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分酒後,它便沉入了水池底部,化作一團龐大的陰影。


    而場下的眾修也都開始觥籌交錯起來,談談修煉心得,論論道法,攀攀交情,一幅熱鬧的景象。


    夕陽的餘輝染紅了天角,天光海色渾然相融,熠熠生輝。


    “平兒,奪丹大比何時開啟?”


    同一桌上,陳通傳音詢問道。


    家族清剿海靈脈的收獲頗豐,完全足夠買下一枚築基丹。


    再添一些靈石,甚至能一口氣圖謀兩枚。


    當然,隻是一道紋的普通品質。


    可陳平發旨硬生生的拖延了五年。


    當時他還在閉關散功,也不清楚陳平此舉是為何意。


    “金家和碎星門正式開戰,築基丹已無處可買。”


    陳平沉吟了片刻,歎道:“我讓秋冬遣族人再去金瑞島,可別提築基丹了,哪怕有助於修為增長的丹藥價格都提高了數成,而且極難買到。”


    “唉,此事我其實早有預料。”


    陳通一臉陰沉的道。


    近幾百年來,家族的築基丹、奇陽丹基本是在金瑞城拍下的。


    別無他法啊,一來築基丹的丹方珍貴無比,被各大勢力壟斷,很少外流。


    不過能花靈石解決的都是小事。


    大不了他們一眾築基修士每人分攤萬把塊靈石,家族再省吃儉用十幾載,咬咬牙也就將丹方買下了。


    而當中製衡的,另有其他關鍵因素。


    陳家占據海昌島以來,從沒出過一位可煉製築基丹的煉丹大師。


    就連號稱“丹道天賦”家族第一的大長老陳向文,也自認技藝差了不止一籌。


    培養一名煉丹大師,前期投入的資源是以海量計算的。


    陳家一個偏居一隅的小型築基勢力,實在沒有如此雄厚的資本。


    “要不奪丹大比繼續延緩幾年?”


    沉默半晌,陳通臉色難看的道。


    眼瞧大長老、二長老、三長老、七長老幾大派係,都先後出了兩位乃至三位築基,而自身一脈,隻有他一人苦苦支撐,實在令他坐如針氈。


    他的直係血脈中,不是沒有練氣九層的後輩。


    比如八卦雙熊,兩人都是有望奪得魁首的佼佼者。


    奈何生不逢時,金家、碎星門開戰,築基丹供不應求,哪還會像以前那樣拿出拍賣。


    “過一陣子,我準備駕舟出海,順便看看能否買到築基丹。”


    陳平淡淡開口,透露了一些安排。


    奪丹大比雖是陳興朝的主意,但確實是個成功的改革,必須堅持舉辦下去。


    築基修士乃是家族目前的脊梁。


    何況供奉堂一眾練氣九層,有也參加大比的資格。


    但四處求購築基丹終究是一時之權。


    家族想不受製衡的飛速發展,還是得培養一位嫡出的煉丹大師。


    而陳舟康年紀輕輕,是當下最佳的人選。


    築基丹的丹方陳平隨時隨地可以送他,問題供其練手的靈材,這是一筆龐大的開銷。


    畢竟頭一次煉製築基丹,便成功出爐,這樣的福緣和天才自古少有。


    “還是等本座元丹後,再言其他吧。”


    陳平心中計劃了一番,暗暗思量道。


    培養本族的煉丹大師暫且不急,他身上資源有限,當務之急還是要晉級元丹。


    一旦突破下一個大境界,他就能在如今風雲動蕩的局勢中徹底站穩腳跟。


    再者,元燕群島廣闊無邊,築基丹並非隻有金瑞城才有售賣。


    遠的數十裏外的攬月宗,雙城海域,修煉水平昌盛繁榮,區區築基丹雖不說隨處可見,但卻非極其珍稀之物。


    近一些的,隔著十數萬裏海路的“丹薈宗”,“抱丹商會”也都是赫赫有名的煉丹勢力。


    隻需攜帶足夠的靈石,一次性換購三、五枚並非難事。


    陳家以往選擇在最近的金瑞城購買築基丹,無非是為了安全起見。


    一是築基丹使人眼紅,怕路途太遠埋伏不斷。


    二則遠海的妖獸密集,除非聯合數位築基一同出海,否則無異於凡人擅闖虎穴狼巢。


    但陳平的真實戰力堪比半步元丹,橫渡遙遠的海域,並不算十分危險。


    因此,他準備先行北上,去一趟丹薈宗或是抱丹商會,若是能買下一份真霞秘泉、或是清虛化漏丹那再好不過。


    而且,回族時,他順帶打算將紅沙島的葉默凡一並接到海昌城。


    算算十多年過去了,那絮絮叨叨的小家夥最次也該練氣九層了吧,指不定都已晉級築基。


    葉默凡是他奪靈初期便布置下的一枚重要棋子。


    不僅是凝聚劍胚的人選之一,其還身懷一門不弱的尋礦師傳承。


    金珠空間需用高階礦石開啟,因而家族的尋礦師體係陳平會不費餘力的扶持起來。


    “族長,陳威還未回來?”


