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墨護著輪椅,冰寒的目光警惕地盯著蘇菲。女人的世界太複雜,他雖沒能弄清情況,但本能地覺察出,蘇菲不懷好意。


    千帆注視著蘇菲,唇角微微上挑,勾出一抹淺淡的微笑:“好吧,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於是在小墨的護衛下,千帆的輪椅沿著人群讓開的道路,登上了舞台。她的目光在那台華貴的黑色鋼琴上稍做停留,轉頭衝蘇菲抱歉的一笑:“我想,我並不方便彈鋼琴。”


    彈鋼琴,不僅需要十根指頭,還需要腳踏板的配合,千帆雙腿不自由,無法使用腳踏板,如果蘇菲還非要她彈鋼琴的話,那就是強人所難了。


    蘇菲把千帆的話語理解成了找借口推托,她是有備而來,怎會放過這個機會,立刻說:“除了鋼琴,我這還有各種樂器,任你挑選。”


    說著,她揮了下手,一個三維投影出現在舞台上,顯示出一個樂器房,裏麵放著各種樂器,有古老的東方樂器,也有經典的西洋樂器,玲琅滿目,種類齊全。


    千帆一眼掃過,目光停留在一架古箏上:“就這架古箏吧。”


    才藝表演,曆來是舞會上名媛們樂此不疲的遊戲。能被稱為名媛,光憑身家美貌是不夠的,還必須得有一兩樣拿得出手的才藝,才能說明其內在的格調本事。


    其中,樂器演奏因為容易披露最為常見的。大家閨秀大都會一兩件樂器,以鋼琴最為普遍,其次是小提琴,此外還有豎琴、長笛之類。至於吉他手風琴,因為太平民化,無法登堂入室。而古箏琵琶,也因為太生僻,一般隻用作收藏,以顯示主人的庫存豐富。


    所以此時,當看到千帆選擇古箏時,全場一片驚訝,這個時代,居然還有人會彈古箏!


    蘇菲神色勉強地命人去取了古箏來,千帆接過,在輪椅上橫起一道小桌板,權當琴案,把古箏擺在上麵。


    她素手輕抬,手指滑過琴弦,奏出一串連續的基礎音符。台下騷動起來,有人懷疑,她真的會彈古箏嗎?也有人看出,她是在試音調琴。


    把所有的音都試過一遍後,千帆完全定下心來。她之所以選擇古箏,是因為“天籟之音”的星光琴就是以古箏為模板設計出來的。


    小時候,她和很多孩子一樣,被家人逼著學樂器,先後嚐試過鋼琴和古箏,天知道,那時她是有多麽的憎恨這兩樣樂器。進入高中後,因為學業繁忙,學琴中斷,她才終於得以解脫。


    直到上大學工作之後,她才意識到,當年那段痛苦的學琴經曆對她人生的影響。且不說藝術品位,就她的遊戲設計工作,也從中得到了很多靈感和啟發。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天籟之音”的設計。


    她的目光凝聚在琴上,手腕微微抬起,神情幽遠起來。台下的人意識到她要正式演奏,竊竊私語聲漸漸低了下去。


    “天籟之音”浮現於腦海,一幅幅畫麵閃過,最終定格在一副幽靜深遠的畫麵上。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


    ……


    琴聲緩緩響起,優美婉轉,空靈飄渺,正是那首《春江花月夜》。之所以選擇這首曲子,是因為她這段時間給金主003治療,反複彈奏的就是這支曲子。對這支曲子,她最熟練,也最有自信。


    舞台燈光依舊,不是很明,也不是很暗,可所有人都似乎生出一種錯覺:周圍的光線黯淡下來,空間變得幽靜深遠,深藍的夜空,一輪明月緩緩升起,江水起潮,漣漣波光,匯入大海……


    廳的二樓,連著一個露台花園,本來是供客人休憩的場所,卻因為兩個人的進入,而變成了禁區。


    兩名侍者裝束的保鏢站在入口處,彬彬有禮地請客人繞道,不要進入。而在不遠處的綠植後,還守著另外兩名穿著墨藍軍服的男子,比起門口的保鏢,他們的氣質更為冷硬,目光也更為鋒利。


    花園內側的欄杆旁,隔著對話距離,站著兩名挺拔的男子。一人一身剪裁得體的名貴西裝,黑發黑眸,氣質沉靜,神情淡淡,正是楚韻峰。而另一人一身墨藍色軍服,肩章上閃爍著金色將星,輝映著燦爛金發,俊美的臉上帶著微笑,蒼冰色的眸子深處閃爍著錯綜複雜的光。


    此人正是遠星艦隊第一軍團的提督,內定的艦隊總司令的繼承者,奧格華少將。


    楚韻峰和奧格華,兩人年齡相仿,地位相當,都是同樣的英俊挺拔,氣場逼人,站在一起,有種雙星相撞、耀眼欲盲的驚心動魄之感。


    兩人並非是第一次見麵,就在大半年前,還打過交道,為爭奪一顆邊緣星域新發現的資源星而鬥的你死我活。


    所謂權利的遊戲,就是無論暗地裏鬥的如何凶狠,表麵上還要維係基本的和平。舉杯共飲,談笑風生,伺機尋找對方的破綻,以便在下一次爭鬥中搶占先機,置對方於死地。


    “恭喜,聽說楚少要訂婚了,我今天是特意來拜訪未來的楚家少主夫人的。不知婚禮何時舉行?”奧格華微笑著,向楚韻峰舉起酒杯。


    和一般軍人給人的刻板感覺不同,奧格華身為遠星艦隊的核心高層人物,卻有一種華麗的張揚。


    反觀楚韻峰,明明是富貴到了極點,卻如萬年冰潭般深沉。


    麵對奧格華的恭喜,楚韻峰淡然一笑:“我的私事,難得閣下掛念。遠星艦隊一切安好?納爾遜司令的身體怎麽樣?”


