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京城有異象。


    史官記載,元祿三十六年,三月初九,南方有火,夜照如晝,疑大星落,不祥。


    如此異動,席卷天下,各方高手皆有所感。


    “南明離火,大星孤落,這怕不是什麽好事。”


    深夜,霍天都立在如長龍起伏的城牆之上,看著漫漫星空,眸子裏凝起精芒。


    “天下大勢,三十三年為一變,天象已動,時代注定更迭。”


    李藏鋒從夜色中走來,衣袍獵獵,說不出的風采絕世。


    他如一柄劍,僅僅站在那裏,氣便可鎮乾坤。


    “古來豪傑誰猶在,獨見帝塚陌白頭。”霍天都喃喃輕語。


    想當年,道山會盟,上代元王橫空出世,一手蜉蝣劍訣震動天下。


    白蛇仙人獨對道門三千青衣,登臨絕巔,承繼妖王大位。


    雷柱當世,九天玄劫震怖人世,成就九神柱的威名


    ……


    大浪潮漲,時代更迭,不知多少豪傑隕落,不知多少大星崛起。


    江湖之上聽潮漲,自有前浪歸無聲。


    霍天都,李藏鋒他們年輕的時候也鮮衣怒馬,快意恩仇,不將山嶽視豐碑,但奏高歌登絕巔。


    如今,他們早已成就聲名,站在那最高處。


    歲月滾滾而至,他們坐在最高處,便要看著後來者破天而來,就如同當年他們年輕時候一般。


    老一輩寂寥歸隱,新時代獨立鼇頭,漫漫大世,席卷而至。


    這天下便是如此更迭,代代不絕。


    轟隆隆……


    天空中傳來悶響,南方邊際,那唯有至強者方能瞧見的火紅色越發鮮亮,如大火灼灼,侵染蒼天。


    霍天都麵色微變,他乃是當朝國師,身負龍虎秘術,觀天象,察變數的手段並不比氣柱遜色多少。


    如此異象,太過反常,天下皆動,必定出了了不得的大事,影響深遠,涉及古往今來之氣運。


    “不對勁,很不對勁,我眉頭大跳,似有凶兆。”霍天都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


    近日來,他的氣運的確不佳,為了真爐山的事情,他跑斷了腿,遊走各方,推波助瀾,或陰或陽方才勉強壓了下去。


    如今,那種不安的感覺又回來了,而且更加濃烈。


    “放心,京畿之地,天子腳下,任何風波都吹不到這裏。”李藏鋒寬慰道。


    “但願如此。”霍天都略一遲疑,旋即點了點頭。


    “不好啦,龍虎山的祖墳被人端了。”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嘶吼聲從遠處傳來,震動京城,回響夜空。


    話音未落,霍天都身形一個踉蹌,險些從城牆之上栽下去。


    這位當朝國師的五官漸漸扭曲,曆經滄桑的眸子裏湧起前所未有的駭然和驚悚。


    他猛地轉頭,看向同樣愕然的李藏鋒,一股無名之火騰然而起。


    “你做了什麽?你們師徒兩不能逮我一個人往死裏坑吧!?”


    霍天都幾乎是衝到了李藏鋒的麵前,沉重的氣息如龍虎交泰,震得城牆之上符文閃爍,泛起斑駁霞光。


    “你冷靜點,此事與周道絕無關聯。”李藏鋒斬釘截鐵道。


    那可是龍虎山的祖墳啊,埋葬曆代大能所在,如此重地,哪怕是龍虎山的高手都不可能輕易進入,更何況是周道?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進去,那又如何?


    如今的周道不過歸元境,如何能夠推平平安墟?


    那裏麵葬著龍虎山曆代先祖,烙印通神,蘊藏不世威能,別說是歸元境,就算是霍天都這樣級別的強者出手,也未必可以將其推平。


    霍天都聽著,瞬間冷靜了下來,李藏鋒說得的確在理。


    自己的心亂了,竟然聯想到了周道身上,細細咀嚼,的確有些荒謬。


    “我是被真爐山的事弄亂了心神。”霍天都搖了搖頭。


    這件事的確牽扯不到周道的頭上。


    “不行,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我要回一趟龍虎山。”


    霍天都麵色難看,他的輩分放在那裏,神塚湮滅,無論如何,他都要回去一探究竟。


    就在此時,李藏鋒探出手來,落在他的肩頭。


    “這時候你不該回去。”


    “為什麽?”


