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一地的血。


    四周一切仿佛都成了虛幻,隻有那滿目的殷紅,以及倒在血泊裏的人,成了他所能看到的全部。


    這,就是他掩埋所有換來的結局?


    這,就是天帝答應的給阿蘿的未來?


    他該憤怒的,他該悲傷的,可奇怪的是沒有,他的頭腦比任何時候都來得清醒、冷靜、自持。


    他冷眼旁觀,一道接著一道的天罰無一遺漏地打在阿蘿的身上。阿蘿痛苦地悶哼,好像一隻鐵鉗似的手,抓著他的心,狠狠的,一下又一下。但是他是廣廈,數萬年來高高在上的上仙,他習慣了,把所有的情緒,統統一絲不落地隱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窺見。哪怕那個人,是阿蘿。他的視線與她的交匯,然後不著痕跡得淡漠地移開,停留在阿蘿高高隆起的腹部之上。是它,是這個根本不該出現在這天地間的孩子,讓阿蘿遭受這樣的滅頂之災。


    不過,就算是滅頂之災又如何,他不會讓她死的。哪怕是逆天而行,他也不在乎。他隻要她活下去,不管以何種方式。


    他冷眼旁觀,所有的感知,隨著一道接一道的天罰,漸漸變得麻木。


    終於,阿蘿再也承受不住天罰之力,暈厥了過去。


    而他,竟然不自覺地大大地舒了一口氣。


    他再也不用掩飾什麽,飛奔到她的身側,把她擁進了懷裏。手上滿是鮮血帶來的粘膩感,那腥甜的氣息,像一道魔咒,打開了他心底被他束縛著的野獸。


    他沒有時間來感受肆無忌憚地擁著阿蘿入懷的滿足感。天罰之力在頭頂凝聚,他必須在最後一道天罰落下之前,把阿蘿重生媒介從阿蘿體內拿出來。


    他的手在顫抖,那是他在漫長的歲月中,從未體驗過的感覺,害怕、緊張、不安......統統都是陌生的情緒。


    可他終究克製住了這種陌生的感覺。


    他撥開阿蘿肚腹上的衣衫,指尖在阿蘿隆起的腹部輕輕劃過。在天罰隆隆巨響中,這皮開肉綻的輕微聲音,是察覺不到的。


    他的手,沿著那條狹長的傷口,摸入阿蘿體內,把那已然死去的胎兒挖了出來。


    他不舍地放下阿蘿,捧著胎兒迅疾地退開。


    最後一道天罰,應聲落下。


    他眼睜睜的看著,眼睛一眨不眨。


    他要把這一切銘記於心!


    阿蘿的身體,在天罰的強光中,一點一點的虛化,眼看著就要化成點點靈光,如螢火蟲一樣,向四麵八方飛散。他忽地釋放出無數道的仙力,如一條條蜘蛛絲纏住每一點阿蘿碎裂的元神,盡數收入他的掌中。


    一片雪花落在狐狸的睫毛之上,融化之後的水漬落入他的眼中。


    他不禁眨了下眼睛,瞬間回到當下,聲嘶力竭的吼聲驟然停歇。原來隻是一段屬於廣廈的記憶,可與那時如出一轍的恐懼感,令他不安地幾近癲狂。


    他如一道閃電,在雪山間一閃而過,追尋著阿蘿的氣息而去。


    “哈哈哈,銀狐,我就知道你會來。”天銳已經等候狐狸多時。


    “阿蘿在哪兒?”此時此刻,除了找回阿蘿,狐狸不想搭理任何事情,“阿蘿在哪兒!”他怒吼,額角青筋暴起,在他白皙的皮膚襯托下顯得尤其猙獰,銀白的長發隨靈氣浮動在空中亂舞,如地獄修羅。


    天銳不禁心下震撼,他居然對一隻妖產生了畏懼之心?他強自鎮定,他怕一隻狐妖做什麽,別說他是狼神,就算他還是狼妖,都無需怕這隻狐狸,“你毀我肉身,自當一命抵一命。”


    “找死!”狐狸周身的靈氣忽然暴漲,一股與妖氣截然不同的靈力,與他原有的妖氣融合,仙妖難辨。


    “廣——”天銳忽然麵容扭曲起來,“廈”字來不及出口,他整個人就被完全的冰封住了,砰的一聲,碎成一地冰屑。冰屑中透著點點靈光,那是天銳的元神碎片。


    “父王!”


    “狼神!”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狐狸忽然張開五指,放出一道紅光,把一地冰屑,瞬間蒸發了個幹淨。


    天嘯想要與狐狸拚命,被其妻葉香死死拽住,“夫君,務必冷靜,冷靜!”


    狐狸怒睜著雙眸,青色的獸眼,卻隱隱閃爍著赤紅的妖光,“把人交出來!”


    天嘯死命掙紮,被葉香找來的狼妖死死架住。葉香克製著心中的懼意,走上前,對著狐狸恭敬地說道,“銀狐大人息怒,狐王沒事的,我這就帶您去。”


    當狐狸看到安靜地躺在珍珠懷裏的阿蘿時,他忽然發現,他失去了靠近的勇氣。


    他心神混亂以極,近在咫尺的距離,他卻無法感知阿蘿是生是死。


    或者,他根本就沒有去感知的勇氣?


