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7 劉公案南廠前來聽審的官員居然是廠督本人,趙喧立刻意識到這裏麵一定有文章,他趕忙給徐九經遞話:“徐大人還不判決更待何時。”


    徐九經也知道,鎮武伯姍姍來遲,一定是別有用心,能使形勢急轉直下也未可知,如果現在匆忙結案,惹惱了鎮武伯可就不好看了,還是擺事實講道理,以理服人為上策,所以他假裝沒聽見趙喧的話,起身離座去迎接鎮武伯。


    在座的都是正三品官員,而伯爵是超品,所以他們都要離座迎接,徐九經率先迎出去,趙喧和馮青山也不得不緊跟著,東廠曹公公也不敢托大,亦是跟在後麵迎接。


    鎮武伯的名頭在百姓中還是流傳的極廣的,市井之人慣常聽得評書、話本都有講到這位大明朝第一勇將,從最早的大破連環馬到生擒多爾袞,再到單人獨騎屠戮東廠反賊,已經從單行本發展到係列長篇評書了,而且受歡迎的程度極高,不但說書藝人們要爭相創造、學習各種新段子,聽眾們也以聽了多少遍關於鎮武伯的段子,甚至能倒背如流而自豪。


    讀書人們未必敬服武人出身的劉子光,但是在民間他的影響力還是比較大的,所以他一出現在大理寺門口就引起了**,百姓們圍攏過來爭相目睹鎮武伯的風采,劉子光坐在高頭大馬上微笑著看著大家,不時揚起馬鞭致意。


    “伯爺您要為奴家們伸冤啊~~”一個如花後援團的妓女突然高喊了一聲,緊接著其他妓女也跟著喊起來,請求鎮武伯關注此案。


    劉子光勒住馬韁停下,伸出雙手四下壓了一壓,眾人知道他要說話,紛紛停止喧嘩,熱鬧的場麵忽然變得寂靜無聲。


    “大家要相信朝廷,相信三法司,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一小小禦史爾。


    本伯既然奉皇命前來聽審,自當秉公監督,絕不放過壞人,請大家放心。”


    聽起來很公正的一番話,其實傾向性很強,暗指郭錚罪有應得,妓女們聽了這話當然開心,自發的鼓起掌來,大家讓開一條道路,請鎮武伯進衙。


    “他倒是會邀買人心。”


    趙喧不滿的咕噥了一聲,三個人迎出衙門要給鎮武伯磕頭,劉子光很客氣的虛扶了一下,三個人很不客氣地也就順勢起來了,一點拜見上官的誠意都沒有。


    劉子光不以為忤,毫不在意的笑笑,大搖大擺邁著四方步走進了公堂,今天他沒穿蟒袍,穿的是一件伯爵公服,大紅色的官服胸前繡的是公侯伯、駙馬專用的麒麟補子,頭上是簇新的烏紗帽,一隻手扶著腰間鬆鬆垮垮的玉帶,看起來很有點顯貴高官的派頭。


    他笑容可掬的給眾人拱手道:“本督適才在禦書房聆聽皇上訓示,所以來晚了,還望各位大人海涵。”


    皇上留你說話,我們還敢說什麽,眾人趕緊客氣:“不晚不晚。”


    “鎮武伯請上坐。”


    徐九經客客氣氣的讓道。


    劉子光一擺手:“不必了,本督是來聽審的,不是來審案的,你們審,你們審,別管我。”


    說著便很自覺地坐到了公堂一側早就預備好的椅子上。


    身後幾個膀大腰圓的南廠番子一字排開,手按腰刀,拱衛著廠督大人。


    三法司官員們各自就座,再次開始庭審,先將案情將鎮武伯敘述了一遍,然後再將三位法官和議的結果告訴了他——郭禦史應該是被冤枉的。


    “你們就是這麽審案的?”鎮武伯皺起了眉頭,“很多疑點都沒有合理的解釋就匆忙結案,是不是太草率了一點?”“劉大人,下官認為事實已經很清楚了,幾個刁民受奸人收買陷害郭禦史,”所有的證人證言證物都不能證實郭禦史有罪,下官憑著數十年的經驗認為,此案的判決是正確無誤的。”


    趙喧侃侃而談,他以前在地方上的按察司幹過,在刑部衙門也有幾年工作經驗,論斷案,不必徐九經的資格差太多。


    “哼,現有的證人證物不能證明郭錚有罪,那是你們沒有用心去審,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照你們這種審法,大明朝一大半的罪犯都是無罪的,重審!”這也太不給這幾位老刑名麵子了,三位法官的臉一下子就拉長了,就連老油條徐九經都有些生氣了,他站起來一拱手:“我等無能,還請鎮武伯來審。”


    “本督隻是來聽審的,不是來當法官的,徐大人,依舊有你來審,本督想重新訊問一下原被告。”


