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三個文縐縐的小孩子,靈棲也沒興趣再爆發出什麽凶神惡煞的氣勢。


    應該說除了芭芭拉女騎士的情況特殊,請來上層存在助力,才有資格叫靈棲動些筋骨。


    對於其他小輩,若是還大張旗鼓地應對,就純屬大人欺負小孩,叫靈棲老臉都沒地方擱。


    而剩下的三個人,神態各異。


    巫女裝的男子天草,陰沉詭秘,眼睛死死盯著靈棲,實際上背後已經在準備逃遁的法術。


    靈棲先前在燁良辰的記憶中已經了解幾位小菜鳥的簡單信息,天草的修行門路是屬於鬼神會。


    但天草的道統名號為“明神社”跟芭芭拉那種尊崇一位高大上的強力偶像不同,他們講究“世間有八百萬神靈,棲身一切事物。”


    小到草鞋雨傘,大到日月雲天,都有神靈在推動運作,甚至就連廁所馬桶中都住著廁所之神。


    同時,明神社認為神與人的關係是互相依存,正因為人們堅信著神的存在,那些“鍋碗瓢盆神”就真的存在,並且會給信仰他們的人以幫助。


    同樣的,如果亂七八糟的神靈們不經常顯示奇跡,久而久之人們不信了,它們就會真的消失隕落。


    而這種“神跡”,不一定是要順應人們的祈,做好事,有的神靈被信仰之力創生之後,卻做出種種惡行,同樣是刷存在感的方式。


    試想一個神總是做惡,逼得管轄下的居民不得不經常祭拜,供奉犧牲,那可比溫和軟弱的善神近境快多了。


    “人為萬物之靈,所以人的願力其實是很強大的資糧。人類修行的好處是速度極快,而壞處就是容易死,且在修行道路上必須飽經磨難。”


    靈棲心平氣和,當著這些小輩的麵又忍不住誨人不倦起來:


    “你們鬼神會的道統,是把願力委托給外物,乃至憑空創造出個偶像,去承擔因果,這樣自身規避了磨難與歧途,隻需埋頭提供念想,就能養出修行進境迅速的助力。”


    “同時,如果這個偶像得到很多人的信仰,那積沙成塔,修行速度更加一日千裏,隨後這個偶像到達大境界,提攜起部下事半功倍。”


    “所以了,信仰唯一神的宗教派係是挖深坑築高塔,信仰萬物神的派係則是廣撒種多積糧,根本原理是一樣的......投機取巧!”


    她笑盈盈地素手一伸,就把天草所持禦幣換到自己手裏,而對方根本就沒感覺,就好像是自己主動送出去的一樣。


    畢竟大高手一席話提綱挈領,寥寥數語就把整整一個大流派的修行路數解釋得透透徹徹,難怪小輩聽得懵懵懂懂,瞬間失神。


    而靈棲先前一直展現出大魔王的威懾,現在一下子變成不經意間施展障眼法小偷,風格轉換太快,也叫人無所適從。


    “你這幡兒以屍油浸泡,等於是最高密度地保存大量人類精舍,最易吸引孤魂野鬼前來寄宿,卻是走了偏門,不算虔誠發願。”


    靈棲分出一股神念探查,發現禦幣中果然封禁數百頭魔獸精魂。


    從氣息來看,是來自母星魔瘴之海。


    它們都是至少開過竅,有過自發修行意願的獸魂。


    這就比一般隻知捕獵血食的獅虎之類高明一些,但還沒達到靈智徹底通透的程度。


    想必以那妖人天草的水平,更高級的獸魂他也收集不來。


    在滔天魔焰下,就算底蘊豐厚,修行到相當境界的真正靈獸都難以幸免,這些僅比懵懂野獸強一線的存在更是遭遇大劫,成為遊蕩冤魂。


    “此等邪門法器,害人不淺,你這人也是陰陽怪氣,心術不正......老夫我就沒收了。”