    “阿蘿......怎麽了?”他的話語,顫抖地走了調。


    “司祭大人放心,狐王不過是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珍珠話音剛落,狐狸便飛撲了上去,搶奪似地從珍珠手裏抱過阿蘿,緊緊地,緊緊地摟著,好似想把她嵌入身體裏。


    他閉上了眼睛,感受著阿蘿的呼吸,感受著她強而有力的心跳,如此,他的神魂才終於歸了位。


    他側首,與之耳鬢廝磨,然後在阿蘿額間輕輕一吻,“小狐狸,我回來了,再不走了。”


    他回來了,不走了。


    他應該在很多年以前就對她說這句話,這句她期盼已久的話。


    可是那時候,他以為他可以忍住。


    他以為他隻要忍住,小狐狸便可以如他所想,經曆萬年的曆練,成為比火神狐焰更為尊貴的神,甚至有朝一日,成為一界上仙,與他比肩,成為僅次於天帝的仙者。


    他以為他所作的安排都是最好的,把小狐狸困在赤炎地修煉,獨自承擔擾亂妖靈修煉的罪責留虛空之境麵壁,一切都是對的。


    因為他是廣廈上仙,因為他從來沒有錯過。


    所以他以為他的心動源自於小狐狸調皮惡作劇似的輕啄,他以為這樣清淺的感情可以在漫長的歲月中漸漸變淡,然後遺忘。


    他以為,他以為,統統都是他以為!


    可原來,他所有的“以為”都是錯的。


    他心動在更早以前,也許是在她如蝴蝶一樣展翅從窗口躍下落入他的懷裏之時,也許是,她化出人形雀躍地撲入他懷裏的時候。太過悄無聲息,他甚至找不出那個確定的時間點。可過程從來都不重要,重要的隻有結果,他心動了,深深的,難以自拔。


    當他離開虛空之境,看到小狐狸與一個人類男子在一起的時候,他的心中驟然升出了一道魔音。一遍遍在他心裏嘶吼,“殺了那個人,殺了他!”根本停不下來。他甚至,幾次三番差點對那人痛下殺手,可最終,他還是放棄了。


    是小狐狸依偎在那人懷中唇邊的笑容,讓他最終放棄了這個念頭。


    可他開始控製不住自己,他隻能再次走入虛空之境,把自己禁錮。


    而他再次回到小狐狸身邊的時候,竟然是目睹她的消逝。


    他無法讓時間倒流,他無法扭轉乾坤,可是他可以逆天而行。


    小狐狸因何而亡,他便讓她因何而生。


    他什麽都不在乎,什麽人倫天道,他統統不管,他隻要小狐狸的靈魂得以延續、重生。


    哪怕舍了萬年修行,哪怕棄了上仙之位,他厭倦了這漫無止境的生命,他隻想與她在一起,從頭開始,隻給她快樂,再沒有悲傷、憤恨與絕望。


    他抬手,輕輕地舔舐手上沾染著的阿蘿的血液,他要記住這獨一無二的味道,隻有阿蘿才有的味道。然後帶著阿蘿的元神碎片與胎兒去找阿蘿忠誠的仆人雪冬,與他計劃阿蘿重生的萬全之策。


    他把阿蘿的元神碎片融入胎兒體內,釋放過半的仙法,輔助阿蘿元神重塑並與胎兒融合。那是一個漫長到未知的過程,可他卻不能等待。因為他的仙力耗損過大,若被天帝發覺,加以阻攔,阿蘿便再無重生的可能。


    於是,他選擇舍棄仙體,把部分靈力封入毛毛體內,另一部分則隨著他的一抹神識,封入雪冬的狐尾中,讓雪冬的妖氣掩蓋他的仙氣,待阿蘿重生,進入人世,以護阿蘿周全。而他自己,則進入輪回,成為一隻狐妖,他相信,那是最能接近阿蘿的身份。


    看,他的計劃多完美,一切都如他所料,阿蘿重生了,再次成為火靈狐王。


    他與她,終於在一起了。


    她還是愛他,不論是廣廈,還是狐妖司燁,那都是他。


    他睜開眼睛,凝著阿蘿,柔情萬種。他的笑容不再是淺淡柔和,而是喜悅到難以言表,唯有把千言萬語統統都融進這笑意裏。


    他打橫抱起阿蘿,讓她在他懷裏沉睡,他不想吵醒她,他想讓她醒來之時,發現她已經身處於屬於他們的地方。


    他的手滑過阿蘿臀後裙裾的時候,沾上了一些奇怪粘膩液體。


    他不禁皺起眉頭,垂眸望向自己的手指。他的指腹沾上了紅色的液體,淡淡的,不明顯,卻足以讓他再次感覺天崩地裂。


    “阿蘿......”他顫抖著唇,呼喚她的


    作者有話要說:廣廈是一個什麽都不說的家夥,而狐狸則是什麽都敢宣之於口,這是兩種極端的人格。(咳,算是人格吧。我想把他們融合為一體。好矛盾喲~)


    預告:阿蘿知道狐狸是廣廈後該如何反應?(噗,老實說,我也木有想好。)


    嗷嗷嗷,這章寫了好久好久哇,我以為都快有五千字了,噗,結果一算,就三千。


    嘿嘿,不過也好的,可是讓大家省點點數。


    另外,感謝亓翎兒妹紙的地雷!!!


    再另外,20字以上評論就能送分,能送分的咱一定記得送的!


    嗷~~多謝大家的支持。


    我果然是夜貓子,2點零2分了,還一個人念念碎個沒完。


    ╮(╯_╰)╭好吧,咱必須去睡大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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