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霧繚繞的遠山,籠罩著一層玉帶輕紗,影影倬倬,煞是優美。


    山峰的北邊,一株挺拔茂盛的雪鬆伸腰立枝,仿佛一座高聳入雲的寶塔,投射一片庭院般大小的樹蔭。


    在這株活了上千載的雪鬆樹下,一男一女兩位修士麵對麵盤腿而坐。


    中間的石桌是用一塊整體的二階月光石所製,散發淡淡的柔白之光。


    兩人各自閉目,似乎一副不願搭理對方的樣子。


    氣氛寂靜許久,儒雅的中年男修終於睜眼,溫和的笑道:“閑著也是閑著,不知宮道友是否擅長黑白之藝?”


    “我不喜歡下棋。”


    回應他的是一聲簡潔而冷淡的拒絕之言。


    說話的女修黛眉入鬢,銀唇修鼻,星眸中隱隱帶著一絲煞氣,一看就是權位不低的女人。


    “那老夫吩咐族人給宮道友送上一份糕點吧。”


    中年男修狠狠地吃了一癟,卻並不生氣,雙指一點,凝結一道紙鶴朝山下飛去。


    別看他表現的不以為意,其實心底大感頭痛。


    想他堂堂陳家首位太上長老,日理萬機,居然陪同一名女子在雪鬆下靜坐了半月有餘。


    不過宮靈珊的身份絲毫不比他半籌,碎星門的元丹老祖,換做二十載前,他陳家可是要舉族相迎的。


    雖然如今的陳家扶搖直上,但麵對臣服數百年的上宗,陳向文的內心仍保持著幾分慎重和敬意。


    宮靈珊神色平靜,嫣然一笑道:“陳道友若俗事纏身大可以先行離去,我獨自在這裏等他。”


    “無妨,老夫近來剛好空閑的很。”


    陳向文擺擺手,不疾不徐的道。


    浮戈山是家族的絕對核心之地,築基長老和一眾小輩們都長期在此修煉,他豈敢任由一名立場未知的元丹修士消失在自己眼皮底下。


    和碎星門合作,尚且隻是陳平一廂情願的構思。


    兩方勢力最終的關係,還不清楚會走向哪一條道上。


    瞧出了陳向文的顧忌,宮靈珊也沒有點破的意思,自顧自地美目一閉,不再交談。


    “唉。”


    陳向文麵露尷尬,內心極度期待那個人的回歸。


    一盞茶時間轉瞬即逝,兩人似乎誰都不曾發現,一份白玉盤呈放的精致糕點無聲無息的放在了月光石桌上。


    “嗯?”


    直到半息之後,兩人才發覺莫名出現的糕點,下意識的對望一眼,麵龐紛紛流露出一抹驚疑之色。


    馬上,隨著周遭空間一陣輕微的模糊,一名青衫男子氣定神閑的顯現出來,朝空著的石凳一坐而下。


    “平兒!”


    陳向文臉上頓時浮起一絲喜色,還真的是想什麽來什麽啊,陳平回族,他肩上的壓力一下輕鬆了不少。


    一旁的宮靈珊微咬唇角,嫻靜的望著青衫男子,一時竟無話想說。


    陳平能悄無聲息的接近她,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如果有心偷襲,她必將承受同階修士的雷霆一擊。


    況且,陳平修為僅僅築基巔峰時,她的靈獸月蝕骨鯢就感知到了此人身上潛藏的巨大威脅。


    如今兩人修為相同,陳平的神通不出意外的已經暴漲數倍,更不是她能夠匹敵的了。


    經過最初的驚慌後,陳向文興高采烈地替陳平斟了一杯茶。


    陳平越強,海昌越穩,他可沒有爭權奪利的心思。


    發展家族的煉丹堂,盡全力輔佐陳平,為小輩們保駕護航,就是他規劃好的餘生了。


    “文叔。”


    陳平衝陳向文微微頷首,接著起身語氣真誠的道:“在外耽擱了幾天,讓靈珊久等非常抱歉。”


    他這番話倒是發自內心,誠意十足。


    因為不守約的行為,他個人也極其厭惡。


    “不必致歉,我的時間不值錢,怎能和你比。”


    宮靈珊微一偏頭,麵色冷冷的道。


    “宮道友在浮戈山做客半月了。”


    陳向文清咳一聲,點了一句,同時,細心的他注意到,陳平對宮靈珊的稱呼顯得尤為親密,而此女的反應也和道侶間耍小脾氣時的表現神似。


    難不成真像下麵小輩們沸沸揚揚議論的那樣,兩人的關係非比尋常?