    靈棲在禦幣中發現不少慟哭哀嚎的獸魂,在魔瘴中翻滾,有些意動。


    上萬年來,溺亡於魔瘴之海中的,有潛質的靈獸,不知凡幾。


    它們比人類靈魂單純,所以更顯得堅韌些。


    比如最普通的獸類,哪怕是豬,唯一的念頭就是吃吃睡睡,簡單直接,反而不容易被魔焰煉化消散。


    更別說開竅的獸類,念頭是吐納天地靈氣,向往更高層次的爬升。


    不像人類地魂最容易被各種誘惑和雜念左右,搖擺不定,分崩離析。


    其實若是智慧更高的動植物精怪,也會和人類一樣,念頭紛雜。


    反倒是這些出於初步開竅,懵懵懂懂的生靈野獸,心念靈魂最為堅韌。


    它們們在這個時期遭到魔瘴浸沒,甚至可以看做是一場機緣,肉身雖然被毀,可靈魂卻以魔瘴充滿,壯大,念頭專一,進無止境。


    這些獸魂向往境界爬升,但卻不會真正滿足,沒有了階段性的退轉。


    在魔瘴中熬煉,苦則苦矣,但又無路可退,隻有掙紮這一條道,導致心念愈發純一。


    若是可以營造座聚靈法陣,超度這萬年來積累的魂獸,讓這些獸魂念頭集中起來有方向性地催動母星淨化事業,又能增添一處充滿活力的源泉。


    天草發現手中的法寶被偷,尖聲怪叫:“八嘎!我的禦幣中封存了三年來魔瘴之海收集的凶惡怨靈,是要供奉給須佐大神的!”


    這家夥不吱聲的時候隻是略顯陰沉,還有那麽點病弱內向蒼白小女子的模樣,可是一旦說出話來,尖厲的公鴨嗓就暴露出來:


    “天草你,是個男人?!”第一個驚訝出聲的居然是慕仰雪。


    這個古裝女子素來沉靜典雅,就算被靈棲第一個襲擊,並且悄無聲息地截斷了她與法寶古琴的聯係,大小姐也一直不驚不躁,清冷穩當。


    “那你總來跟我和芭芭拉一起洗澡,還以氏族習慣為由,一直穿著名為浴衣的風俗物遮擋身體......原來你是個淫賊!”


    慕仰雪嗔怒氣極,抬手就要給天草一個耳光。


    與此同時,另一個又氣又怒的人也騰地蹦起,要跟天草拚命!


    “哇啊啊,什麽?這惡心的妖人,居然,居然......我必殺你!”


    此人乃是鍛真,與慕仰雪同為古裝打扮,並且因為武器是長劍,而被靈棲主動照顧的小夥子。


    他應該是對慕仰雪有感情,但同為古風的矜持,把悸動埋藏心底。


    鍛真早就注意慕仰雪,她那麽的純潔天真,平時看起來是在思考事情,清雅睿智,其實什麽都沒想,這是個可愛的讓人心都化掉的女孩子啊。


    結果雪兒女神居然會被那種惡心家夥輕薄到?


    而且雪兒女神就那麽毫不設防地,把自己沐浴被天草那混蛋窺視到的事情給講了出來......


    這種事情,鍛真小子在怒極的情況下,都會猛然意識到要緘口,不能複述出來給雪兒女神傷口上撒鹽。


    但雪兒女神自己怎麽就自己就粗心了,把那天草混蛋的惡行吐露!


    可是若不是慕仰雪直率天真,鍛真恐怕也想不到天草混蛋那麽惡心?


    總之一切的一切,讓鍛真腦子裏已經亂成一鍋粥。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雪兒女神居然還要動手打那惡心的混蛋......


    那麽簡單可愛的慕仰雪,那麽清雅端莊的姿容,那麽直率不設防的雪兒女神啊!


    真是太可愛了......


    不對,現在不是胡思亂想心上人可愛的時候,雪兒女神還沒意識到嗎,這一掌絕對不能沾到天草這惡心混蛋啊,這是何等的玷汙啊啊啊啊!


    刹那間,暴起發難的鍛真以指為劍,陡然迸發出一道血氣之刃,隔著十米開外就要捅死天草。


    “嗯?好苗子!”


