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機感應之際,靈棲跟白豆汁都不約而同地站定內視,各自消化起剛剛得到的好處。


    白豆汁細細吸收化形丹的藥力,引導它們充盈全身脈絡,越是如此運行,越是發現靈棲贈與的這顆丹藥簡直極品到不行,包含的法力源源不斷,豈止是簡單的化形功效而已啊,連同氣血,法力都補溢滿滿,神識清明,十全大補。


    靈棲則是從白花蛇草水中汲取到這座不起眼的小山頭,從滄海桑田到人走茶涼,盛衰更替曆史,那一浮浮泉水,有海灣的苦澀,草莽的辛酸,雨雪的甘冽,亂世的血淚腥慌,治世的蒸騰躁動,貧苦有貧苦的清淡,富奢有富奢的腐臭,越是深品越能感知人間百味。


    一瓢飲下,等於去凡塵曆練十年!此水給凡夫俗子飲用當然會被擯棄,但對於特定階段的修者品嚐,卻能悟出許多平日裏做慣了靜修功課,吐納名山秀水靈氣所體會不到的感悟。


    兩人各自入定許久,山洞的石門咚隆咚隆滾起,有急促的腳步踉踉蹌蹌奔進來。


    靈棲先行警醒,感知外界響動氣息的瞬間,就已經覺察出許多信息:


    “蛇類的氣息,化形成功的煉神境修為,氣息急促,但神識穩定,並無敵意......是此地的洞主,那位蛇妖哥哥,白樹汁麽?”


    她理順衣擺,撣撣並不存在的浮灰,以客身份禮迎主人。


    結果跑進來個白衣書生,上氣不接下氣,頭上長翅的帽子也歪斜,狼狽極了,根本沒法接納靈棲禮節。


    這書生雙手懷抱,捧著一屜......包子?


    熱騰騰的包子,聞氣味還是大肥肉餡的,熏烘烘地充滿農家土豬大肉蒸熟後特有的圈養味道,實在跟修者清涼寂靜的洞府搭不上調。


    白衣書生,看到靈棲,眼睛一瞪,居然扭頭就跑:


    “唉呀媽呀,追兵都守到家裏來了,怎麽沒收到豆汁妹妹的預警!


    “哎,來者修為高得看不見底,豆汁妹妹可能已經成了蛇羹,哥哥我命也不得長久矣!”


    結果他忘記了石門已經關閉,一頭撞倒在地,籠屜中包子滾了一地,書生急得來不及管顧頭上的包子,趕緊去撿地上的包子:


    “我一條長蟲名死就死了,有緣人親手包的包子啊,尋訪十年好不容易相見的......下輩子就靠這點機緣求待重逢......我的許餡兒!”


    “道友莫慌,是本座唐突,撞倒你的......包子?雖說此前從未著手過仙肴烹製,不過既然有過就要敢當,本座賠你便是。”


    靈棲硬著頭皮,再度花費通用法力,續先前試水了並不專業的煉丹工序後,又弄出一道仙肴。


    如果說煉丹跟煉器多少還有一兩成可以借鑒的經驗,仙肴的烹製就完全是不相幹的體係。


    靈棲從袖子裏拿捏出的包子,歪歪扭扭像個枕頭,一邊皮厚一邊皮薄,油乎乎的餡料都從豁口灑露出來。


    仙肴十之有九是以各種罕見材料烹製出來,靈植做菜,玉脂為油,汲取元素精靈的光華當做葷食,采集天外極光的靈識,化作遊魚。


    仙肴對比丹藥,主要有三點不同,一是丹藥吞入腹內,需要長時間消化,絕沒有一口氣吸收全部藥性的道理。


    而仙肴則是把各種天材地寶的靈蘊激發出來,一道仙肴完成,應當在半個時辰內享用,才能保證得到最多補益。


    二是丹藥煉製的原料多是金玉礦石,如果用到仙植材料的話,都是整株投入丹爐,而如果靈獸的材料,則是牙角羽鱗之類的部件。


    可仙肴就正好相反,原料是活生生具備靈識的物種為佳,仙植都是分解出花果枝葉,靈獸就要整隻保持最大限度的活力烹調。


    第三,丹藥煉製不沾因果,往往是來客提供材料,煉丹者掌握火候即可。而仙肴的話,捕獲食材,動用刀斧,怎麽處置鍋中原料,都是十分講究,可以說這一方麵才是仙肴廚道最難入門的地方,簡直亦道亦魔,遊走於生殺兩極。


    至於其他的,煉丹所需時間曠日持久,仙肴雖然烹調時間往往很短,但對於食材的養護,則有著別樣角度的苛刻,比如露水的凝生時辰,靈獸的宰殺程序,時間地點乃至神識狀態都很有講究......


