的來曆,笑道:“那是沒人仔細琢磨你,若是追究起來,一定會露餡。”


    “那這要怎麽用?”顏照拿起一顆藥,有些不解道。


    “你咽下去的時候提一口氣在喉嚨處,將藥丸卡在這個地方。”顧長瀾伸手點了點她的喉嚨正中處。


    顧長瀾的手指涼涼的,碰觸在顏照溫熱的肌膚上,無端叫顏照生出一絲戰栗,帶來一種奇異的安全感,畢竟是這雙手將自己從牢裏抱了出來。


    她耳朵紅紅地將自己怎麽落入牢裏的事情給忘記了。


    “吃一顆吧。”顧長瀾若無其事地收回手,遞過去一顆藥。


    顏照將藥塞進嘴裏,不是咽下去,反而嚼了嚼,見大家都望著她才笑嘻嘻地道:“我嚐嚐味道。”


    眾人目瞪口呆。


    “再試試。”顧長瀾絲毫不惱怒,又遞過去一顆藥。


    第二顆,顏照咽太快,吞了。


    第三顆,顏照不適應嘔了出來。


    ......


    直到適了十來顆,顏照才恰到好處地將藥卡在了顧長瀾伸手點過的地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麽叫如鯁在喉。


    “我好不舒服。”顏照麵如土色的開口,聲音變成了低沉的沙啞之聲,脖頸處小小的喉結突起,正是一名少年生長時最自然不過的模樣。


    “習慣就好,這藥帶身上,快沒了就找雲滿配好。”顧長瀾不自覺的放低了聲音,幾乎是哄著她一般將藥裝好。


    眾人再一次目瞪口呆。


    這還是那位鐵血無情的顧王爺嗎?


    好在顧王爺很快就解答了他們心中的疑惑,身體力行的維護了自己的威信。


    屋外錦鍾領了一位青年才俊進來,這年輕人腰杆筆直,步履飛揚,隻看身形便知道確實是一位青年才俊,隻可惜有點膽小,還沒看清楚顧長瀾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如積水空明般清亮的青石板上。


    “王爺,下官徐元卿,辦事無能,請王爺責罰。”


    顧長瀾揚了揚手讓顏照等人出去玩耍,也不叫跪在冰涼石板上的人起來,不緊不慢地道:“元卿,月餘不見了。”


    雲滿推著顏照走了出去,等他再回到屋中顏照就朝宋程鶴唐起擠眉弄眼,三個人靜悄悄地結伴藏在窗下,無聊地偷窺著屋中的景象。


    “是......”屋中傳來徐元卿戰戰兢兢的回答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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