    靈棲瞬間想嗅到了鹹魚的貓咪,瞳孔都豎立起來了,這是她進入還血境後越來越多地適應魔族軀體習性的小表現。


    幾個小輩的心路轉換,固然是在電光石火之間發生,但靈棲是高手嘛,這轉瞬之間的種種細節,她都映在心裏,明鏡兒似地。


    慕仰雪一副世家大小姐飽讀詩書儀態萬千的樣子,實際上天真爛漫,樸實無華。


    鍛真初看急功近利,浮躁衝動,但在兒女情長的上頗有細膩之處,發乎情止乎禮,也是一片赤誠。


    血氣之劍發自內心,從手法上看甚是生澀,應該是偶然從門派劍上掃過一眼,不過從未潛心練習。


    但現在他發出的一劍,實際上氣機圓滿,由心而發,有渾然天成大巧不工的妙處。


    “真不愧是我第一眼看中的孩子,也真不愧是受過跟我時代類似的古風道統,真是兩顆璞玉啊,好想看到他們成長起來的樣子......”


    “咦,我剛才有舔了一下嘴唇麽,這魔族的軀體啊,愈發地調皮隨性了,我這年歲的老古董了,怎麽放任如此頑童習性。”


    “唔,連尾巴也翹起來了......罷了,這些都是身體自然反應,畢竟是滿打滿算才出世幾個月的魔族,而我已經習慣日常嚴格按照正道法門吐納氣息,導致身體元氣飽滿,現在全身氣血,細胞,乃至神識性情都活潑得要歡呼出來,果然難以壓製。”


    靈棲對自己的身體也有些沒轍,但她並沒有強行壓製的意思。


    隻要不是嗜血發狂那種惡性的魔族本能,她還沒迂腐到刻意裝作弓腰駝背的老頭子模樣。


    當然,於靈棲的本來習慣講,心情好的時候也有小動作,比如捋捋雪白頎長的胡子......


    額,好吧,這隻能算是個習慣動作,老爺爺的神仙胡子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再說幾個小孩子打架。


    鍛真血氣長劍發自心頭,充滿至陽真念,猶如烈火灼炎。


    天草怪叫一聲,一把解開身上紅白巫女服,甩向鍛真視線。


    這一動作可微妙了,天草能夠裝扮能女子那麽久,身段瘦削可見一斑。


    他甩的衣服也是貨真價實巫女服,這類帶有職業特征的製服,也會給人下意識地仍當成女人的錯覺。


    偏偏鍛真也是個受到禮儀熏陶的長生宗修者,連番幹擾下劍指就略偏了些。


    嘰嘰嘎嘎!


    鍛真連頭帶伸出的手臂,手指,囫圇個叫紅白巫女服包裹上,而就在這衣物覆蓋的空間裏,傳來好多小鬼吱吱亂叫的雜音。


    “什麽怪物?”鍛真慌亂掙紮,手腳翻騰中,揭露出那件紅白巫女服內襯裏的奧秘......


    大量的眼珠,利齒,口器,猙獰鬼臉,觸須,仿佛某種膠質,鋪墊在巫女服內側,瘋狂撕扯鍛真的血肉。


    而甩掉了衣服的天草,身上隻有一件名為兜襠布的野蠻服飾,全身幹瘦猥瑣,原本隻在眼底略重的黑眼線彌漫到麵皮也呈現死人般的青黑色。


    他現在已經半點像女孩子的資底都沒有了。


    “天草,你的皮膚也是假的?那是跟巫女服一起甩掉的內襯?”


    慕仰雪直到這時候也沒有害怕的表情,隻是掐個劍決,在麵前浮起一把真知會派發的製式飛劍,跟鍛真先前使用的一樣。


    先前扇巴掌,是對卑鄙下流的猥瑣混蛋采取手段。


    而現在祭出飛劍,就是把天草徹底當成敵人了。


    “白癡,你們來到這混沌黑獄星區,隻是當成玩耍曆練,我明神社卻是有著光複須佐大神的使命!”


    天草也不跟慕仰雪糾纏,伸手一指被巫女服困住的鍛真:


    “蠶食吧,觸裝,八稚女!這裏所有人都是你的血食!”