    他輕描淡寫地避開實質性問題,還反將了一軍。任何集團裏,一把手的健康都是非常重要的情報。


    “一切都是老樣子,總司令的身體硬朗的很。聽說你家老爺子,前些日子好像病倒了?”奧格華不動聲色地把球踢了回去。


    “我家老爺子前段時間操勞過度,休息兩天就恢複了。聽說閣下這次來光耀星,是要采購一批軍火?”楚韻峰試探道。


    “不過是例行公事,補充一點庫存而已。”奧格華語氣輕飄地回道。他這次的采購訂單非同一般,若是被楚韻峰知道,定會引起對方的警惕。


    “哦,例行采購,居然要閣下親自出馬,真是有些令人意外呢。”


    “因為我好久沒來光耀星,所以想趁這次機會公費旅遊。”


    “閣下說笑了,有什麽需要,請盡管說,軍火生意是我的長項。”


    “沒問題。軍備采購,肯定是繞不開你!”


    談笑風生間,兩人完成了第一回合的試探,彼此都明白,對方的話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還需回去後結合各個渠道獲取的情報,再進行綜合判斷。


    兩人還準備再寒暄幾句,這時風中傳來一陣飄渺的音樂。奧格華神色微凝,側耳傾聽了一陣,轉頭對楚韻峰說:“抱歉,我還有些事,先失陪了。”


    等奧格華的背影完全消失後,楚韻峰才不慌不忙地離開花園,向著音樂傳來的方向走去。音樂是從下麵的廳裏傳來的,想必是那些名媛又在玩什麽無聊的才藝表演的遊戲了。奧格華似乎很在意著音樂,他心中好奇,便跟了過去。


    走到二樓回廊的欄杆旁,他看見樓下聚著許多女士,也看見了站在對麵欄杆後的奧格華。


    果然是有戲。


    楚韻峰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似乎嗅到了奧格華的秘密。可是當他看清樓下舞台上正在彈奏古箏的人時,不由神色大變。


    竟是千帆!


    他看看千帆,又看看對麵的奧格華,隻見奧格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千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一個念頭閃過楚韻峰的腦海,莫非他們認識?


    他頓覺整個人的感覺都不好了。


    樓下廳裏,千帆的古箏演奏已近尾聲: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隻相似。


    ……


    曲調如泣如訴,百轉千回,最後留下一串嫋嫋的餘音,令人無限悵然。


    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後,她的手腕停留在古箏上方,微微調息,然後抬頭,平靜地望向台下。


    一片靜寂,幾乎所有人都是一臉如夢如幻的恍惚,仿佛還沉浸在琴聲的意境中。許久,有人開始鼓掌,先是劈劈啪啪的幾聲,然後掌聲越來越響,連成一片,最後成為極其熱烈的喝彩。


    蘇菲站在舞台邊緣,臉色極其難看。她本來準備等千帆出乖露醜後,趁機奚落一番,一雪前恥的。結果卻沒想到,千帆古箏演奏的如此美妙,征服了在場所有聽眾的心。


    一時間進退兩難,是應該若無其事地上前恭賀讚美,還是應該悄無聲息地退下,承認失敗?


    她沒有猶豫太久,因為千帆不準備放過她。


    輪椅向蘇菲駛來,全場的目光集中在了兩人身上。蘇菲禁不住挺直了腰板,她提醒自己,絕不能退卻,她才是女神,萬眾矚目的第一女神。


    “蘇菲小姐,覺得我演奏的如何?”千帆問道,明明是帶著笑的容顏,眼底卻分明閃爍著寒光。


    “還行。”蘇菲打死都不願意承認對方的成功,聽到台下響起不甚讚成的噓聲,她補充道:“不過你竟然會演奏古箏這麽生僻的樂器,真是令人驚訝!”


    千帆臉上笑容不減:“一點雕蟲小技而已,沒什麽值得稱道的。說實話,要比才藝的話,鋼琴古箏都沒什麽意思,要不,我們玩點別的?”


    這明擺著是挑戰,蘇菲勉強笑道:“淩小姐想比什麽?”


    千帆微微一笑:“我記得蘇菲小姐是星烽戰隊的隊員,正好,我們明天和星烽戰隊有一場比賽,不如我們就在戰場上一較高低。”


    此言一出,一片訝然。蘇菲吃驚地睜大眼睛,上下打量千帆:“你是要上戰場?”


    “我的位置是教練席。”千帆笑語盈盈:“如果我能親自上場,挑戰蘇菲小姐豈不是太不公平?”


    嘲諷技能滿點。言下之意是說,如果她能上場,蘇菲哪是她的對手?


    蘇菲豈會聽不出來,眼底閃現惱怒,冷冷回道:“不能和淩小姐在戰場上較量,真是太遺憾了!”


    意思是,她才不怕呢!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激起對方爭強好勝的心。千帆回道:“不必遺憾,你雖然沒法和我較量,但你可以和我的隊員較量。他們都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如果你能打敗他們中的任何一人,都算是我輸了。”


    挑戰狀已經發下,就看對方接不接了。


    蘇菲緊抿紅唇,麵籠寒霜,死死盯著千帆:“如果你輸了,會如何?”


    “離開光耀星,永不踏入半步。”


    千帆回視蘇菲,一字一句、無比清晰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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