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圓黑石靜靜地擺放在攤位上。


    如此不知何用的黑疙瘩能買到一萬枚還真丹,早已讓攤主樂開了花,暗道祖墳冒了青煙,方才能夠遇上如此優秀的冤大頭。


    可就在此時,變故陡生,兩萬枚還真丹的叫價瞬間便讓周道的麵色冷了下來。


    他抬眼望去,隻見一道熟悉的麵孔印入眼簾。


    屠狂生!?


    煉獄屠狂生,此人命大,當日地底世界一戰,他與黑劍封入夜,山鬼丘明聯手一戰,卻是折戟沉沙,敗在周道手中。


    後來,封入夜與丘明紛紛被地王屍陀度化。


    唯有他,因為道脈首座的降臨逃過一劫。


    這才幾日功夫,屠狂生傷勢盡複,看樣子那場劫數讓他領悟出了一些東西,似有精進。


    如今意氣風發,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周道麵前。


    屠狂生邁步走來,虎嘯龍吟,早已洗盡當然戰敗的頹喪。


    他的身後還跟著一位青衫男子,恍若文士,氣質衝和,眸子明亮如星。


    屠狂生的出現立時引起了不小的騷動,畢竟他乃是龍門境強者,位列領主會十三元老,地位崇高。


    如果不出意外,將來很有可能突破道境,成為龍虎山真正的實權高層。


    這般風雲人物,舉手投足必是光芒萬丈,在龍虎山有著極其崇高的威望。


    屠狂生方一露麵,立刻引來了一道道炙烈的目光。


    “王元,我們又見麵了。”屠狂生冷冷笑著,漠然的臉龐絲毫不掩刻骨的敵意。


    作為領主會十三元老之一,地底世界一戰乃是他人生中的汙點,唯敵血方能洗刷的恥辱。


    “他便是王元!?靈脈那個後起之秀?”


    “聽說他入門不到三個月,在地底世界大殺四方,鎮壓了領主會三大元老。”


    “嗬嗬嗬,謠言就是你們這種無腦傳出來的,這種傳言聽著都荒謬,怎麽可能是真的?也罷,便讓我來辟謠,這是假的。”


    “不錯,我輩修士這點辨別能力都沒有嗎?新晉弟子鎮壓三大元老?可能嗎?做夢都不帶這樣的,一聽便是靈脈中人傳出來的。”


    “師兄辟謠辟得好,是我愚昧了,我就說如此荒謬的事實怎麽可能?”


    “如果這王元真的如此神勇,屠師兄又怎麽敢直麵於他?這便是最好的辟謠。”


    “謠言誤我啊!這才是真相。”


    隨著屠狂生的出現,原本冷清的攤位旁頓時熱鬧了起來,圍了二三十人。


    “你還真是命大。”周道冷冷掃了一眼,露出不悅之色。


    “命乃天定,我乃是天命眷顧之人,又豈是你可以妄言的?”


    屠狂生咧嘴冷笑,將心中的殺意深深隱藏。


    如今的他有著足夠的底氣。


    “這石頭兩萬還真丹,我要了。”屠狂生眸光斜睨,淡淡道。


    “兩萬……”攤主雙目圓瞪,激動地無以複加。


    他沒有想到這麽一塊醜石頭竟然可以獲得傳聞中煉獄的青睞,願意出兩萬還真丹購買。


    這件事足夠他吹噓一輩子了。


    兩萬還真丹也足夠他修煉到真境。


    “我的機緣來了,算命的說我今年將逢大運,果然沒有騙我。”


    攤主激動得感恩戴德,便要答應。


    “五萬。”周道神色不動,伸出了一個巴掌,擋住了攤主熾熱的目光。


    “五……”


    攤主的喉嚨不自主地蠕動了一下,後麵的字生生便咽了下去,他做夢都沒有想到就這麽一塊破石頭竟然能夠買到如此天價。


    “六萬!”屠狂生冷笑,顯然誌在必得。


    “十萬!”


    周道的叫價方式狂傲肆意,似乎花得並不是自己的錢。


    “臥槽,不愧是靈脈的新晉紅人,就這麽一塊破石頭竟然就叫價十萬!?”


    “他牛不牛逼我不知道,不過有錢是真的。”


    “十萬還真丹?我都可以購買一座定製版的高級靈府了。”


    眾人輕呼,看著兩大高手鬥富,說不出的刺激。


    在他們眼中,還真丹似乎也隻是一串串數字而已。


    此刻,攤主的呼吸都變得沉重起來,仿佛被一隻大手牢牢握住,自己的命運在無形中受到了牽引。


    這或許便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機緣。


    “十一萬!”屠狂生淡淡笑道。


    “屠兄,何必意氣之爭?”


