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曆3110年1月7日,被趕回黑域邊緣的聯邦遠征軍和追擊的新人類帝國艦隊主力正麵遭遇,展開最後的生死決戰,史稱黑域之戰。


    這是聯邦三百年來最慘烈的一場戰事,遠征軍主帥阿諾德上將陣亡,上萬艘星艦化為殘骸,加上先前的損失,出征時一千三百萬的兵力逃回聯邦的不到二百三十萬人。


    至此,聯邦入侵新人類帝國的戰爭徹底宣告失敗。如果這場戰爭中,聯邦方麵有什麽收獲,那就是領教到了新人類帝國的實力,以及為自己樹立了一個強大無比的敵人——新人類帝國皇帝安德森墨菲。


    “犯我帝國者,雖遠必誅!”


    帝國皇帝在戰勝宣言中的結束語,擲地有聲,震撼星河,令百萬光年外的聯邦政府戰栗惶恐。


    光耀星首都城宇宙港。


    大雪飄飛中,一艘銀灰色的中型星艦緩緩降落,氣流掃過地麵,卷起漫天雪屑,揚起地麵迎接人群的衣襟發絲。


    千帆披著雪白的狐裘披肩,在藍迪、丹尼爾、淩楓、淩宏四人的護衛下,緩步走下舷梯。人群中走出幾人,穿過風雪,快步迎了上來,領頭的一人正是夏晨。


    “千帆!”


    夏晨眉眼間是抑製不住的喜悅,他和她分別月餘,此時既有重逢的歡喜,也有局勢好轉的振奮。


    “夏晨。”千帆微微一笑,和他輕輕擁抱,彼此交換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


    她此次歸來,有兩件要事,第一件是接任淩家家主,第二件,是追究楚韻峰的戰敗責任。


    冷軒和戴維寧跟在夏晨身後,千帆先和冷軒握手:“辛苦了,這段時間多虧有你在光耀星照應。”


    冷軒致以風度翩翩而又謙恭有禮的一笑:“能為你效勞是我的榮幸。”


    她又和戴維寧握手,語氣複雜地說了句:“連累你受苦了!”


    聯邦戰敗後,最高執行委員會遭到質疑,上下兩院恢複職能,成立戰敗審查會。權力過渡時期,政府機構一度混亂,夏晨和冷軒趁著這個時機,以審查會的名義,強行從國家安全局帶走了戴維寧。


    戴維寧在獄中吃了一番苦頭,楚韻峰的人企圖逼迫他承認伊奧蘭機甲集團向公明黨提供非法資金、進行權錢交易,用盡各種手段,甚至非法上刑,所幸,他熬過去了。


    “沒什麽,一切都過去了。”戴維寧回道,帶著透徹豁達的微笑。


    和心腹們打過招呼後,千帆迎向淩家派來的接機人員。藍迪和丹尼爾駐足,笑嘻嘻地和夏晨冷軒擁抱問候;淩楓和淩宏則跟著千帆身後,同是親衛,兩撥人出身不同,一目了然。


    淩楠身處淩家人的擁衛之中。他其實和夏晨等人更為親近,但隨著年歲漸長,他也開始明白自己的身份立場。


    如果說在伊奧蘭集團,千帆是把夏晨視作自己的接班人的話,那麽在淩家,她則是把淩楠視作自己的接班人。


    “姐姐!”淩楠滿心歡喜,張開雙臂撲了過來。他如今比千帆還高,卻還是像個孩子般,把頭埋在千帆頸窩磨蹭了一陣,才戀戀不舍地鬆開。


    楚韻峰掌權時期,淩楠和他母親被秘密接送到了伊奧蘭星,直到三天前,才返回光耀星。事實證明,千帆轉移他們的決定無比正確,因為國家安全局的人也曾大搖大擺地光顧淩府,搜查無果後才悻悻離去。


