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永璂寢宮,浩祥也沒把永璂放下,直接把人抱到床上,因為小孩剛才趴在他肩上哭了。


    盡管永璂跟皇後並不親近,可並不代表他就不關心她,那畢竟是十月懷胎生了他的人。雖然皇後對他總是嚴厲多過溫柔,可永璂還記得小時候,皇額娘會抱他親他,生病的時候會在他的床邊衣不解帶的照顧他。皇額娘終究是疼愛他的,隻是為人嚴肅刻板,不懂得表達,才致使永璂怕她多過親近她。


    “今天的事你也看了,把事情從頭到尾再給我說一遍。”浩祥把永璂從自己的肩膀上扒拉下來,抬起他的臉,為他擦幹眼淚,才看著他的眼睛認真說道。


    所謂讀‘世書’,便是學會察言觀色,懂得人j□j理,明辨是非對錯。浩祥此舉是讓永璂用心觀察,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永璂少年剛才趴在人肩膀上哭過,眼睛還是紅紅的兔子眼,見浩祥看著他,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仔細的將剛才看到的事複述了一遍。


    “嗯,看的還算明白。”浩祥點頭,接著道:“事弄清楚了,咱們再說人,你覺得皇後今天做的對還是錯?”


    “皇額娘太衝動了,不該去漱芳齋找還珠格格的麻煩的。”雖然為皇後的遭遇不平,但永璂就事論事,覺得皇額娘特意去漱芳齋教訓還珠格格實在有些過了。


    “皇後這麽做並沒有錯。第一,她是皇後,是宮裏所有阿哥格格的嫡母,她有權力管教不聽話不懂規矩的格格,她去漱芳齋是為了立威。第二,皇後並不是去找還珠格格的麻煩,而是為了她好,將來還珠格格要嫁人,這麽沒規沒距的到夫家去,以後闖禍了,丟的還是皇家的臉,這也是為皇家的聲譽計。即便如此,皇後卻有一件事做錯了。”浩祥看了一臉疑惑的永璂一眼,繼續道:“她選錯了時機,她的鳳印已經被皇帝給了令妃,這種時候去管教還珠格格,正好讓令妃拿住了把柄,說她管的名不正言不順。這一件,就足夠讓皇後做的正事變成錯事。現在明白嗎?”


    永璂點頭,本以為皇額娘隻是看還珠格格不順眼才會去教訓她的,原來還有這麽多道理。


    “說說還珠格格,你看她怎麽樣?”浩祥繼續問道。


    永璂想了想才道:“還珠格格說要砍皇額娘的腦袋,確實不敬嫡母,是為不孝。她為人跳脫輕浮,舉止粗魯且規矩稀疏,很不好。”


    原先永璂還覺得這個小燕子姐姐活潑可愛,行俠仗義,是個難得的好人,現在想來卻不是如此。先前皇額娘還沒找她麻煩的時候,她就一口一個惡毒的皇後。永璂心裏已經給她打上了沒腦子,口無遮攔,沒心沒肺的標簽。


    “你說的都沒錯,但是她有一件事卻做的無比漂亮,那就是把皇上哄開心了。對皇上來說,那個在大明湖畔等了他十幾年的夏雨荷,他早就忘到天邊去了,至於說愧疚那就更不可能了,還珠格格空有封號不享品級,賜住戲子唱戲的漱芳齋可見一斑。若是尋常的私生女,恐怕一早就被皇上扔到宮裏哪個犄角自生自滅了。可是這個還珠格格卻知道這宮裏誰說了算,於是她討好皇上,結交宮裏最受寵的五阿哥和令妃,使盡渾身解數把皇上哄的團團轉,這就是她的厲害之處了。”浩祥有時候還挺佩服這個瘋瘋癲癲的小燕子的,明明瞧著什麽都不懂,卻能讓五阿哥對她死心塌地,讓令妃那個滿肚子算計的女人死命拉攏,就連乾隆那種喜怒無常的人都能哄的龍顏大悅。


    “這麽厲害?!”永璂少年目瞪口呆,他一直認為還珠格格很單純來著。


    “這皇宮裏可沒有一個是簡單的。當然,除了你。”浩祥好笑的看著小孩一臉不讚同的想要反駁,不等他開口便繼續道:“比如說那個為還珠格格求情的宮女。一開始她就知道用‘皇上親封的還珠格格’這樣的話威脅皇後,而後又說‘還珠格格也是您的女兒’之類的話期望打動皇後,可謂是軟硬兼施,手段非常。接著又在皇上麵前為還珠格格辯解,首先就指明還珠格格不是故意為之,繼而又指責是皇後欺人太甚,那麽皇上心裏必定就會想,原來還有隱情,那就聽聽。然後她又將還珠格格學規矩的艱難說的無比可憐仿佛天理難容一般,以圖打動皇上,而皇上偏就吃她那一套。”


    浩祥嘲諷般的笑道:“這宮裏哪個女人不是這麽過來的?難道因為還珠格格是民間來的就該免俗嗎?那對其他人來說何其不公。可皇上不會這麽想,他覺得被他看重的人就該有特殊待遇,因為他是天子!”