    劉子光才不去接徐九經的主審位子呢,他隻需要扮演一個檢察官的角色就夠了,剛才那段時間並不是陪皇上說話,而是去搜集證據去了。


    三位法官交換了一下眼色,同意了劉子光的要求,他們倒想看看,這個對《大明律》一竅不通的家夥是怎麽問案的。


    審判重新開始,劉子光看一眼傲然站在堂上的郭錚,開口道:“這家夥是誰?為何不跪?”“本官乃天啟三年的進士,都察院的都察院四品右僉都禦史,按照大明朝的規矩,可以上堂不跪。”


    郭錚斜眼看了劉子光一眼,冷冷的答道,潛台詞就是你連這點規矩都不懂,還來審案啊。


    “放肆!”劉子光沒有驚堂木,隻好將茶杯往茶幾上重重一砸,“傷風敗俗,傷天害理,你還好意思提進士出身,十年寒窗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左右,給我按倒了先打一百殺威棒!”左右立刻竄出兩個番子,一腳踢在郭錚的膝蓋窩,將他踢倒在地,這就要借兩根水火棍打郭錚的板子,外頭圍觀眾人發出一陣歡呼叫好。


    三位法官麵麵相覷,這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吧,“”劉大人,一百殺威棒把被告打死了這案還怎麽審?”主審官徐九經哭喪著臉問道。


    “嗯,那就先記著,問完了案再打。”


    劉子光本意也沒想把郭錚打死,隻是想殺殺他的威風而已。


    正好順水推舟給徐九經一個麵子。


    “案犯郭錚,本督問你,案發當日你喬裝打扮去城南娼妓雲集的舊街,所為何事?”劉子光開始發問了。


    “我收到密信,約我去那裏呈交當朝一位高官貪贓枉法的證據。”


    郭錚還是一樣的回答。


    “信呢?人呢?”劉子光追問。


    “信已經銷毀,人也找不到了,既然是密信,就跟定不會留下痕跡。”


    “那就是沒有證據了,沒有證據你還這麽拽,去嫖娼就嫖娼了,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還捏造什麽密信出來,你當本督是三歲小孩啊?”劉子光對這個回答呲之以鼻。


    三位法官的臉色更加不好看了,這麽說豈不是影射他們是三歲小孩,這位伯爺真是口無遮攔啊。


    “本督再問你,你的鬥笠和蠟燭為何會落在如花家裏?”郭錚冷笑:“我再說一次,鬥笠和蠟燭不是我的,那天沒有下雨,我為何要戴鬥笠?蠟燭更是可笑,大人可曾見過有人拿著蠟燭夜行的嗎?”這倒是實話,鬥笠是一種雨具,很少有人在晴天戴,夜裏拿著蠟燭走路更是匪夷所思,一般人都是用燈籠照路的。


    “哼”劉子光鄙夷的哼了一聲,道:“某些人不敢以真麵目示人,當然要戴鬥笠,至於蠟燭,那是你玩**的道具,本督有說是照路用的麽?”“按照大人的推理,那任何人家的每一樣東西都有可能是我的了?這樣的栽贓如何能令人信服?”郭錚仍然在狡辯,他認定劉子光拿不出證據來證明那兩樣東西是他的。


    “就知道你不服,本官這就讓你心服口服,來人,帶證人證物。”


    劉子光一聲令下,外麵進來兩個人,一個是粗布衣服的小夥子,一個是綢緞直裰的中年人。


    兩人戰戰兢兢走進公堂,撲通一聲跪下給大人們磕頭,眾人都納悶,這兩個新證人是那一路的?又能證明什麽?劉子光從座位上站起,走到公堂當中道:“本督給大人們介紹一下這兩位新證人,這位小哥姓李,是在街上賣鬥笠的,攤子已經擺了四年了,他的鬥笠質量上乘,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這一位老先生姓蘇,是開蠟燭行的,京城的達官顯貴都用他家的火字牌蠟燭,這種蠟燭價格雖然貴點,但是質量好,造型美觀……”劉子光說著,忽然轉向郭錚,盯著他的眼睛道:“更重要的是紅蠟燭裏麵含有不少添加物,所以滴下來的蠟油不是很燙,我想這是郭大人最看中的吧。”


    “劉大人,您找來這兩個不相幹的證人在做甚?難道要幫他們推銷鬥笠和蠟燭不成?”趙喧笑著嘲諷道。


    自以為說話很幽默俏皮,但是徐九經和馮青山都沒笑,因為他們注意到郭錚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


    “你閉嘴!本督叫來的證人自然有用。”


    劉子光猛然轉身,指著趙喧訓斥道。


    趙喧氣的說不出話來,劉子光繼續問案:“李家小哥,九月十三這天你賣了多少鬥笠?”小夥子答道:“那天生意不好,一共才賣了五頂。”


    “很好,那你看看這些鬥笠裏哪個是你家的?”證物鬥笠和其他幾頂鬥笠混在一起被送來上來,李小哥很輕易的就從裏麵找出了自己編的鬥笠:“回大人,是這一頂,小人的手藝和別家不同,很容易分辨的。


    ,而且這一頂邊緣有些破了,所以小人記得很清楚。”


    “哦,你記得什麽?說來聽聽。”