    和淩楠擁抱之後,千帆又和幾位族人一一寒暄,然後被眾星捧月般地迎上了專車。十幾輛懸浮車隊排成一列,浩浩蕩蕩,引起路人紛紛側目,猜測這是哪家的排場。


    車隊在淩府門前的大道上降落,然後依次開進正大門。仆人早就恭候在道路兩旁,在一片整齊劃一的“恭候少主回府”的聲音中,千帆下車,款款步上議事大廳的台階。


    冊立新家主的元老會議正等著她,站在門口,環視裏麵一張張熟悉的麵孔,千帆禁不住想起六年前,她闖入元老會議、阻止淩睿另立少主的情景。


    那時,她雙腿剛剛恢複,勉強能夠站立行走,而現在,她不僅完全恢複健康,實力也基本複原。


    如果說當年她還需要玩虛虛實實的遊戲的話,那麽現在她隻需昂首挺胸地走進去。


    一片肅靜,所有人起立,無論是到場的,還是遠程參加視頻會議的。


    千帆首先看到了她那位野心勃勃的堂叔淩明正,四目相對,淩明正衝她點頭致意,談不上熱攏,但也比以前的故作矜持多了點主動示好的意味。


    千帆走到會議桌上首,才看見被眾人遮擋坐在輪椅上的家主淩睿。和上次見麵相比,他身周多了幾根輸氧管子,看上去更虛弱了,頭靠著椅背,正處於昏昏欲睡的狀態。


    一旁的淩明正想出聲提醒淩睿,卻被千帆抬手阻止了。她按上了淩睿的肩膀,喚了聲:“大伯。”


    淩睿從半睡半醒中驚醒,抬頭看見千帆,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微笑:“千帆,你到了。”


    千帆沒有回答,隻是安靜地微笑,然後抬頭,對所有站著的人說:“大家不必多禮,都入座吧。”


    她的聲音溫婉平和,不複當年的咄咄逼人,可是所有人都能從中感受到一種氣勢,一種掌控全局篤定從容的氣勢。


    淩睿直起背脊,顫顫巍巍地取下手中的家主戒指,交到千帆手中,然後緊緊盯著她把戒指帶上,才如卸去全身力道般長長籲了口氣,重新坐回到輪椅裏。


    “我的使命結束了,從此以後,淩家便是你的。”說完這話,他頭靠著椅背,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千帆抬起纖纖玉指,半是自己端詳,半是向人顯示。家主戒指和涅凰手環帶在她的同一隻手上,一個象征著權力,一個代表著力量。


    會議室裏一片震懾的寂靜,千帆收回落在戒指上的目光,麵朝眾人,開始發言。


    “從今天起,我便是淩家的家主。我想,諸位對我的經曆都很了解。八年前,我接手的伊奧蘭機甲隻是一家即將倒閉的鄉下工場,而如今,它已成長為舉世矚目的商業帝國;半年前,我接手的綠蘿星,還是一顆政局不穩風雨飄搖的邊緣行星,而現在,它成為一顆民心凝聚安定穩定的星球。之所以提這些,是想告訴你們,如果你們中的任何一個,對未來有所不安的話,那麽解決不安的最好方法,就是相信我。”


    她頓了一下,明亮的目光環視全場:“相信我,追隨我,奉獻你們的忠誠和能力,那麽我能夠給予你們的,會比你們想象中的還要多。”


    會議室沉默了一瞬,然後響起整齊劃一的聲音:“願誓死追隨家主!”


    繼任家主後的第三天下午,琉璃閣的辦公室裏,千帆正在處理公務,通訊器響了起來。她從層層疊疊的光屏中抬眼,一邊揉太陽穴一邊低頭看通訊器,當看到那個熟悉的號碼時,唇角禁不住挑起一絲微笑。


    是音頻通訊,接通後,傳來夏晨溫潤如玉的聲音:“千帆?”


    “嗯。”千帆應了一聲,含笑問道:“現在打電話,是有好消息告訴我?”


    “是的。”夏晨的聲音平靜依舊,千帆卻聽出了隱隱的激動和興奮,“公明黨剛剛進行了推舉新黨首的表決,我當選了。”


    我當選了。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從他口中波瀾不驚地吐出,在聯邦政壇卻是要掀起一場風雲巨變。


    盡管這個結果在千帆的預料之中,她依然有種喜悅自心底溢出的感覺,“祝賀你,夏晨。”


    “謝謝。”夏晨內斂的聲音裏暗含著感情,“謝謝你,千帆,沒有你,我走不到這樣的高度。”


    千帆淺淺勾起唇角:“你還能走的更高更遠。”


    夏晨之所以能夠順利當選,和他返回聯邦的時機密切相關。當時,幾乎所有公明黨的重要成員都在楚韻峰的迫害下銷聲匿跡,是他最先公開露麵,號召民眾,組織反戰遊、行,抗議楚韻峰的戰爭政策,以及對公明黨的迫害。


