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廠序2007年初夏,劉子光終於在股市賠光了老爹交給他炒的三萬元積蓄,開始每天騎著三輪車在街上賣烤腸,潮熱的風吹過城市,人們都換上了輕薄的夏裝。


    昏黃昏黃的天空仿佛沙塵暴來臨前的預兆。


    “是不是要下雨啊,光哥。”


    身旁賣盜版書的小毛說,小毛是劉子光同住一個大雜院的鄰居,今年1歲,大名叫陳鋒,父母早就離婚了,跟著爺爺靠擺攤為生,是個有爹生沒爹管的野孩子,初中沒畢業就出來闖蕩了,經常偷爺爺的錢到網吧徹夜上網或者蹲在中學門口等漂亮女生放學,打架鬥毆更是家常便飯。


    “天這麽黃,下沙子還差不多。”


    劉子光心不在焉,自己也不是什麽好鳥,上了一個破大專學財務會計出來,工作換了六七個,沒有一個能長久的,拿了家裏僅有的三萬元錢炒股,興高采烈的在五月三十日全倉買進,結果沒幾天賠了一半,接著割肉,再搶反彈,又遇到暴跌,繼續割肉,沒有兩個月,三萬元就打了水飄,剩下千把塊錢還不夠給心疼得心髒病發作的老娘看病,幸虧二老還有點微薄的退休金,擠出幾百塊給劉子光一套做烤腸買賣的家夥什,每天蹬著老爹當年的舊三輪車到馬路上掙幾個辛苦錢,旁邊挨著的就是小毛爺爺的書攤,老爺子八十年代就是擺小人書攤的,現在賣點舊書和盜版書糊口。


    今天老頭生病在家休息,讓小毛來看攤子的。


    臨出門的時候,老爹躺在被陳年老汗浸的油亮的竹躺椅上,搖著蒲扇閉著眼睛聽著小收音機裏的廣播書場,聽見劉子光出門的聲音,低聲交代:“把你媽叫回來,別跟那幫老娘們瞎摻合,沒點用處。”


    老爹說的是房子拆遷的事,最近媽媽總愛跟鄰居那幫大嫂大嬸一起議論拆遷補償的問題,據說補償款連買新商品房的廁所都不夠,這可叫大雜院的居民們著了慌,房子拆了,新房子買不起,那豈不是無家可歸了。


    劉子光沒有遵照老爹的指示,他知道媽媽為房子的事愁白了頭,和鄰居們討論一下能緩解壓力。


    因為房子,到現在劉子光連個女朋友的毛都沒有,上次好不容易讓人介紹了一個超市的收銀員mm,說帶回家看看呢,結果人家看見劉子光家破敗擁擠的大雜院門就借口說還有事遁走了,沒房子,沒工作,沒錢,沒一技之長,還找老婆呢,維持生活都困難,現在隻能指望這烤腸的生意了,擺了幾天,生意還不錯,每天能收入個七八十塊錢,照這個勢頭下去,一個月就是兩三千,另外再搞點其他的兼職打打零工,小日子還是很有奔頭的嘛,嗯,過會去給老爹買個新的紫砂壺,給老媽買個遮陽帽。


    夜市的人還不是很多,百無聊賴之時,一行醉漢東倒西歪的走過來,為首是紫紅的臉膛,粗短的脖子上掛著赤金的鏈子,一條耐克運動服褲子,上身是黑色的夢特嬌t恤。


    帶著大黃金方戒的手裏拿著小小的手包,後麵跟著幾個精瘦的青年,雞窩一樣的黃毛頭發,麻杆粗細的胳膊上盤著青色的龍。


    “虎哥來了。”


    小毛怯聲說,虎哥是這一帶的地頭蛇,三進宮的老資格,在旁邊的街上開了幾間溫州按摩屋,用他的話說,事業正處在上升階段。


    虎哥中午喝了很多酒,這場酒從中午喝到傍晚,往建築工地送沙子的事情還是沒有談攏,那幾個包工頭,仗著有北關的老四撐腰,就是不給麵子。


    虎哥很生氣,後果很嚴重,等天黑了就召集兄弟去砸了他們的工地,虎哥暗想。


    虎哥喝酒從不吃飯,這會看到路邊有賣烤腸的,踉蹌的腳步就靠了過去,“給我烤十個。”


    他說。


    生意來了,劉子光有點高興,今天頭一次開張就是十個,真是好兆頭,他完全沒注意旁邊的小毛已經嚇的把頭低下拿報紙擋著臉了。


    虎哥吃著烤腸,注意力被旁邊的書攤吸引過去,他走過來用腳撥動地上的書,胡亂看著花花綠綠的封皮,忽然看到了擋著臉的小毛,“操你媽,是你小子啊,上回在你這拿的那個盜墓的什麽書,沒看幾頁就散架了,***什麽破書也拿出來騙錢,退錢!”小毛苦著臉拿下遮臉的報紙說:“虎哥,你本來就沒給錢,我拿什麽退你?”還敢頂嘴,虎哥暴怒,借著酒勁發飆,把書攤的書踢的亂飛,後麵的麻杆馬崽也罵罵咧咧的上來扭打小毛,劉子光有些看不下去了,小毛的爺爺委托他照顧孫子的,現在小毛被人毆打,雖然很害怕這些刺龍畫虎的家夥,還是上前勸阻了。


