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輕牽,緩緩收回落於畫像上的目光,望向手執畫軸的東陵擎,忽而莞爾一笑,輕聲道,“左右逢源是可以,但過於搖擺不定怕是有人會失了耐心,索性得不到便毀了幹淨也不一定的,世子與其把時間精力耗費在不相幹的事上,不如想想這天朔江山最終將會落於誰手。”


    東陵擎哂然一笑,骨節分明的雙手握著畫軸轉動卷起,悠然的聲音透露他的漫不經心,“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蘭兒從中推波助瀾,煽風點火,渾水摸魚。此計甚妙。”


    杏眸微眯,慕若蘭盯著他,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過,連李佑和周裕都查不到的事情,東陵擎是怎麽知道的?他究竟查到多少?


    她不禁懷疑,東域王府的勢力究竟滲透到了何種地步,他們在聖京城有幾處據點,多少人馬,甚至於天朔朝堂上有哪些人已倒向他們。


    這太可怕了,她自以為對聖京城內外形勢了若指掌,卻從未想到東域人早已無聲無息的潛入,若非她在因緣際會下得以接近東陵擎,怕是至今仍蒙在鼓裏,她所有的謀劃都將為別人做了嫁衣。


    此刻,她有種形勢脫離掌控的感覺。


    “世子既已知曉我的身份,我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世子有話不妨直說。”


    東陵擎輕歎一聲,沒有做聲,將畫卷放好後,取來一塊幹淨的布巾,在慕若蘭的注視下挽起她潮濕的秀發,輕柔的撫拭。


    屋子裏彌漫著鳳髓香的味道,他的身上散發著沐浴後的清新氣息,他的動作溫柔而寵溺。


    慕若蘭有種被嗬護在手心的錯覺。


    狠狠閉眼,她告訴自己,這隻是他迷惑的手段,萬不可著了對方的道兒。


    美人計這種東西,對男人適用,對女人也一樣。


    過來許久,他拿起梳篦輕柔地穿過她如瀑青絲,聲音似歎息般響起。


    “你這樣的女人,當真讓人又愛又恨。”


    這話什麽意思?


    慕若蘭一時間弄不明白,咬唇不語。


    東陵擎放下梳篦,修長白淨的手指在她烏黑如緞的長發中穿梭轉動,不消片刻,及腰秀發挽成簡單利落的長辮垂在胸口。


    “第一眼見你時便是這般模樣。”從此入了他的眼,進了他的心,趕也趕不出去。


    心頭微微一悸,她仍是沒有說話,垂眸思忖著他的意圖,是真心還是假意?難道是得知她的真實身份而對她另眼相待?


    她抿唇輕笑,無論是何種原因,她可以肯定目前來說東陵擎不是敵人。


    “我的身世若是泄露出去,世子是會惹禍上身的哦……”醜化說在前頭,不論他示好的目的是什麽,既然選擇了她,就得有承受禍事的思想準備。


    東陵擎笑容清朗,光風霽月,清越的聲音在靜謐的夜裏宛若冰玉相擊,“別為我擔心,他們傷不了我,你隻要乖乖留在我身邊便好。”


    她有種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覺。


    “東陵擎……”她的嗓音軟下來,“你該明白我並不如那些千金閨秀般單純良善,並非良配。”如今的她沒有家世地位,她隻能站在陰暗處頂著虛假的身份看那些害她至此的人光鮮的活著,表麵上是天真純潔的少女,暗地裏用陰損的手段殺了許多人。她低頭看著自己白皙秀美的雙手,誰能想到這樣一雙纖纖玉手,早已染滿鮮血。


    單薄的身子被攬入一具溫暖寬闊的胸膛,額頭貼上他光滑的下巴,清淡的氣息灑在她的臉上,讓她瞬間暈生雙頰,心中仿佛有朵薔薇花綻開片片花瓣,她聽見了花開的聲音。


    “那些整日在府宅後院玩弄手段,曲意逢迎,興風作浪的女人哪裏單純良善了?”他嗤之以鼻,那些表麵光鮮亮麗的千金閨女們最擅長的就是陰謀算計,王侯世家後宅那些陰私醃髒事兒還少嗎?


    慕若蘭嗤嗤笑了,“她們的成長環境便是如此,從小耳濡目染,白紙也要染黑了,況且我何嚐不是和她們一樣呢!”心黑的程度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隻聽東陵擎輕哼一聲,戲謔道,“可爺就是喜歡你這個壞得明目張膽的丫頭。”


    世上還有比這更美麗動聽,動人心弦的情話麽?


    這一刻,慕若蘭悸動不已,這般如玉的少年郎,眼中的真摯情感不是假的。


    ※※※※※


    自睿王妃意圖毒害側妃腹中胎兒事件在聖京城傳開後,皇城的氣氛很是微妙。


    平陽候力挺女兒,要求睿王徹查此案,還睿王妃清白,態度強硬不容違逆。


    然周家也不是吃素的,睿王妃下毒加害周側妃一事人證物證俱在,再清楚不過,質疑平陽候如此不分是非曲直為睿王妃撐腰出頭,恐有以勢壓人脅迫睿王就範之嫌。


    在朝堂上,平陽候和鎮遠將軍各有各的陣營,原本相安無事的雙方因此事對立,朝中一些中立的大臣勸誡無效,皇帝也十分為難,一個是手握京畿禦林軍大權的兩朝元老,一個是駐守邊陲捍衛國土的沙場猛將,誰都得罪不起啊!


    其實這種妻妾爭寵相爭,暗地裏下毒害人的事在權貴世家後宅裏是見怪不怪的事兒,正室暗恨小妾懷胎,不能跟男人計較,她還不能找那小賤人泄憤?隨便安個罪名就給你打殺發賣了,那種趕在主母前麵懷了胎的,除非男人護著,不然多半是生不下來的。


    但那是身份卑賤沒有娘家撐腰的小妾,像周秀這種將軍府的嫡女,要不是早失了清白,周裕又別有居心,周家怎麽著也不會把她給人做小的。


    睿王府裏,平陽候瞪著麵前俊挺的女婿,聲音有些急躁的說,“我不管周家什麽態度,也不管外麵怎麽議論,晴兒是我的女兒,她的為人我最清楚,若是她不能容人,王爺後院那些個女人早就死幹淨了,她是任性驕縱了些,但也無傷大雅,絕不會做出那等害人性命的事來,其中定有蹊蹺。”


    相比激動地嶽父,李沐的情緒則是平靜無波,他端著青瓷杯啜了口茶,放下茶盞後才看向平陽候,慢條斯理的說,“本王與晴兒夫妻數載,她雖無所出,但夫妻情分總是有的。但目前的形勢不利於她,人證物證全都指向她,周家又不依不饒的,他們家早先失了個貴妃,皇上難免心裏有愧,本王是麵臨著巨大的壓力……”


    平陽候虎目圓睜,豁然起身,“他們向皇上施壓?”


    李沐長長歎息,搖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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