    “這頂鬥笠就是九月十三賣出去的,因為運貨的時候把邊緣擦破了,所以擺在上麵想賤價賣出,可是有位大哥沒講價丟下幾個大銅子就走了,所以小的記得很清楚。”


    “這位豪客的相貌你可記得?”“記得,白麵微須,一看就是讀過書的斯文人。”


    “嗬嗬,那你看這大堂之上可有此人?”李家小哥張望了一圈,目光鎖定在郭錚身上,他欣喜地開口道:“大哥,我可找到你了,那天你多給了三文錢,我這就找給你,俺爹說做生意要童叟無欺的。”


    郭錚麵色鐵青不答話,證人一進來他就知道不好了,南廠這張天羅地網實在鋪的太大,居然把賣鬥笠和蠟燭的商人都找來了,實在出乎意料。


    “很好,李家小哥你且退下,本督有話問蘇老板。”


    劉子光看到郭錚驚愕的表情,心裏很是得意,他背著手在公堂上踱了幾步,開口道:“蘇老板,你家的大紅蠟燭是多少錢一支?”“回大人的話,小號的蠟燭用料考究,燈芯都是上好的九股棉芯,模具也是獨一無二的,所以價格略為高些,是三十文錢一支。”


    蘇老板顯然是第一次上公堂,聲音都有些打顫,但總算說得清楚。


    “那這個是不是你家出的蠟燭?”劉子光讓衙役將證物蠟燭呈給蘇老板看,蘇老板認真端詳了半天道:“沒錯,正是小號出品。”


    “很好,本督請問一下如花姑娘,你每天的收入是多少錢?”劉子光轉向原告如花發問道。


    “回稟大人,奴家每天接客累死累活也就是四五十文。”


    如花怯生生地回答,她隱約感到這位大人是站在她這一邊的,心裏不禁有些歡欣。


    “很好。”


    劉子光再次轉身麵向三位法官:“請問三位大人,一個妓女會舍得花每天收入的一大半來點蠟燭麽?難道她不用吃飯穿衣了嗎?”三位法官啞口無言。


    劉子光接著問蘇老板:“你的蠟燭一般都賣給什麽人?派什麽用場?”“小號出品的這種紅蠟燭,專門供婚嫁使用,買的人多是京城顯貴官員,紅蠟燭嘛,圖個喜慶。”


    “原來如此,聽說郭禦史三個月前娶的第三房夫人,當時用的紅蠟燭不少吧?郭大人以節儉著稱,沒有用完的蠟燭一定還有很多吧?如果本督派人到府上查看一番,一定能找到幾支相同的吧?”劉子光一連問了幾個問題,把郭錚問的無言以對。


    “這算什麽?有這種蠟燭的人多了,本官府裏也有這樣的紅蠟燭,難道本官也有嫌疑不成!”趙喧憤怒的站起來,表達著對這種引導式問案的不滿。


    “趙大人急什麽,本督並沒有說什麽啊。”


    劉子光冷笑一聲:“本督還有證人!”這回上堂的證人是兩個年老色衰的妓女和一條狗,劉子光道:“本督給大家介紹一下,這兩位女士是如花的姐妹,小紅姑娘和翠蘭姑娘,這另一位則是我們南廠的辦案高手——神犬旺財。”


    兩個妓女本來就是證人,但是被法官們認為妓女的證言不足為憑才沒有上堂作證的,此時又被劉子光重新叫上來,明顯是不給三個法官麵子。


    三人的臉色都有些發黑,但是礙於劉子光的官銜,還是不敢說什麽。


    “小紅、翠蘭兩位姑娘,你們說曾經做過這位郭先生的生意,請問有什麽證據麽?”劉子光很溫和的發問。


    “這位大爺總是黑裏來,黑裏去的,悶的嚇死人,說起話來文縐縐象個斯文人,辦起事來比碼頭苦力還猛,而且還喜歡那皮鞭子抽人,拿紅蠟燭滴蠟油燙人,要不是看在每次都有十兩銀子的進帳上,老娘才不願意接他的生意呢。”


    小紅十個潑辣角色,公堂之上也敢老娘老娘的自稱,不過劉子光並不生氣,笑眯眯的問翠蘭:“翠蘭姑娘有什麽補充的麽?”“有,這位大爺不但喜歡虐待奴家,還喜歡拿有錢人家太夫人的衣服給奴家穿,然後再扒下來幹那事,還一邊幹一邊喊娘親,這樣的瘋子客人奴家以前可從沒見過。


    對了,這位郭先生腚上有一塊紅色的胎記。”


    翠蘭怯生生地說。


    一片嘩然,大家都沒料到道貌岸然的郭禦史居然還有這樣的惡趣味,不光衙門外麵的人大聲喧嘩著,就連站班的衙役都忍不住互相竊竊私語起來。


    三位法官更是臉上發燒,怒不可遏,官袍下的雙手顫抖著,嘴裏咕噥著:"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來人,把郭錚的褲子扒了,當堂驗證!”劉子光喝道。


    他是不把這件案子辦成鐵誓不罷休了.跳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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