    “如此異動,天下將變,我估摸著五方司主該入京了。”李藏鋒輕語。


    “五方司主……”霍天都神色微凝,想要動身的心思漸漸收斂。


    大秦立國三千年,禦妖司也傳承了三千年。


    三千年的光陰,衍生出龐大的派係和支脈,除了【九神柱】這最高戰力之外,五方司主幾乎擁有禦妖司最高權勢。


    他們分據五方,各設法壇,擁有著獨立的傳承和晉升體係。


    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五方司主便相當於禦妖司設立在外的封疆大吏。


    他們統禦五方,手中的斬妖衛加起來足有五十萬之眾,甚至超過了禦妖司總司。


    每隔三年,五方司主方才會進京述職。


    到時候,當代總司便設下大宴款待五方司主,名為【山海宴】。


    這也是禦妖司曆來的大事。


    龍虎山出了如此大的變故,加之這一世元王已出。


    今年,五方司主怕是會提前進京。


    “山雨欲來,京城又要熱鬧起來了。”


    霍天都立在牆頭,喃喃輕語。


    月光下,起伏的城牆好似一頭大龍,縱橫東西,延綿如夜色。


    ……


    平江城。


    野驢胡同外,一群濃妝豔抹的娘們寬鬆著長裙衣衫,露出幾許暈白,揮舞著手中沾染香粉的絲巾,招攬著客人。


    不遠處,許多苦力、乞丐、流浪者駐足不前,咧著嘴,流著哈喇子,享受著眼前免費的春色,腦海中已是一場酣戰旖旎。


    他們很想上前,左擁右攬,一夜風流如帝王,奈何囊中羞澀無文錢。


    “大爺,玩玩嗎?活好不貴。”


    一名身形豐腴的女子極力地賣弄著,即便擦了厚厚的胭脂水粉也遮不住眼角的紋路。


    這個時辰還沒有客人,便表示今晚要點白燈,空了閣房,沒了收入。


    不說第二天的吃食沒有著落,說不得還要受到老鴇的一頓惡罵。


    幹這行的便是如此,皮肉生意,耗得是青春,吃得是自己的身體。


    一旦年老色衰,生存空間便要受到新人的擠壓,除了賤賣之外,別無他法。


    即便如此,點白燈,守空房也是常有的事情。


    咚咚咚……


    就在此時,傳來一陣打更聲。


    許大爺提著木梆子,從街角處緩緩走來,他的腰間係著一包牛皮袋,裏麵是鹵好的狗肉,不多不少,正好三兩,剛夠喝上一壺。


    “好鹵水,用了八十七種香料,方子是從九陽坊的廚子那裏騙來的吧。”


    旁邊的茶寮,傳來一陣蒼老的聲音。


    許大爺猛地駐足,轉身望去。


    清冷的茶寮內,隻有焦慮處坐著一位老人,帶頭方巾,一身寬袍,赫然便是平安鎮的門房秦大爺。


    “想不到啊,咱們有二十年沒見了吧。”


    許大爺眯著眼睛,得見故人,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的驚訝,緩緩走了過去。


    “二十年?有那麽久嗎?”秦大爺搖了搖頭。


    “或許有吧,你倒是逍遙自在。”


    許大爺放下手中的家夥事,打開牛皮紙,多汁的狗肉散發著撲鼻的香味,引得遠處的乞丐都將目光從娘們身上移開。


    “嘿嘿,你還不是一樣,躲在平安鎮,看著那小鬼。”


    說著話,許大爺端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卻是陣陣酒香撲鼻。


    “宮裏的酒,多少年沒嚐過滋味了。”


    許大爺飲了一杯,滿臉的追憶和陶醉。


    “那小鬼如今出息了,也用不著我看著了。”秦大爺直接用手捏起一塊狗肉,三分肥,七分瘦,放入口中輕輕咀嚼,一時間,滿嘴留香。


    “香肉滾一滾,神仙站不穩……果然有點滋味。”


    “嘿嘿,說起來,小家夥身邊的那條狗如今也入大妖境吧,最適合用來下火鍋,那滋味……”許大爺咂摸了一下嘴巴,滿臉的向往。


    “人間極品啊。”


    “當年波月洞那頭妖王的狗腿的確是香,真是懷念啊。”秦大爺也被勾出了饞蟲。


    “你來不會隻是為了吃狗肉吧。”


    許大爺雙指如筷,夾起兩塊肉便往嘴裏送。


    “龍虎山遭逢大變。”


    “天象有異,原來是龍虎山出了事?”許大爺眼睛微微凝起。


    以他的境界自然看得出天下有變,隻是未曾想到這變數落在了龍虎山的頭上。


    “怎麽?彌覺羅破了那重境界?還是他們那口古井壓不住東西了?”