    以上種種,仙肴道統實際上是冷門中的冷門,靈棲也是因為古時門派中流傳的典籍夠多,才略知一二,這刻趕鴨子上架居然也弄出道菜來,不然也是抓瞎得很。


    實際上,她在硬件條件不具備的情況下,連尊爐火都沒有,就凝練出化形丹,無意間就是摻雜一兩手仙肴的代替手法。


    而現在搞出的速成包子,又是在鮮活原料欠缺的情況下,借鑒了點煉丹程序中的技巧。


    總之兩邊都是業餘,臨時操刀,可以說是靈棲這麽長時間來弄得最尷尬最湊合的一場拜訪。


    她看書生白樹汁那麽緊張的樣子,以為那包子絕非凡品,才硬著頭皮嚐試了古書中仙肴記載的程序,所有材料都是臨時消耗通用能量凝聚,質量自然很稀鬆,手法更是別扭,頗費了一番心血。


    果然,白樹汁瞄了眼靈棲手中包子,鄙夷得很:“這算什麽,羞辱我麽,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靈棲老臉一紅,居然無言以對:“今天拜訪,確實是急促,根本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不過這正是我前來找道友協商的事情!”


    “我打算在這座山頭開辟座門派,發展起來自然產出靈寶無數!別的不敢講,這一套經營之道,我還是很有心得地。”


    “然而此山已是道友盤踞之地,先入為主!按照規矩,定然要征得道友同意,特來相商。”


    靈棲言辭懇切,白樹汁卻充耳不聞,隻是抱著包子發呆:


    “許餡兒,你我三生有緣,這一世終於又叫我遇見了你,此生千年的癡惑之苦,總算有了結果!隻要我與你白頭皆老,報了三世恩情,一身法力就當得以登堂入室,跨越龍門,甚至將你一起引入仙道,得證長生......”


    “可惜造化弄人,你我前世的惡業欠報,也是必須經由的磨練,如果不能闖過此關,到下一世,我前身所求的還願果就會失效,到時候三魂七魄盡數分離,要歸於無數凡夫俗子的輪回機製,你不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各自的追憶都是碎分為萬千碎片,破鏡難圓,哪怕再輪回千百萬世也見不得一麵了。”


    說道傷心處,白樹汁掩麵痛哭,懷抱的包子都給打濕了,好不可憐。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靈棲幹巴巴地試圖說服白樹汁:


    “道友有什麽難處,不妨說與本座聽聽,備不住就可以幫你解開關口,當做借用山頭的禮數。”


    但白樹汁似乎充耳不聞,隻是獨自悲天悲地。


    “哥哥哥哥,這位神仙姐姐大高手,拿出好東西,你怎麽不收呢,神仙姐姐出手,絕對精品啊。”


    終於,白豆汁也出關了,她一眼看到靈棲可憐巴巴地捏著別別扭扭的包子,眼前一亮!


    因為當期的白豆汁神識清明,眼光精準,不少,立刻感覺到靈棲手中物事絕非等閑,有大股精粹蘊含其中。


    這包子當然精粹,靈棲凝練它花費的通用能量,比化形丹還多出一倍。


    除了手法略有欠缺,純以價值計,包子的成本遠超化形丹。


    白豆汁跟靈棲混熟了,也不客氣,捧走她的包子,啄食一口露出的餡料:


    “哥哥哥哥,你看嚐嚐看,這包子具有五百年前你贈我天宴糕餅的神髓,真的好吃!謝謝神仙姐姐!”


    白豆汁高興得直蹦,馬上把包子伸到白樹汁鼻子下麵獻寶。


    “豆汁妹妹你沒事?修為還精進了!”


    白樹汁瞬間清醒過來:“這位真是客人拜訪,不是追殺我們的?”


