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道從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就在這一瞬間,他竟有了種八十七歲老人的哀傷。(.)


    眼前的少女是那麽柔弱,即便到了人類壽數的上限,也一定美的猶如春花。


    但越是美麗的花朵,就越是容易凋謝。


    當那一天到來的時候,他真的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些花朵一般的美人們一個一個躺在自己的懷中離去麽?


    段天道心頭泛起了悲傷,他什麽也沒說,溫柔地攬住青寒玉的肩,靜靜地佇立,側頭看著這個孤獨的美麗女子,看著威風拂動她美麗的發。


    四下是一片深沉的寂靜,寂靜淩駕在鬆柏之上,甚至淩駕於漆黑的蒼穹之上。


    其實青寒玉今天的心情很不好。


    這是可以理解的。


    任誰看著自己的母親從此陌路,不管這個母親是多麽不堪,都不會有太好的心情。


    在經曆了複雜的心態之後,她仿佛變成了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總愛咯咯發笑,說著一些莫名其妙的傻話,段天道隻是靜靜地聽著,很少插話。


    “小時候我很貪吃的,總是去街角的蛋糕店買蛋糕吃。小時候,爸爸問我想嫁給誰?我說,我想嫁給廚房的蛋糕師父!結果爸爸、媽媽都笑得快要發瘋了。段哥,你呢?你小時候也貪吃嗎?”


    “我小時候很皮的,每天都出去跟著三個狐朋狗友鬼混。這三個家夥,一個叫段天涯,一個叫釋小海,一個叫王沁。老大段天涯是個混世魔王啊!盜竊、勒索、打架、賭博無所不會,而且樣樣精通,十四歲就成了我們那一塊所有不良少年的大頭目,警察見了他就頭痛;而我的弟弟釋小海呢,表麵上很老實很靦腆的人,口頭禪是打架很不好的,大家不要衝動啦!其實最衝動的人是他!一打起來,衝在最前麵的人就是他,哪怕兩頭牛都拉不住,等警察趕到,他又搖身一變成了路邊看熱鬧的人了,還給警察們報信:他們往那邊跑了!王沁則每次都跟在後麵,默默的拿著一塊板磚,看誰想偷襲我們,她就先上去偷襲他……不過我不怕警察,我怕的是我師傅。”


    “師傅?”


    “我從小沒有父母,是師傅把我帶大的。”


    “啊,對不起。”青寒玉還是第一次聽段天道說他自己的過去,忍不住輕輕掩住了嘴。


    “沒什麽。我一出生就是孤兒,所以那時候也不怎麽懂得傷心。我師傅是個很威嚴的人,待人很嚴厲。每次被他從警察局領回來,我都少不了挨一頓痛揍,哎喲,揍得那個狠哦,睡夢時候都還痛呢!每挨一次揍我總能乖乖地老實個半個月,師傅管這叫給我打預防針;但半個月一過,我又屁顛屁顛地跟著那兩個壞蛋出去偷雞摸狗了,這時候師傅就長歎說:藥效過了。[]”


    青寒玉噗哧一笑:“你的童年真有趣。而我……起碼你還有三個朋友,而我一個朋友都沒有,不過現在的紅果果……應該算一個吧。”


    下半夜,陰霾的烏雲散去,天上繁星閃爍著美麗的光輝,光怪陸離地變幻著,仿佛是用世界上最大最好的寶石琢磨成的。


    街道上人煙稀少,通宵營業的酒吧裏傳出歌手深沉而滄桑的歌聲。


    兩人都停下了腳步聆聽,在這寂靜的深夜裏,那感傷而憂鬱的旋律是如此的動聽,具有一種感染人心的魅力。


    青寒玉仰起頭來望著段天道:“段哥,你第一個喜歡的女孩子是誰?”


    “第一個喜歡的女孩子?”段天道腦海中浮現那些過往的一幕幕。


    王沁那調皮的笑容,腦後兩條紮的高高的羊角辮,那一刀……


    不知為何,這個柔情的晚上有一種神秘的魔力,使得他想一展緊閉的心扉:“我當初愛上那個女孩子的時候,她不願意受束縛,不過後來……現在我和她之間,還是保持著良好的關係。”


    在叢林的那一夜,他們還有過一次非常良好的接觸。


    不過這句話,他反正是沒說。


    望著段天道,青寒玉若有所思:“這樣啊……”


    她的語氣很平靜,平淡的三個字卻蘊含了深深的失落和落寞,隻是她用微笑來掩蓋了。


    “那她現在愛你嗎?”


    “我想,應該是愛的吧?”說實話,對其他的女人段天道還有些把握,但對王沁……


    嗯,還是用疑問句安全一點。


    “如果最初她答應和你在一起,你會和她兩個人一起白頭,再也不遊戲人間麽?”


    段天道怔了怔。


    如果時光倒流讓王沁再選擇一次,她將會如何抉擇呢?如果她真的在最初就答應了自己,自己就再不會愛上其他女人了麽?