    就在此時,旁邊的青年文士說話了,他語氣輕和,如春風和睦。


    “不,就十一萬,這石頭我要了。”


    說著話,屠狂生轉頭看向那攤主。


    “你若應下,我可以許你加入道門執法隊。”


    “什麽?”攤主激動得幾乎跳了起來。


    道門執法隊,那可是在六大道門之中都極具影響力的組織,據說唯有真境強者才有資格加入。


    他……


    “我可以嗎?”攤主的聲音都變得顫抖起來。


    機緣,這絕對是他的機緣,算命的沒有說錯,二十七歲便行大運。


    這便是他的運。


    “我說可以就可以。”屠狂生淡淡道。


    他乃是領主會十三元老之一,道門執法隊真正的核心首腦,區區一個名額,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而已。


    “多謝屠師兄栽培……”


    那攤主喜不自勝,直接將渾圓黑石送到了屠狂生的麵前。


    這一幕落在周道眼中,讓他的神情頓時冷了下來,殺機流露,如鋒芒乍現。


    “王元,看到了嗎?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這便是大勢。”


    “就算你再如何厲害,大勢如天,也能壓你。”


    屠狂生的眼中噙滿了譏誚之色,緊接著,他的聲音在周道的腦海中再度響起。


    “就像你鎮壓了數百真境弟子又如何?降服了封入夜和丘明又怎樣?宗門一句話,你還不是要乖乖放回來?”


    戲虐的聲音在周道腦海中盤旋。


    屠狂生仰天大笑,將那渾圓黑石手下,在眾人恭敬的目光中離開。


    至於那位攤主也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


    “小子,要不要我幫你解決了他?”


    就在此時,地王屍陀的聲音在周道的腦海中響起。


    地底世界一戰,他度化了數百真境弟子,更是度化了封入夜與丘明。


    這些人雖然被周道放了,可事實上,神魂卻早已皈依。


    地王屍陀心念一動,便可以讓他們上刀山,下油鍋,暗中解決一個屠狂生,並不算困難。


    “不必,給我留著。”


    周道心中殺機醞釀,如江海翻騰,洶湧如狂。


    此人竟然當著他的麵搶走了【黑天魔神像】,而且口出狂言,僅此一條,便必死無疑,連度化的價值都沒有。


    “我們走。”


    周道冷然,心情不爽到了極致,再也沒有了繼續逛下去的興致。


    ……


    夜深了。


    大日峰,高級靈府內。


    周道神情不悅,白天淘寶會上的事情讓他耿耿於懷。


    黑天魔神像,那可是落日宗的遺物,竟然被屠狂生以賤價買走,還當著他的麵囂張至極。


    “給老子等著。”周道深吸了口氣。


    他已經做出了決定,黑天魔神像乃是最適合林小小的神像,周道並不打算另尋神像。


    黑天魔神,他遲早要奪回來。


    周道收拾心情,從丹田炁海中取出了白天在淘寶會上買來的那具幹屍。


    幹屍已經石化,一道道裂痕清晰可見,也不知道經曆了多少歲月的磨礪,連樣子都分辨不清,隻能依稀看出輪廓,好似類人生物。


    “這應該也是妖物吧……”


    周道有些不確定,他催動混元罡炁,一縷如劍,刺入幹屍之中,卻如同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應。


    “竟然對混元罡炁都沒有反應?”周道露出異色。


    他的混元罡炁糅合【元王】與【孽龍】兩大力量,曆劫而生,蛻變超凡。


    這一縷罡炁足以壓滅上境大妖,可是偏偏這具幹屍竟然沒有絲毫反應。


    “有點意思!”


    周道手捏印訣,混元罡炁如煙雲聚合,化為一道銀白色的符籙,打入幹屍體內。


    “太陰符!”