    麻杆見有人敢拉自己,惱怒的對劉子光連踢帶推,把他推到了三輪車邊上,差點碰翻了滾燙的油鍋。


    劉子光從小到大沒打過架,心中懼怕,順手抄起切拷腸的刀子,刀是在夜市買的三刃木,四十塊錢,很鋒利。


    麻杆看見劉子光手裏有刀,下意識退了一步,扭頭喊道:“虎哥,這小子動家夥了。”


    虎哥很納悶,這個世界怎麽了?鄉下包工頭敢不給他麵子,現在連烤腸小販都敢對自己掏刀子了,再這樣下去,虎哥的名頭就完蛋了,不用再混了。


    他拉開麻杆,迎了上去,端詳著劉子光,看起來是個很文弱的青年,不是道上混的,虎哥放了心,猛地掀翻了劉子光的三輪車,爐子,油鍋還有大批烤腸傾覆在地上,眼看是沒法用了,虎哥瞪起牛眼,叫著:“敢在我麵前玩刀!行!今天你要是不捅我,這個事就完不了!”說著掀起蒙特嬌的下擺,露出黑的流油的大肚皮,向劉子光逼過去。


    有十年沒有人敢這樣拿刀對著自己了,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膽子大,今天這個場麵一定要壓下去,把這個小販打個生活不能自理,我這算正當防衛吧,虎哥一邊想著,一邊逼近。


    猛然,肚子上有涼颼颼的感覺,然後覺得有熱津津的**流出來的,虎哥低頭看肚皮,那小販的手還停在刀柄上,再抬頭,年輕人的眼睛裏寫的全是驚恐,媽的,還真捅了,虎哥心裏想。


    四周忽然變得寂靜,天空也變得明亮,開始有碩大的雨點砸在地方,摔成一灘攤水跡,“殺人啦!”不知哪個婦人尖聲地叫,劉子光腦子一片空白,慌亂中隻覺得自己的另一隻手被人抓住,耳邊一句“快走。”


    不由自主地跟著那個拉著自己的手撒腿就跑。


    雨在瞬間就變得瓢潑傾盆,密密的雨柱把天地連成一條線,劉子光失魂落魄,隱約覺得拉著自己的人是小毛,也不知道前麵是什麽方向,隻管拚命的往前跑,腦子裏翻來覆去就是一句話“我殺人了,我殺人了…….”劉子光被小毛拉著倉皇逃竄,大雨滂沱也看不清路,不知道什麽時候兩人失散了,劉子光朝著印象中家的方向狂奔,卻沒有發現周圍的景物變得越來越陌生,他累得跑不動路,在路邊的屋簷下站住避雨。


    生意,三輪車,有病在身的父母,拆遷,新房子,女朋友…這些事物轉瞬之間變得那麽遙遠,不知道人死了嗎,不死也是重傷吧,幾年牢獄之災是躲不過去了,人要是死了,自己就得償命,中午從家出來的時候一切還是那麽平靜,現在就變得這麽不堪,這麽無法收拾。


    雨很大,老爹可能已經去給自己送雨衣了和苫布了吧,可能已經聽說自己殺人的事了吧,這讓他們怎麽承受,怎麽接受,劉子光的眼淚默默地滑出,和雨水混雜在一起。


    他低頭看自己的手,手上的血跡早被暴雨衝刷的幹淨,可自己還分明感覺到手上全是刺眼的鮮紅,他痛苦的用背一次又一次地去撞後麵的牆。


    轟隆一聲,牆壁忽然坍塌出一個牆洞,劉子光摔進了背後的房子裏,房子裏漏雨,滿地的泥水橫流,他全身精濕,還混雜著稀泥,驚魂未定,這一帶哪來的這麽年久失修的房子啊,居然能撞塌,再仔細看屋子裏他更加驚訝!房子殘櫞斷瓦,房粱燒得焦黑,大雨從屋頂的爛瓦和茅草裏滲透進來,形成局部地區的小雨,更可怕的是,屋子裏圍坐著的一幫男人,此刻正回頭冷冷的看著他們倆。


    男人們都**著精壯的上身,有的頭發剃的精光,有的留著道士一樣的發纂,還有的披散著長發,唯一相同的是冷漠陰狠的眼神和身旁慘白色的刀鋒。


    劉子光驚恐萬分,嚇得扭頭就往牆洞外麵鑽,想順原路逃之夭夭,一把長刀攔在了麵前,拿刀的是一個平頭青年,刀把子上纏著肮髒的麻布,筆直的刀身,銳角的刀鋒,閃著詭異的光。


    “朋友,來了就坐下避了雨再走吧。”


    平頭青年猙獰地笑。


    “不,不了,我們還,還有事,”劉子光有點結巴,想從平頭青年的長刀一側繞過去。


    人群中有人說話,“看這人體格尚可,不如填補這次的空缺了,一路上死了這麽多人,廠主定要責罰我等了。”


    另一中年人麵色平靜如水,點了一下頭,說話那人便對平頭青年大喝“拿下!”“諾!”平頭青年反轉長刀,刀柄砸在劉子光的腦袋上,劉子光來不及反應,昏了過去。


    跳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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