    聞言,陳平心中一動,宮靈珊提前赴約,說明碎星門很重視這次的會麵。


    逆星宗的金照恒傷勢恢複在即,碎星門說不急那是一眼就能戳破的謊言。


    “文叔,芸兒和葉客卿歸族了沒有?”


    見宮靈珊突生悶氣的作態,陳平打算晾她一下,轉言對陳向文詢問道。


    眼看由葉默凡為首,貫倪兒、陳穆念、陳蝶玉四人為輔的小範圍探礦隊伍,已外出數載有餘,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該回族了,畢竟陳家海域並不遼闊。


    另外薛芸帶領的供奉堂一行,正在外海追蹤鬼牙島邪修,短短數月也許還未建其功。


    果不出他所料,陳向文脫口而出的道:“平兒你前腳剛走,葉客卿等人便回族複命了,我安排他們幾個去霏月島支援,協助興朝開擴北境的海域。”


    “芸兒那邊,則無任何的消息,不過,幾名領頭築基的魂牌完好無損,你不用太擔心的。”


    “文叔,麻煩你南下一趟,將芸兒一眾帶回海昌,鬼牙島暫且不用理會了。”


    陳平目光一斂,沉聲說道。


    “平兒你是覺得他們會遭遇危險?”


    陳向文眉頭一皺,大惑不解的道。


    鬼牙島不比從前的鼎盛時期,陳家派出的戰力之強,即便無法剿滅邪修,但全身而退還是綽綽有餘的。


    陳平到底在擔心什麽呢?


    “兩位。”


    陳平臉色變得嚴肅起來,見陳向文和宮靈珊的目光一齊投遞過來,他方才鄭重無比的道:“鼓角島普氏一族,空明島鄧氏一族,你們可曾聽聞過?”


    “當然。”


    陳向文不假思索的道:“普家、鄧家都是老牌的元丹家族了,特別是鄧家,當代兩位雷修坐鎮,一位元丹後期,一位初期,實力之強,遠不是我們陳氏能相提並論的。”


    宮靈珊則默不作聲,微點下巴表示她也知曉普、鄧兩族的名號。


    “文叔的情報是許多年前的了。”


    陳平搖搖頭,緊接著道:“鄧家年輕些的老祖鄧舜棋,當前的修為是元丹中期。”


    “哦。”


    陳向文更是困惑,想不通接回薛芸和遠在數萬、甚至十萬裏外,八竿子打不著的普家、鄧家有何聯係。


    “咳咳……”


    陳平重重的清了清喉嚨,輕飄飄的道:“我殺了普家的一位太上長老,然後,順便送了鄧家的少主一程。”


    聽完這句蘊含莫大殺傷力的言語,陳向文布滿疑雲的表情忽然凝固了,隻有急劇抽搐的嘴角,才可發覺他心中翻起了怎樣的滔天巨浪。


    宮靈珊的神色同樣猛然一變,拿向糕點的手腕戛然而止,滿目不敢置信的看著麵前的男人。


    兩人都比較了解陳平,以他的性格,絕不會隨便開這種玩笑。


    而陳平滅了同階元丹帶來的震撼,遠遠比不上做下此事產生的嚴重後果。


    這是必然會挑起普、鄧兩族發動修士戰爭的行徑啊!


    撇開其他一切不談,單單一個元丹後期的雷修鄧奉城,就足以把在場的三人滅殺了。


    陳平他哪裏來的膽量,竟敢得罪兩尊龐然大物?


    “平兒,莫非是普元昊先起歹意,你才迫不得已的反殺他?”


    深吸了一口氣,陳向文強行壓住恐懼,鎮定的道。


    陳平抿了口茶,風輕雲淡的道:“不是,無冤無仇,他技不如人,死在我手裏而已。”


    “那你有未處理幹淨,會不會暴露身份?”


    陳向文顧不上責怪,滿目擔憂的道。


    普、鄧兩家查不到任何線索,也許此事就會不了了之。


    可轉念一想,陳平當著外人的麵主動坦白,表明他壓根就沒有隱瞞的打算。


    陳向文深知他並非衝動之人,說不定籌備了一套計劃應對。


    但普家實打實的兩大雷修元丹,該怎麽去解決?


    總不能……


    陳向文乍的一驚,回憶著陳平當初講的那句盛氣淩人的話。


    “赤霄三元丹,我可一力擋之。”


    難道,這小子出去轉了幾個月,神通又再次飛躍?