    陳平夾了一塊靈水筍,問道。


    “沒有。”


    陳通哼了聲,語氣冷漠的道。


    當初,金家與碎星門翻臉,局勢不明之下,他立刻吩咐陳威變賣金瑞坊市的產業,並返回家族。


    誰知一晃數載過去,這廣福閣的掌櫃陳威竟像人間蒸發了一般,杳無音訊。


    “該不是意外隕落,或者攜寶潛逃了?”


    陳平掃了掃陳勁鬆那邊,不以為意的道。


    “誰曉得,我問過勁鬆,陳威也沒與他聯絡。”


    陳通冷冰冰的道。


    陳威之所以能坐上一閣掌櫃,多虧他是陳勁鬆的大兒子!


    如果不是顧忌三長老的麵子,他早就下發通緝令追查了。


    廣福閣的店鋪和貨物價值不菲,足夠買下一枚築基丹。


    這種誘惑,最是考驗人性。


    陳威若攜寶叛族,當是死罪。


    可他日後真築基有成,家族反倒不知該怎麽對待他了。


    “陳執事一脈兩位後人,一死一失蹤,難怪辭了家族職務,不外乎心力憔悴無心打理了嘛!”


    陳平咬碎口中的脆骨,唏噓不已的道。


    “咳咳。”


    陳通眼皮一翻,不好接話,於是假裝偏頭和陳意如交流起來。


    見陳通不理會他,陳平舉著酒杯走向曾庭玄,笑眯眯的道:“曾道友這幾年閉門謝客,莫不是在煉製道器?”


    “七長老說笑了。”


    曾庭玄站了起來,回道:“曾某煉器水平低下,哪有資格接觸道器,隻不過這些年身體不適,一直在家靜心調養。”


    “曾道友是我族的棟梁,萬萬保重道體。”


    陳平抿了口酒,關切的道。


    “謝七長老關心。”


    曾庭玄拱拱手,也握住酒杯淺嚐了一口。


    “對了,曾道友的首徒禹小友年歲不小了吧?”


    陳平抬了抬眼皮,意味不明的道。


    曾庭玄有三個徒弟,其中禹元柳深得他器重,是對外宣稱的衣缽傳人。


    “元柳今年剛滿五十。”


    曾庭玄微微頷首,道。


    “禹小友乃上品的金、火靈根,怎麽還沒晉級築基?”


    陳平心中一動,奇怪的道。


    禹元柳此人,停留在練氣巔峰似乎二十年了,照理說已衝擊過一、兩次大瓶頸。


    即使無外物輔助,上品靈根也有近乎六成的幾率,若不入築基,可謂是黴運透頂。


    曾庭玄澀然搖頭,苦笑道:“元柳他第一次尋求突破卻是失敗了,我命他安心恢複道基,六十大限前再衝擊一次。”


    “哦。”


    陳平眉毛一挑,盛氣淩人的道:“禹道友倘若晉升築基,我看就在本族替他找一位資質優異的嫡係女修,讓兩人結為道侶吧。”


    “曾道友乃一等客卿,徒弟又是本族贅婿,你我兩邊的關係不就更進一步了嘛!”


    “想必這也是三長老樂意看到的局麵。”


    曾庭玄低頭沉思了一會,同意道:“全憑七長老安排。”


    “哈哈,就這麽定了。”


    陳平開懷大笑,捏著酒杯往劉道霄的所在挪步而去。


    ……


    一杯酒,敬了滿場一圈。


    也就是陳平地位顯赫,換作旁人,怕不是已讓眾修指指點點,顏麵掃地了。


    陳平正欲返回座位,突然察覺到了什麽似的,猛地抬頭一望。


    “轟”


    “轟”


    隻見海昌島上空,一朵赤紅色的雲彩急速飛來,在兩個呼吸間的功夫,便接近了新月穀。


    接著,待紅雲一散,兩男一女三位築基修士出現在了原地。


    “是他們。”