    三元法鑒共有三大神通,摘星手專擅虛空軌跡,可破諸法。


    太陰符深得虛空波動真意,可融護諸物。


    那道銀白色的符籙沒入幹屍之中,頓時如水銀化開,融入每一寸幹癟的血肉之中,就連那早已枯朽的根骨都被其融合。


    嗡……


    明月如照,幹屍猛地震蕩,好似被激活了一般。


    一股奇異的波動如漣漪擴散,接著皎潔的月光湧入周道識海之中。


    霎時間,一幅奇異的圖景在周道的眼前變得清晰起來。


    浩瀚江河之中,一條青蟲從從水珠中鑽出,它躍升水麵,汲取天地靈氣,吞吐江海精華,原本孱弱的身軀漸漸發生了變化。


    青蟲化為魚苗,魚苗化為赤鯉……


    赤鯉生角,化為獰妖。


    獰妖生鱗,化為蛟魚。


    蛟魚渡劫,化為蛟龍。


    蛟龍入海,血脈異變,竟然化為一枚肉胎。


    那枚肉胎在汪洋海眼之中汲取日月精華,吞吐潮汐之變,又過五百年,肉胎化種,竟是生出了一頭渾身金鱗的小魚。


    那條金鱗小魚纏繞不堪,比起最初的青蟲還要弱小。


    它逆流而生,又過兩百年,終於回到了誕生之初的那條江河。


    就在那條金鱗小魚回到母河的那一刻,它的身體再度發生了變化,天地變色,日月無光,風雲雷動之中,它仿佛與那條長河融為一體,竟化為一頭類人生鱗的恐怖存在。


    可怕的妖力直破九天蒼穹。


    “大妖河伯!?”周道心驚莫名。


    他曾經在《禦妖司工作手冊》上見過零星記載,在古老的歲月,妖族稱尊於天下,作用天地山川,江海河澤。


    其中有些大妖融通自然,占據江河,能夠與之化為一體,便被凡俗奉為神明,司掌一方風雨。


    “這具幹屍竟然是大妖河伯!?”周道驚疑不定。


    這可是傳說中的古妖,早已絕跡天下。


    據傳這種妖物血脈古老,天生便擁有溝通河澤的能力,隻要能夠成長起來,便可以與母河融為一體,立地稱王,永世不敗。


    《禦妖司工作手冊》中將古妖血脈分為九等,後天妖物一旦修成大妖,便如九等血脈。


    蛤釋奇跟隨周道這麽多年,享盡氣運,不知占據了多少機緣,一步步進化,成為釋王山主,列為上位大妖,也不過七等血脈而已。


    大妖河伯,那可是五等血脈,天生高貴。


    周道未曾想到,自己花費一萬還真丹買來的一具幹屍竟然是大妖河伯。


    可惜精華已逝,幹枯腐朽,否則或許還能從中參悟出一些神通。


    嗡……


    腦海中的畫麵再度變化,江河之上,大妖河伯迎來了可怕的天劫。


    冥冥之中,九天之上,一座古老的神壇浮現,那上麵好似立著一尊未知的存在,藏於迷霧之中。


    “這是什麽!?”周道不禁動容。


    大妖河伯傾盡江海之力,迎著天劫而上,想要觸及那神壇上的未知存在。


    可惜他失敗了,天劫浩蕩,如神之罰,帶走了他的性命。


    最後一刻,大妖河伯厲聲嘶吼。


    “此生不能化妖神。”


    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燃燒生命,虛空中,一道詭異的痕跡從他體內衍生出來,向著神壇蔓延。


    過程中,這道詭異的痕跡衍生出五道神秘的虛影,他們姿態各異,藏於迷霧。


    那詭異的痕跡穿過這五道神秘虛影,最終方才觸碰到了那高高在上的神壇。


    “五步,原來還有五步……差得太遠了……”


    大妖河伯閉上了眼睛,墜入江河之中。


    那一刻,這條長河好似失去了靈魂,嗚咽咆哮,再也不受控製地向陸地上洶湧流淌。


    多年後,這條長河徹底幹涸,不複存在。


    轟隆隆……


    那古老的畫麵就此中斷,隻是那最後悲壯與不甘的情緒卻如煙雲繚繞,久久難以散滅。


    “大妖河伯……”周道看著身前的幹屍,喃喃輕語。


    它也曾經高高在上,為一方主宰,可是卻也要像人類修士一般,去爭,去修,去悟,去奪那一線成道之機。


    可惜,他終究還是倒在了路途中。


    隻不過,大妖河伯用最後的生命看清了後路。


    “可歎可敬!”周道不由輕語,旋即又道:“不知道這玩意能不能獻祭。”


    說幹就幹,他屈指一彈,一滴經血滲出,落在了大妖河伯的幹屍之上。


    巨頭三尺,古老的祭壇浮現,神秘碑文之上龍蛇古篆藏於雲霧。


    【獻祭大妖河伯,獲得獎勵黑天魔神像】


    機械般的聲音在周道的腦海中響徹,金光垂落,一尊渾圓黑石落在了周道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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