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晨醒來的時候,正值拂曉時分。淡粉色的霞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射入,在床前投下一線柔和的光。


    他掙紮起身的聲音驚動了睡在沙發上的小墨。猶如一隻守護的黑豹,小墨翻身而起,動作敏捷而又悄無聲息地竄到病床邊,隔著咫尺的距離,看著夏晨艱難地坐起身來。


    夏晨隻覺頭有些悶沉,嗓子很幹。他伸手摸上床頭櫃上的水杯,雙手捧起,仰起脖子,咕咕嚕嚕一飲而盡。放下杯子,他又在床上坐了一小會,等頭腦中悶沉感覺消散些許,才抬頭來,打量四周。


    “千帆呢?”他問道,聲音嘶啞低沉。見到小墨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千帆也在這裏,他可不指望冰冷桀驁的小墨會單獨留在醫院裏陪護自己。


    “還睡著。”小墨壓低聲音回道,向位於房間另一頭、被屏風隔著的陪護床位看了一眼。


    “哦。”夏晨應了一聲,心境一時間有些複雜。有甜蜜——因為她守著自己;有自責——他讓她擔心了,有心疼——她大賽之後也很累了,還在醫院裏徹夜陪護他。


    他試著下床,才抬腳走了兩步,眩暈感再次襲上頭腦。小墨一把扶住了他,說著攙扶,手上的勁道卻很重,掐的他手臂生疼。


    夏晨驚詫地望向小墨,隻見幽暗中,小墨一雙熔金的眸子閃爍著駭人的寒光。他知道小墨對他的態度一向很別扭,可是他才剛剛從昏迷中醒來,又怎麽惹到這家夥了?


    “怎麽啦?”夏晨微微皺眉,不解地問道。


    “你現在還很虛弱,我不和你動手。”小墨沉著臉,語氣不善:“我隻問你一句,昨晚你對小帆說了些什麽?”


    夏晨被問到了,眼底閃現一絲茫然:“我說什麽了?”他明明一直在昏迷中啊!


    見夏晨的反應不像是作假,小墨的態度才緩和下來。他鬆開夏晨,臉撇向一邊,冷哼道:“不記得就好。對了,別動不動就受傷,多少人在為你擔心?”


    夏晨搖頭苦笑,他也不想受傷啊!他不再理睬小墨,知道那是個傲嬌別扭的家夥,一方麵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另一方麵卻又在自己被地獄騎士惡意傷殘之時,冒著被處罰的風險也要為自己出頭報複……唉,人心就是這麽複雜,並非對你微笑的人才是真正的朋友,反倒是成天擺著一張臭臉的人,關鍵時刻才見真心。


    他在晨曦中站定了一小會,然後挪動著輕悄的腳步,向陪護病床走去。


    屏風之後,陪護病床上,千帆正掩著被子,靜靜地睡著。金色晨光透過屏風的縫隙,在她臉上投下明暗的光影。


    她的睡容嫻靜而又美好,睫毛低垂,櫻唇輕抿,小巧的鼻尖映照著晨光,泛著晶瑩潤澤的光。


    這樣的她,少了幾分白日裏揮斥方遒的英氣,卻多了些許恬靜嬌弱的柔美。


    夏晨凝視著她,再一次,心中湧現一股強烈的衝動。他願意付出一切代價,隻為能保護她這一刻的安寧美好。


    小墨的手扶上了屏風邊緣,他也如夏晨一般,深深凝視著睡夢中的千帆。隻是不同的是,他那對熔金的眸子深處,燃燒著灼灼的火焰,恨不得能將那具嬌柔的身子燃盡,融入自己。


    在兩人的注視下,千帆慵懶地睜開了眼睛,迷蒙的視線中看到一個英挺的輪廓,是夏晨,她猛的坐起身來,稀鬆的睡眼中射出驚喜的光芒:“你醒了?”


    “嗯,已經沒事了。”夏晨微笑著回道。他走到床前,扶千帆起身,坐上輪椅。


    千帆昨晚是和衣而睡的,隻脫下了外套。裙子睡得有些皺,不過坐在輪椅上,也看不太出來。潔白的絲綢襯衣將她的上身勾勒的曲線畢露,兩個少年的目光不約而同暗沉了一下,小墨拿起外套給她披上。


    夏晨走到窗前,嘩的一聲拉開厚重的遮光窗簾,晨光如流水般傾瀉進來,給房間鍍上了一層清澈明麗的金色。


    千帆招手示意夏晨過來,夏晨走到輪椅前,單膝跪下,漆黑的雙眸溫順地望著她。她握住他的手腕,凝神探入精神力,嗯,恢複的不錯,精神力之海平穩,隻是稍稍有些虛弱。


    “等會歐文醫生會來給你檢查身體,如果沒事的話,今天就能出院。回去後,我再幫你修複精神力。”千帆說道。


    夏晨點頭,自責地說:“抱歉,讓你擔心了。”


    “不,我也有責任,當時我應該早點命令其他隊員去支援你的……”千帆語意未盡,輕柔地微笑:“不管怎樣,我們得到了最好的結果,是吧?”


    不錯,確實是最好的結果。伊奧蘭戰勝了衛冕冠軍星烽,夏晨擊敗白淵,下一場對光冕的冠軍賽也能如期進行。


    然而這其中,又充滿了險惡。如果夏晨敗給了白淵,如果沒有奧格華的施以援手,如果無法參加下場冠軍賽……


    很多時候,我們做事猶如賭徒一般。還有些時候,我們明明知道有更好更穩妥的選擇,卻偏偏選擇最艱難的那一條路。


    這就是人的矛盾吧!如果一切選擇都基於理智和利益,那麽這個世界該是多麽的無聊?