    “浩哥哥,你怎麽看皇阿瑪?”永璂很好奇,聽浩哥哥的語氣,似乎對皇阿瑪頗有微詞?


    “皇上好大喜功,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下麵的官員便無限誇大皇上的功績,實則貪汙*成風,百姓民不聊生。更兼八旗子弟遊手好閑,橫行霸道,身為大清的根基,卻腐爛不堪,可是皇上卻絲毫沒有要整改八旗的想法,放任大清的根基腐壞,是為短視。再有就是鋪張浪費,性喜於色,獨斷專行等等。”浩祥語氣裏帶著鄙夷,眼睛都不眨一下,將個大清的皇帝陛下貶的一文不值。


    “……”永璂聽得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會緩過來,然後立即跑到門口,悄悄打開了點門縫,左右看看。


    “十二,你做什麽呢?”浩祥有些搞不懂這小孩的動作,該不會是怪自己說他爹的壞話吧?


    “以防隔牆有耳啊。”永璂小少年有些緊張,“浩哥哥,剛剛外麵沒人吧?”


    “哈哈哈……”浩祥第一次笑得這麽開懷,忍不住揉揉小孩的腦袋,“十二,你怎麽能這麽可愛?”


    “不好這麽大聲的,外麵有人聽到怎麽辦?”永璂趕緊用手捂住浩祥的嘴,焦急的不行。


    浩祥悶笑著將小孩的手從嘴上扒拉下來,“小笨蛋,這屋子我早布了陣法,外麵的人看不到也聽不到,否則你當我夜夜來這兒給你講課還能讓人現在才發現?”


    “咦?咦??咦???那剛才在漱芳齋你怎麽不說?啊,你又騙我!”小呆子這會兒終於反應過來。


    “哈哈哈……”浩祥又一次朗笑出聲。


    這夜浩祥將漱芳齋所有人的心思,算計都掰開揉碎了講給永璂聽,又將眾人身後千絲萬縷的聯係仔細分析給他聽,再結合前段時間,浩祥講的曆史上那些爭奪皇位的事,永璂第一次思考了自己和皇額娘在宮裏的處境。


    他身為當今唯一的嫡子,卻不受皇阿瑪看重,恐怕繼位的可能極小,皇阿瑪百年之後,若登上大寶的是十一哥,皇額娘憑教養過十一哥還能保住太後的尊榮,可若是其他額娘尚在的兄弟上位,那麽皇額娘又該如何自處?真到那時,他的處境也會極為尷尬,新帝恐怕恨不能除他而後快。不能再這麽毫無作為了,一定要想些辦法,至少要保護皇額娘。漱芳齋一事確實是給他狠狠的敲了一記警鍾,永璂輾轉反側了一夜,思量許久,才睡去。


    次日一早,永璂就到坤寧宮給皇後請安。雖然被皇後皇帝下旨禁足,卻沒說不讓永璂進去給皇額娘請安,於是永璂對門口的看守的侍衛統領說明了來意,就在眾侍衛的眼皮底下大大方方的進去了。


    永璂來到皇後的寢宮,遇到愁容滿麵的容麽麽,容麽麽說皇後娘娘病了,請了禦醫來看,禦醫隻說是鬱結於心,開了副藥,她熬了藥正要給皇後端去。永璂從她手裏接過藥碗親自端到皇後的床前。


    “皇額娘,喝藥了,一會兒涼了就沒藥效了。”永璂捧著藥碗對背對著他的皇後說道。


    “……”皇後像是睡著了,沒一點動靜。


    永璂歎了口氣,自己搬了個凳子,坐到皇後床邊,自顧自的說了起來:“皇額娘,我知道您心裏有怨有氣,可是有什麽辦法,他是天子,不管說什麽做什麽,咱們隻有受著的份。說句大不敬的話,皇阿瑪貫聽下麵人逢迎拍馬,您卻總是說些忠言逆耳的話,皇阿瑪必定是不喜的。而且兒子也有錯,都是我沒用,功課不如五哥,文采比不上十一哥,也不像還珠格格那樣能討皇阿瑪喜歡,還時常惹得皇阿瑪訓斥,實在有愧皇額娘的教導。”


    永璂越說越覺得自己沒用,什麽都比不上別人,這樣的自己還談什麽保護皇額娘,因此聲音裏的低落也帶了出來。


    “誰說你沒用,永璂在皇額娘心裏是最乖巧的孩子。”皇後仍背著身子說話,聲音卻悶悶的,帶著些哽咽,“沒用的是我,不受皇帝敬重,連帶著你也受累,是我的錯。”


    “皇額娘,不是您的錯,都,都是我沒用,您怪我吧,您,您別……”永璂知道皇額娘哭了,頓時急了。


    前麵那些話都是昨晚琢磨了一晚上,然後鼓足了勇氣才說出來的。這會兒看見在他麵前永遠都堅不可摧的皇額娘竟然哭了,永璂裝出來的鎮定立馬破功,手足無措的站起來,推了推皇後的手臂。


    “皇額娘,您,您轉過來看看我好不好?”永璂小臉憋得通紅,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永璂,對不起……”皇後終於轉過身,一把抱住了永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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