    一聲令下,那具充滿臼齒,觸須的皮層徹底從紅白巫女服上脫落,糾纏上鍛真。


    皮層蒙蔽了鍛真口鼻,從皮下蠕動的扭曲痕跡,可以看到各種五官,手腳,腸髒的輪廓在滑動。


    這是一具雖然還算細膩,但蒼白得過分的活體人皮?


    鍛真雖說不是什麽肌肉壯漢,但也有著一米八,體魄均衡,玉樹臨風的翩翩公子一枚。


    但他被這層皮膚蒙上,硬生生被擠壓成個瘦削女孩的體型,其間甚至可以聽到骨骼受到壓迫發出咯吱咯吱作響的恐怖聲音。


    而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又踉踉蹌蹌地,朝慕仰雪走過去。


    一劍劈開?還是謹慎躲開?


    動武,怕傷到鍛真。


    拖時間,又覺得鍛真在人皮裏受到折磨更多。


    這人皮怪物走動速度並不快,有充分時間來思考。


    但正是這份充分的時間,讓作出決定者難上加難,抉擇受盡煎熬。


    趁著慕仰雪跟鍛真被那古怪人皮糾纏住的時候,天草本體找上來靈棲,要搶奪禦幣。


    這件東西毫無疑問也是邪門的,並且似乎比那件人皮法器還重要,天草要不顧一切代價奪回來。


    可靈棲並不想跟這貨打交道,還一腳把他踹了回去:


    “邪魔外道,來我母星作亂,本座捏死你都嫌髒了手。不過你來做兩位仙家弟子的對手,積累對戰魔道的磨礪,卻是很適合。”


    “總之你們年輕人的事情自己解決,我再跟最後一位小友聊聊。”


    靈棲走近了那位戴眼鏡的小男生。


    他配置藥水的手因為場麵混亂而暫時停下來,地上擺滿半成品的各種原料,和加熱爐具,坩堝等。


    “這是驅散邪惡藥水,清醒藥劑,妖氣固化粉末,魅魔,我已經準備萬全,不會再怕你......”


    威爾手忙腳亂丟出三四瓶藥水,章法大亂。


    不過靈棲一隻手持著天草的魔器禦幣,另一隻手單手一番眼花繚亂的接應,就把幾個藥瓶統統托在掌心,一個摞一個,脆弱而不規則的瓶子們似乎隨時要倒塌,但硬是晃晃悠悠地保持了平衡,同時半滴藥液都沒灑下。


    “怎麽看都是個普通人,可是我的預感卻直指你是最大變數?”


    靈棲給這小子一打眼,其貌不揚,哆哆嗦嗦地也沒展現出什麽亮眼特質。


    唯一的特質就是,他既然是個普通人,怎麽就有本事來到腳下這顆被稱為混沌煉獄的黑星上?


    “算了,猜下去也沒意義,幹脆直接遊曆你的記憶,一探究竟。”


    靈棲把威爾眼鏡一摘,注目凝視。


    “在下鬥玄門百貳拾柒星域,芒穀星恒極大陸,烈永國,鎖家第三十三代嫡孫,鎖狼!受過前輩教誨,特來向前輩繼續討教!”。


    冷不丁地傳來悶雷般地名號,打斷了靈棲悠閑查看一名普通人記憶的打算。


    這是先前那位頭一個被打飛的愣頭青,以武入道鬥玄門路數的世家子弟鎖狼。


    這小子遭到靈棲頭頂擊飛,外帶一句嘲諷,竟然虛心接受了批評,現在是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走了回來。


    而且一上來就自報名號,鄭重無比,連同整個氣場都發生改變。


    “嗯?有蹊蹺。”


    靈棲默默回頭,仔細打量這個雄壯好男兒。


    別的倒是沒什麽,可是這家夥回來的時機真巧啊。


    而且鎖狼此行攜帶了從外麵一步步踏進來的深厚氣勢,言行舉止若是放在靈棲的一貫標準上,又是個會令她感興趣的年輕潛力苗。


    其實,就算無視掉靈棲在個人喜好層麵上對這類可造之才分心,單說這家夥步步為營累積下來的氣勢,也正好足以震撼靈棲,令她沒法倉促地在探看威爾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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