    陳平眼睛一縮,這幾個冒然闖進新月穀的修士,全是他認識的金家長老。


    為首的方臉男修,是金家的三長老金良驥,築基後期修為。


    身後的兩人,男的幹幹瘦瘦,麵容陰鬱,女的倒是俊俏清麗,一雙玉腳直接裸在地麵,短裙飄舞間隱約可見峽穀外緣的白嫩風光,煞是誘人。


    場上,定力不足的練氣修士偷偷瞥了一下後,居然紛紛垂頭,不敢再看第二眼。


    這兩人則乃金家七長老金吾方與十長老金碧涵。


    分別是築基初期與築基中期修士。


    “金家金良驥攜同族金碧涵、金吾方恭賀薛芸仙子登臨築基,不請自來,還望各位莫要見怪。”


    金良驥麵帶微笑,拱拱手道。


    “恭喜薛芸仙子成為我輩中人。”


    跟在後麵的兩位築基也隨他抱拳行禮。


    “多謝。”


    薛芸壓根不認識幾人,有些尷尬的回禮道。


    “金家長老!”


    家族正在舉辦重要的築基大典,金家築基恰巧這時候趕來慶賀?


    恐怕目的不是那麽簡單。


    陳通、陳穆念等家族長老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最終一齊看向了陳平。


    “非本族築基,速速退出新月穀。”


    陳平口含靈力,聲勢鏗鏘,頓時傳遍了整座山穀。


    “謹遵七長老法旨。”


    曾庭玄、屠振璽等一眾築基當先回應,駕馭遁光飛了出去。


    隨後,貫家、劉家、陳家練氣也全部離開。


    短短二十來息時間,幾百名修士竟走得幹幹淨淨。


    現在的玉台上,僅僅隻留下了陳通、陳穆念、陳平、薛芸、陳意如、陳舟康、陳蝶玉七名本家築基。


    而遙遙對立的,則是金良驥三人。


    “好大的威風,此子築基好像不過幾年,卻成為了海昌陳氏的領頭之修!”


    金良驥雙眼一眯,他想起了一個人。


    自家老祖金照恒,也是這般的說一不二。


    “貴族大長老和三長老呢,不在嗎?”


    金良驥背著手,淡淡的道。


    據他金家的情報,當今海昌陳家做主的是陳興朝,再往上一代則是陳向文。


    無論如何也輪不到這新晉的七長老陳平。


    “大長老、三長老皆離島遠遊,金道友等人遠道而來,還請落座。”


    陳平揮揮手,幾人身下各多了一張太師椅。


    “老虎不在山,猴子稱霸王?”


    腦中蹦出了一句古諺語,金良驥又隨即否認的搖搖頭。


    修士的世界,從來都是實力為尊。


    即便陳族兩位築基後期的修士不在,眼前還不是有數位中期長老?


    他們集體默認陳平的地位,這當中的深意可就值得品味了。


    金碧涵美目一轉,脆聲道:“陳平道友,聽說你在我族的泉園福地居住過幾載?”


    “不錯,貴族泉園真是一個修煉的好地方。”


    陳平毫不猶豫的承認道。


    他在泉園的幾年未隱瞞真實身份,從而被陳威喊破了跟腳。


    金家借此順藤摸瓜的查出來,並不意外。


    反正他在金瑞島又沒幹什麽喪心病狂的惡事,也不怕金家追究。


    “泉園隨時歡迎陳平道友再次入住,我金家可是對貴族抱有善意的。”


    金吾方接過話頭,語氣親熱的道。


    “入住?本座再至泉園,唯有入主二字!”


    陳平心底桀桀怪笑,嘴上卻道:“三位道友來我海昌,不隻是為了討杯靈酒喝吧?”


    說著,他親自斟了三杯玉液遞上,笑意連連的道。


    “碎星門殘暴不仁,曾屢次謀害本族老祖,幸而老祖得天道護佑,皆有驚無險的化解。”


    “我族為討一個公道,誓與碎星門勢不兩立。”


    金良驥聲若洪鍾,大義凜然的道:“我奉老祖之命,誠邀陳氏一族加入逆星宗!”


    “果真是來此遊說的。”


    金良驥慷慨激昂的一番話,令陳家長老都心中一突,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他們清楚牆頭草絕不是長久之計,但哪能料到金家動作迅速,這麽快就遣派使者過來了。


    “逆星宗!”


    陳平抓住了他話裏的重點,眸光閃爍的道:“金家準備破族升格,組建宗門了?”


    “正是!”


    金吾方抬起胸膛,傲然的道:“半月前,金家已成曆史,我等現在皆是逆星宗的築基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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