    恰在那時,聯邦戰事呈現敗勢,楚韻峰焦頭爛額,分不出心來對付公明黨人,這給了夏晨發展壯大的機會。


    戰敗之後,公明黨恢複活動,夏晨在黨內被視作英雄般的存在,威望高漲。再加上他以前的表現也很優秀,人脈廣博,謙虛謹慎,富有才華,所以加入時間才不過三四年的他,一舉被推選為黨首。


    此外,還有兩個微妙卻不可忽略的影響因素,一是千帆繼任淩家家主的消息。她本來就是公明黨的大金主,和夏晨的密切關係眾所周知,她地位的提升也隱性增強了夏晨的實力;二是前黨首黎致遠的遺孀葉明薇給公明黨人發了一封公開信,裏麵提到她被捕入獄後,是夏晨救了她,並為她提供庇護,這令許多緬懷黎致遠的人對夏晨心存感激。


    此後不久,在公明黨占多數席位的下議院的選舉中,夏晨又當選為議長。至此,他達到了一個平民出身的人所能達到的政壇最高峰。


    但千帆卻淺笑著對他說:“信不信,我還能送你到更高的位置?”


    夏晨成為下議院議長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否決楚韻峰出任首相的決議,再次向上議院提出。


    上議院不得不對元首案進行重新表決。


    這是千帆第一次參加上議院的會議,繼任家主後,她理所當然地取代淩睿,獲得上議院裏屬於淩家家主的那個席位。


    她一出現在門口,就立刻引起了全場的矚目。上議院八十三個席位,一半以上都是老頭,她幾乎可以算是最年輕的議員。


    也是最耀眼最引人注目的議員。


    淩明正比她先到,見她進來,本準備起身迎接的,卻有人比他動作更快。腓特烈毫不避嫌地衝到門口,露出熱情洋溢的微笑,朝千帆伸出手來:“淩小姐,恭喜你當上淩家家主。”


    眾議員的眼珠跌落一地,這還是那個平日裏傲慢無禮、目中無人的墨洛溫家的少主嗎?怎麽一見到淩家家主,整個人的畫風就變了!


    上議院議事堂的坐席排列呈階梯狀半月形,完美地詮釋了聯邦豪門內部的地位階層。第一排是五名執行委員的席位,第二排是十大家族的席位,再往後,則是其他家族的位置。議員間的地位高低,說話權重,一目了然。


    千帆坐在第二排偏左的位置,她右邊是腓特烈,左邊是淩明正。彼此交談幾句後,主持會議的秘書長走上主席台,宣布會議開始。


    千帆聽著秘書長那千篇一律、毫無新意的開場白,目光掃過前排執行委員的席位。五個席位,隻坐了四人,楚韻峰沒有來。


    難道是他知道自己必敗無疑,所以連最後為自己投一票的權力都放棄?千帆有些奇怪,這不符合楚韻峰的性格。


    會議第一項議題是關於楚韻峰元首案的再投票,議員們紛紛按下自己麵前的表決按鈕,中央大屏幕上實時顯示票數,最後結果是:


    讚成:三十八,反對:三十一,棄權:十四。


    根據新憲法,被下議院否決打回上議院的議案,想再次通過,需要四分之三以上的票數,而如今的表決結果,楚韻峰連半數的支持都沒有獲得,可謂是慘敗。


    千帆和腓特烈彼此對視一眼,慶祝勝利。


    秘書長清了清嗓子,正準備宣布元首案不通過時,這時,緊閉的議事堂大門忽然打開,一人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正是楚韻峰。


    滿場愕然,腓特烈嘲弄道:“他現在來幹嘛?讓大家看他落敗的樣子?”


    千帆心下微沉,以她對楚韻峰的了解,楚韻峰絕不會輕易承認失敗,更不會自取其辱。他現在才露麵,難道是還有什麽後招?


    楚韻峰大步登上前台,直接搶了秘書長的位置。腓特烈帶頭起哄:“你上來幹嘛?發表落敗宣言?”


    楚韻峰不理會腓特烈的冷嘲熱諷,冰寒的目光掃視全場,然後一種嚴肅的、充滿威勢的聲音說道:“新人類帝國的艦隊已經攻破我邊境防線,全人類正麵臨生死存亡的危機時刻,諸位還有心思在這裏內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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