    “但是有一點,我不得不批評你。”千帆斂去微笑,神色嚴肅起來:“你不應該向我隱瞞傷勢。你威脅醫生不準告訴我實情,還擅自篡改了光腦中的診斷報告,是吧?”


    夏晨垂下了頭:“對不起,我隻是擔心……不能參加比賽。”


    千帆輕輕歎氣:“你的心思我能理解。但我是主帥,我絕不希望隊員在賽事上對我有任何隱瞞。如果你有什麽擔心或是不確定的,也應該告訴我,讓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這才叫團隊。”


    夏晨低頭沉默,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對,但這一切都是不想讓她擔心。還有更深一層的原因,他生怕自己表現的不夠優秀的話,就會失去站在她身邊的資格。


    “抬起頭來。”千帆命令道。


    夏晨被迫抬起頭來,接觸到她那雙清澈而又犀利的眸子。


    “我們曾立過誓言,榮辱與共,不離不棄。”她注視著他,緩慢而清晰地說道:“請你一定要牢記這一點,任何時候都不要忘記,更不要懷疑。”


    “永遠不會。”他堅定地回道,眼眶濕潤,胸中有一股強烈的感情在起伏湧動。


    門外響起喧雜的腳步聲,不用開門,也知道是戰隊的另外幾隻來了。冷軒,藍迪,丹尼爾,再加上喬森大叔,捧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一湧而進。


    “夏晨,你好了?”


    見夏晨精神的樣子,眾人欣喜地奔上前來問東問西,原本安靜的病房頓時間充滿嘰嘰喳喳的吵鬧聲。


    “來,來,來,我帶了早餐。隊長最喜歡的包子油條加豆漿!”藍迪吆喝道。


    “我給隊長帶了抱枕,本以為隊長還會在床上躺一天呢。”丹尼爾說。


    “這是換洗衣服。”冷軒把一袋衣服扔給夏晨。


    “我帶來了光耀星百年老店的蛋撻,今晨早起去排隊,排了半個小時才買到的。”喬森打開了包裝精美的糕點盒,自己首先一手抓了一個蛋撻就往嘴裏塞。


    趁眾人哄搶蛋撻的時候,冷軒來到千帆身邊,遞給她一個衣物袋:“這是r7幫你收拾的換洗衣服。”


    “謝謝。”千帆回道,不由心想,冷軒這個人其實有時挺細心的,像換洗衣服這種小事,藍迪他們肯定是想不到。


    “這是你的。”冷軒把另一袋扔給了小墨。


    千帆和小墨依次去盥洗室換了衣服,又和大家一起吃了早餐,歐文醫生推門進來,一眼看到病房裏熱鬧的樣子,禁不住笑了:“早上好,大家都在啊!”


    “早上好,歐文醫生。”千帆微笑著回道:“今天還請你繼續關照。”


    夏晨從夥伴的包圍中走出來,一臉感激地說:“多謝歐文醫生,我現在的感覺非常好,可以出院了吧?”


    “我還需要對你做個全身精密檢查。”歐文回道,轉頭對千帆彬彬有禮地說:“可以請你和你的隊員們回避一下嗎?”


    千帆於是帶眾人退出病房,在外麵的走廊等候。半個小時後,歐文推門出來,一臉微笑,如沐春風:“夏晨恢複的非常好,可以出院了。”


    “嗷嗷嗷!”少年們發出歡快的吼聲,一窩蜂地衝進病房,迫不及待地要為夏晨慶賀。


    千帆的輪椅留在最後,小墨照例護衛在她左右。歐文像是有話要說的樣子,微笑的眼神示意千帆稍留片刻。


    “歐文醫生,真不知該如何感謝你才好。請轉告奧格華閣下,我淩千帆定不會忘記他此番援助之恩。”千帆真摯地說。


    歐文謙虛地微笑:“身為醫生,救死扶傷,是我的本職。奧格華閣下那邊,我會轉告的。其實我個人還有些話,想對淩小姐說。”


    “請講。”


    “恕我冒昧,我昨天徹夜研究了淩小姐的病情資料。”


    千帆微笑的神情有瞬間的凝結,她注視著歐文,等待著他的下文。


    “確實,一切數據都表明,現有的醫學手段對你的雙腿措手無策,無論是光子修複,還是納米手術,但那是兩年前的情況。如果淩小姐願意,我想再為你做一次精密詳細的檢查,也許情況會有所不同。”歐文誠懇認真地說道。


    千帆微微沉吟。這次回光耀星,她的確打算做一次精密複查,雖說在伊奧蘭她每三個月一次的定期檢查從沒落下,但畢竟,伊奧蘭條件有限,醫療水平無法和光耀星相比。


    歐文身為醫學院士,水平怕是比那些曾為她診斷過的名醫專家還要強,由他診斷,也許能發現什麽。


    千帆心中閃過一絲希望之光,她點頭回道:“非常感謝你的關心和建議。等決賽結束,我就去找你。”


    歐文微笑翩翩:“好的。我會在光耀星待上幾個月,做一些醫學交流工作。歡迎你隨時聯係。”


    待歐文離開後,小墨一把扶住輪椅,轉到千帆麵前,目光灼灼,閃爍希望和喜悅:“小帆,他也許能治好你的腿!”


    千帆淺淺勾起唇角:“也別抱太大希望,記住一句話,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一定能!”小墨無比堅定地說:“即使他不能,以後我也一定會找到辦法,治好小帆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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