    陳向文心癢如群蟻撕咬,想立即問個明白,不過考慮宮靈珊在旁,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陳平稍一轉頭,目光幽深的道:“靈珊,碎星門和本族的合作事宜,你可能獨自決定?”


    碎星門中,還有一位元丹中期的老祖樊益橋。


    此人是老一輩的元丹,在門內的聲望比隕落的宮四海還要高。


    宮靈珊隻是一個新晉的太上長老,陳平生怕她掌控不了太多的話語權,故才有此一問。


    “臨走前樊師兄說,以我的意見為主。”


    宮靈珊神色一動後,冷聲開口道。


    她也從一開始的驚慌失措中緩過勁來了。


    陳平除非刻意推開碎星門,否則絕不會在這節骨眼上,把得罪鄧家、普家的秘密提前告訴她。


    “甚好,文叔,靈珊,你們隨我來。”


    說著,陳平當先化作一道青影,往山外飛去。


    ……


    半個時辰後。


    距離海昌城百多裏外的某處海麵,三道人影懸浮在高空,彼此間隔不到一丈。


    “他是怎麽修煉的,神通竟如此恐怖,這還是元丹初期嗎?”


    盯著好整以暇的陳平,玉容上閃過一絲複雜之色,宮靈珊心底幽幽的歎了歎。


    陳平引他倆出城,原是為了方便展示實力。


    剛才,她和陳向文輪番上陣,但都堅持不了五招就狼狽敗北。


    再之後,兩人聯手攻擊他,卻也沒走過十招。


    陳平的遊刃有餘,令宮靈珊甚至覺得,他隱藏了絕大部分的殺手鐧。


    而飼養的靈獸月蝕骨鯢亦證實了這一點。


    縮在靈獸鐲角落的小鯢,通過顫抖的神念告知她,此人給它的威脅比金照恒還要強烈幾分。


    元丹初期的境界,擁有匹敵後期的神通!


    越兩階而戰,這即是陳平抗衡普、鄧兩族的底氣所在。


    宮靈珊一陣恍惚,攬月宗培養的首席真傳也不過如此了吧?


    當年初入築基,膽大包天奪她元陰的小輩,數十載後,居然成長為讓她望塵莫及的一族首修了。


    一時間,萬般滋味浮上心頭,宮靈珊品嚐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


    “平兒的手段怕是還在碎星門的樊道友之上了。”


    陳向文老懷寬慰,捋須一笑,意有所指的道。


    “樊道友肯定是鬥不過我的。”


    陳平袖袍一舞,毫不謙虛的道。


    正如宮靈珊猜測的,和兩人比劃,他隻使用了青蓮十六斬劍訣和乾藍紫焰。


    冰靈晶焰,珊瑚法相,蛛王傀儡等眾多壓箱底的絕技一項未曾施展。


    可想而知,一般的元丹初期在他眼裏,已不算需要認真對待的敵人了。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宮靈珊深吸了一口氣,明眸流轉的道:“縱使你神通廣大可攔住鄧奉城,但另一位雷修該如何處理?”


    “貴族的陳向文道友與我合力也不是鄧舜棋的對手,更何況普家還有一位元丹中期的老祖。”


    “嘿嘿。”


    陳平嘴角一抿,彈了彈指間的儲物戒,一大團黑色的光影急速竄出,十六隻閣樓般高的鐵腳橫空屹立,左右側一對水藍翅膀不停拍扇,使龐大的身軀保持懸空的狀態。


    魔臂妖蛛王傀儡!


    是的,時間緊迫,陳平也沒空和宮靈珊勾心鬥角的扯東扯西,直接展示拳頭讓她信服為止。


    假如此女現在仍有明哲保身,或是坐山觀虎鬥之意,就別怪他心狠手辣了。


    雖然作為第一個得到她身子的男人,陳平不願表現的太無情。


    “傀儡!”


    宮靈珊、陳向文俱是一驚,縱使這頭妖蛛王傀儡撲扇著小不可見的翅膀,看上去十分滑稽,可並無人敢笑出聲來的。


    因為從蛛王身上散發的強悍氣息,壓的他們神魂顫動不斷。


    一頭貨真價實的三階中品傀儡!


    一旦陳平操縱蛛王展開攻擊,兩人幾乎無活路可言。


    宮靈珊微咬玉牙,皺眉一歎,陳平今日展現的各種手段,完全顛覆了她的認知。


    三階傀儡,她碎星門寶庫也沒有這等寶貝收藏的。


    “靈珊與文叔擋下普家的元丹即可。”


    陳平雙目微眯,一縷寒光閃過後,豪氣大發的道:“鄧家雙雷修,我一人獨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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