    隨後,他在心境平複的情況下,也立即被鼻子近前包子的香氣吸引:


    “紫宸玉液,蜜蠟皇漿,朱果豆沙!麵皮也是雲欖米粉,糅合萬靜泉水蒸成......雖然總覺得少了股生鮮氣息,但材料該有的都有了,確實是正統仙肴手法。”


    白樹汁看樣子見識頗豐,遠超過表現出來的癡笨模樣:


    “我前五百年,有幸參加萬仙大會,位列末觀席,分到一小碟仙肴手法烹製的糕餅,就已經驚為天賜,不敢獨昧,偷偷藏了半塊,帶回給妹妹吃,直接促進豆汁小妹步入化形門檻。”


    “其實我能有今天的修為,是曾經遇到機緣,得到一副攫萃湛青圖的法門,不食葷腥,呼吸草木靈氣,據說不但可以脫離蛇屬,成就人形,甚至未來還能提純青龍血脈,所以為表牢記,特才取名白樹汁,白豆汁。”


    “但豆汁小妹天賦所限,並不長於修行,便一直不高不低地維持半截化形境界,搞得洞門都不得出,隻能看家護院,我曾勸誡她學學人間史書飲食,能有益化形境界提升,可這孩子天性調皮,老是偷偷捉些老鼠蚯蚓當零食,當然也就練不好這攫萃湛青圖,辜負我一番好心。”


    白豆汁聽到哥哥揭短,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臉蛋通紅。


    “可今天小妹突然化形達成,想必也是高手恩賜的機緣?這樣也好,小妹可以正大光明地去人間村落行走,好好見見世麵了!”


    白樹汁隻是聞聞包子味道,並未品嚐,推回妹妹的手,送到靈棲近前:


    “仙肴雖好,但我不習慣甜的餡料,我心中隻認可許餡兒姑娘的醬油豬肉包。”


    “至於小妹,就請高人代為管教,我這洞府並不安穩,自有劫數要度,就請高人另尋寶地,等劫數度過,高人不妨攜回小妹,安置新居,山頭名正言順是高人的,隻盼望能善待我這妹妹,她雖為蛇屬,可天性溫順靦腆,從未作惡,有勞高人護佑妹妹粗茶淡飯,平安一生。”


    “攫萃湛青圖?那種三流道法,難怪修行千年才修道今天模樣。”


    一說到修行,靈棲頓時有了底氣,劈裏啪啦似乎要把先前的窘態統統找回場子:


    “還有你要是真打算吃醬油豬肉包,那豈不是完全否定了提純青龍血脈的道統,真打算沉淪凡間,為情所困了?”


    “你,你知道什麽!”白樹汁臉憋得通紅:


    “我與許餡兒的情緣,刻骨銘心,三生未絕,若得圓滿,也不用說什麽攫萃湛青圖了,直接就能跨越龍門,位列仙班!”


    他本來在講話時從懷裏取出半截卷軸,正是攫萃湛青圖,打算贈與靈棲,教授白豆汁妹妹修習的,但聽過靈棲稱呼那圖為三流道法,頓時又氣呼呼地給塞了回去:


    “高人既然瞧不上我白家洞府的機緣,就算了,隻要能照顧好妹妹,白某人日後若能有幸存活,定然湧泉相報......今天卻是有敵愾叨擾,不是寒暄的時候,就此送客吧。”


    白樹汁下了逐客令,驚得豆汁妹妹急忙抱住哥哥的腰:“妹妹不走!妹妹要跟哥哥一起對抗來敵,同生共死!”


    靈棲自然也不會就這麽滾蛋,她捏捏下巴,就好像自己是個名派宿老,有雪白及膝的胡子似地:


    “位列仙班麽,也就是修道境界中丹成中品的稱呼吧,一般的確達到那個水平,就會自發地組成懇談會,交流經驗心得,不管是鬆散的門派,還是一些手腕強硬的星球,有那種集權機關的仙道派係,莫過於此,蓋因成丹之後探索返虛境的奧秘,非得博采眾家之長,方能尋得適合自己的道途。”


    “我恰好認識一位青蛟老仙,同樣是蟒蛇一族,已經成功提煉青龍血脈,正好與我今日尋求山門場所的述求有所瓜葛,道友若是不嫌棄,就跟我達成協議,我開辟了山門,立即就送你們會麵青蛟老仙,談修論道。”


    說著,靈棲取出當初跟青蛟老仙鬥法時,收集來的一縷煉神巔峰蟒族毒丹丹氣,凝聚成一顆青翠雛丹根骨:


    “這一次的禮物,應該那得出手了,樹汁道友,你來感受下,可與本族氣息契合?”


    “這,這......”白樹汁終於擺不出那份酸腐書生的倔勁,他本來境界就一般,區區煉氣境,哪裏抵擋得了煉神巔峰的同族內丹丹氣吸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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