    仰望璀璨星空,段天道長歎道:“我不知道……豈能盡如人意,但求問心無愧。”


    段天道陷入沉思的時候,青寒玉悄悄地看著他,看著他緊鎖的劍眉,看著他輪廓分明的俊臉,看著他思考時眉心微微隆起的皺紋,看到他專注時堅毅又沉著的目光。


    全身心投入的男子自有一種魅力,青寒玉看得如癡如醉,心髒在不爭氣地“怦怦”跳動。


    她輕輕地踢著腳下的小石子,低聲說:“如果,如果你先遇到的人是我,你會不會……會不會……隻愛我一個……”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段天道聽不清楚了:“什麽?”


    “沒、沒什麽。她是個什麽樣的女孩子呢?她很漂亮嗎?”


    段天道笑笑:“她是很漂亮,不過……你的美和她不一樣,你是超凡脫俗的。”


    青寒玉臉一紅:“真的嗎?我還以為我是個與眾不同的怪物呢……從小到大,那麽多男孩子給我送花,可是我都拒絕了……”


    段天道環顧左右,靈機一動:“你等一下。”


    然後一頭跳入了路邊的灌木叢中,好一陣子才出來,將手藏在背後:“你猜猜,這是什麽?”


    “鮮花?”


    段天道把臉拉長了:“你就不能笨點嗎?按照通常的言情套路,你應該猜不出,然後我突然拿出來,你驚喜若狂,然後情不自禁地親了我一下……小心啊,女孩子太聰明了嫁不出去的喔!”


    “嗯,讓我們重來!”青寒玉雙手捧在胸口,目光深邃地望著他,頭稍稍向後仰起:“啊,那會是什麽東西呢?讓人家好期待、好期待喔……”


    “這又誇張點了吧?”


    “哎呀,不要管啦!到你啦!”


    於是段天道單膝跪在青寒玉麵前,雙手捧著花:“我們那有個風俗,百合花象征著最純潔的少女。謹將這朵晶瑩無瑕的花朵獻給我心愛的姑娘,青寒玉小姐。”


    接過了花朵,一陣馨香滲入手指,青寒玉的手指微微地顫抖,這是一朵初開的百合花,十幾個小巧的花瓣玲瓏剔透,花瓣反射出靜幽的星光,枝上還有細小的花苞和葉子。


    他期待地望著她:“怎麽樣?漂亮嗎?你喜歡嗎?”


    青寒玉的喉頭仿佛被什麽咽住了,哽咽地說:“很漂亮,我,我很喜歡!”


    胸口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慢慢地溶化,暖暖的,濕濕的,眼睛已經被淚水模糊了,她用力地點著頭:“我非常!非常地喜歡!”


    她抬起頭,強笑說:“段哥,你能閉上眼嗎?一秒鍾就好,我也有樣好東西要給你呢!”


    “嗯?”段天道疑惑地閉上了眼睛:“你有什麽……”


    他沒能把話說完,唇上突然感覺到一陣炙熱和濕潤,少女芬芳的氣息令人迷醉。他猛然睜開了眼睛:“你……”


    “書上都是這麽寫的。”


    青寒玉炙熱的唇再一次封住了他的嘴,那旖旎的眼波令人迷醉。


    段天道反應過來,一攬女孩纖纖的細腰,感覺懷中的身軀在微微顫抖。他低頭深深地吻了下去,兩人顫抖、炙熱的唇碰到了一起。


    愛情的迸發往往都是如此突然。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分,風又刮了起來,一個不知名的巷子裏,這對男女緊緊擁抱,他們一直擁抱到身上全是對方的味道,才依依不舍的分開。


    兩個人走了很久,幾乎走遍了南春所有認識和不認識的街道,一直走到兩腳酸痛,但兩人誰也沒有說要回去。


    長夜漫漫,但總有盡頭。


    東方出現了魚肚白,黑夜即將過去。


    一對情侶相對默默佇立,目光中流露出濃濃的情意。


    “我,我要回去休息了。”


    段天道凝視著她:“你快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不然白情雪肯定要把自己打死,不過這句話他還是沒說出來。


    兩人都說要走,但腳下的步子一點沒動。


    “下午再見?”


    “嗯。下午再見。”


    約好了再見的時間,青寒玉終於微笑了出來,招手攔住一輛的士,消失在了街角。


    段天道怔怔的看著她消失的身影,有些惘然。


    真是很奇怪的感受……


    和別的女人在一起,若是說出兩情相悅的話,接下來必然是想要找個幽靜隱秘的所在,然後……


    嗯,然後將所有濃烈的感情都化為行動。


    但為什麽,就跟青寒玉這樣什麽也不做逛了一夜的街,自己卻同樣覺得非常滿足呢?


    難道自己不行了?


    段天道頓時冷汗直流,就想往褲襠裏瞅瞅。


    “我說!就在大街上玩這個……不太好吧?”


    段天道霍然轉身,在背後巷子盡頭的黑暗中,一個高大的男子從黑暗中逐漸浮現。


    “臥槽!”段天道忍不住啐了一口:“我說你在這多久了?”


    “你談戀愛談了多久,我就來了多久。”高大黑影緩緩從黑暗中踱出來,卻正是天機老人,他的身上全是血,騰騰的殺氣依舊在身周縈繞不去。


    “真是年紀越大越不要臉……”段天道歎了口氣,想起自己也是這麽不要臉,就有一種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悲歎。


    “不要臉總比不要命要好。”天機老人也歎了口氣,好像段天道的不要臉真是他遺傳的:“我這次來,是要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一個……要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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