    許大爺冷笑著拈起一塊肥瘦相間的肉來。


    “龍虎山的神塚被推平了。”


    話音剛落,許大爺蒼老的手掌輕輕一抖,那塊香肉掉落在桌上,繼而彈了出去,掉在地上。


    “什麽?龍虎山的祖墳被人刨了?”許大爺一臉驚疑,甚至顧不上那塊掉在地上的狗肉。


    “不是被人刨了,是直接沒了。”秦大爺神色凝重。


    “怪事啊,龍虎山幹了什麽絕戶的事情,祖墳都沒了?”許大爺心頭大動。


    平安墟可是龍虎山祖師親自立下的,合天地玄妙。


    當今世上,誰有如此能量,可動那座神塚!?


    “龍虎山怕是要炸了。”許大爺沉聲道。


    “可到底是誰呢?”


    “這事透著蹊蹺,說不定彌覺羅那老東西會出山。”秦大爺凝重道。


    “彌覺羅,他的修為能夠如當世前五……”許大爺的眼睛幾乎凝成了一條縫。


    龍虎山的掌教,境界有多高?


    這世上能夠跟他叫板的人不過一手之數。


    他若真的出手,那真就是一發動全身,天下再難太平。


    “果然是個亂子。”許大爺站起身來,麵色沉重。


    哪怕是他,若是對上那人,恐怕也討不得什麽便宜。


    “我來找你並非為了這件事。”秦大爺瞥了一眼,淡淡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許大爺點了點頭。


    如今元王已出,彌覺羅或許也將走出山門,天下風雲至此,那麽……


    “五方司主該進京了。”許大爺喃喃輕語。


    “他們入京,那小家夥元王的身份便壓不住了。”秦大爺抬頭看去,似有深意。


    若非五方司主將入京城,他也不會前來平江城,見這故人。


    “算起來,我已經很久沒有回京城了。”


    許大爺一聲歎息,悠悠如風,身前打更的家夥事化為灰塵散滅。


    ……


    夜深了。


    龍虎山上,一片火光衝天,淩厲的劍氣縱橫彌漫。


    這一天對於龍虎山而言,猶如晴天驚雷,上下震動,滔天的怒火不可抑製。


    不少閉關的高手都破關而出,便要奔襲平安墟,一探究竟。


    要知道,那可是埋葬曆代先祖的聖地,如法統所在,氣運所係。


    龍虎山弟子視死後葬入平安墟為最大的成就和榮耀,像陳拙峰,洪龍象這樣的前輩不知激勵著多少後來者。


    那是朝聖之地,是修道的最高殿堂。


    可是如今,它卻不在,不知如何從這世間抹除。


    對於所有龍虎山弟子而言,這都是難以承受的沉重。


    羽化殿,清香冉冉,供奉著“天地”二字。


    巍峨的大殿兩旁立著兩根衝天的柱子,分別雕刻著龍虎神形。


    此刻,一道清瘦的身影站在“天地”二字麵前,道袍垂地,鶴發童顏。


    “掌教,平安墟都沒了,你怎麽……”


    旁邊,一位雙鬢斑白的中年道士急迫道。


    “知道了,吩咐下去,今日起,龍虎山關閉山門,任何弟子不得出。”


    “什麽?”中年道士吃了一驚,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聽到的一切。


    龍虎山的聖地,平安墟莫名其妙地沒了,可是身為掌教,竟然下令封山?


    “掌教……”中年道士急了。


    “退下吧!”彌覺羅輕語,他的聲音沒有絲毫的波動。


    中年道士神色一凜,行了大禮,轉身退出大殿。


    清香繚繞,將那“天地”二字襯托得越發虛無。


    “平安終有了盡時,龍虎將興天下歸!”彌覺羅喃喃輕語。


    “祖師偈語成真,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龍虎山的未來……”


    彌覺羅一聲輕歎,繚繞的香火中,金光閃爍,化為龍虎二字。


    ……


    這一日,天下震動。


    龍虎山神塚湮滅,驚傳八方,龍虎山就此封門,更是引得天下高手引頸而望。


    各方都在打探,想要探究事件的真相。


    就這樣,半個月過去了。


    這天,大日高懸,禦妖司總部,一隻蒼鷹飛來,落在訊閣內。


    王玄之從蒼鷹腿部取出信箋,打開一看,臉上浮現出一抹久違的笑意。


    “怎麽了?”馬應龍在身後問道。


    “周道回京了。”


    王玄之一抬手,信箋化為一團火焰,灼灼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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