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著悶氣回到藏書洞,想睡卻又睡不著,躺在席上來回翻了半天,明明還沒到天黑,體內的邪氣卻又開始翻沸。


    玄清說的果然沒錯。


    那些來自姽嫿的邪氣並不是消失,而是蟄伏。


    氣的運行與七情六欲相係相成,如果再這麽衝動急躁,保不準哪天就入魔了。


    “蒼魘,天還沒黑你小子就睡覺啊?”老桃翁扛著掃帚簸箕進來了。


    蒼魘翻了個身背對著他:“你看不出我正在很專心的生氣?”


    “這些年你們師徒二人相依為命,老爺子還是第一次看到你倆橫眉豎眼的。有什麽破事至於你氣到臉色發青?”


    “……你管不著。”想不到邪氣竟然這麽厲害,在體內升騰的時候居然能讓沒什麽道行的老桃翁都能看出來。


    “成,不管就不管。”背後響起掃帚刮過地麵的聲音。


    蒼魘聽著那聲音心裏亂作一團,不由煩躁的蹙眉:“老桃翁,天都快黑了,你怎麽想起來要掃地了?明天再打掃不成嗎?”


    “明天我要去鳳凰山奔喪,沒空侍候你。”


    “奔喪?哦……”東村裏沒了一個活口,老桃翁的親戚夏大嬸自然也沒能逃過一劫。


    “你師父明日又要閉關,水月洞天就剩你一人主持大局了。”


    “又要閉關?”剛剛出關又要閉關,再怎麽潛心修道也不能有這麽離譜的狂熱吧。


    訣塵衣心淡如水,這麽多年過來也從不曾真的責備過蒼魘。


    他倆還是第一次鬧成這樣,想必訣塵衣心裏也不能釋然。


    “你好自為之,少生事端。”老桃翁掏出個小罐朝案幾上一放,“這是你師父昨夜調製的九龍祛傷膏,閑著沒事自己拿去塗了。”


    “……知道了。”蒼魘心裏滿不是滋味,忍不住扭頭朝外麵看了一眼。


    這裏是後山,訣塵衣的住所和閉關的璿璣洞都在山前。


    能看得到才是有鬼了。


    冥冥之中因果循環,大道即是自然。你若橫加幹涉逾越了本分,那就是錯。


    錯錯錯!我做什麽都是錯!


    蒼魘鼻子裏哼了一聲,重新倒頭睡下,五感六識收歸元神,慢慢開始消化那些翻沸的邪氣,飄飄忽忽之間就睡熟了。


    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


    整個水月洞天都靜悄悄的,沒有半點活氣。


    蒼魘伸了個懶腰坐了起來。


    “蒼魘,你醒了。”水鏡沒有感情的聲音嚇了他一跳,“你身上有股細微的邪氣,去洗漱回來就研讀《太上虛無自然本起經》吧。”


    “誰把你搬來的!”蒼魘大吼一聲。


    水鏡的鏡麵微微動蕩,卻沒有做出任何回答。


    “師父……他讓你監視我,是不是?”


    水鏡緩緩發出聲音:“是為了照顧你。”


    “好,很好!”


    衝到後山那個被炸平的麅子窩一陣亂刨,裹著新泥的酒壇子很快露了出來。


    蒼魘三下五除二爬上路口最大的古桃樹,就著那根粗壯的橫枝躺下,一手枕在腦後,一手舉起桃花露朝嘴裏不住的灌,美酒入口愁上心頭,正所謂借酒消愁愁更愁。


    嗖!一隻小小的紅色紙鶴自樹下飛掠而過,蒼魘眼疾手快一把將它抓到手裏。


    道中通信靈鶴按緊急程度分白藍紅三色,紅色紙鶴多半隻有門主之間緊急通訊才會使用。


    訣塵衣正在閉關,料想是靈鶴到不了他手裏才會在青蘿山上來回瞎轉。


    蒼魘好奇心起,飛速拆開紙鶴,隻見上麵寫道:近來聽聞緇陽有吸血妖怪出沒,鄉民已有死傷,吾已派門下弟子趕往,隻是昆侖遠在西北難免路途耽擱,盼先行代為查探。


    下麵是代表昆侖的雪蓮紋印鑒。


    到底是什麽妖怪鬧得這麽凶,連遠在西北的昆侖掌門靈虛子都被驚動了。


    蒼魘咕嘟咕嘟兩口喝完了壇裏的酒,順手把壇子摔了。


    緇陽是座大城,曆來都是朝廷的封地,屯有重兵。


    現在緇陽封給了謹王,這位王爺不愛政務唯好尋歡作樂,於是緇陽內外商鋪酒肆林立,風月場所也是格外的多,看上去倒也一派繁華。


    謹王在緇陽中央建立了一座謫仙樓,每逢初一十五就在城內大張旗鼓的選美人,讓那女子在台上展示兀自琴技,然後命人把美人的姿態畫到畫上,取莊周曉夢迷蝴蝶之意,美其名曰“迷蝶集”。


    雖然入選迷蝶集的美人會得到不菲的獎賞,但在老百姓眼裏女子在大庭廣眾之下起舞撫琴都是下三流人等才做的事,正經女兒家是不會去征選美人的,於是入了《迷蝶集》的就多半都是青樓女子和常需要在外行走的窮家女孩。


    初時並沒人發覺,但鳳棲樓的花魁雪沫在入畫當夜莫名失蹤之後,立刻有人察覺但凡入了《迷蝶集》的美人,過不了多久竟然都一個個的不知所蹤了。等查起來才發現她們每個人都消失得很蹊蹺,人證物證皆無,不見血跡,也沒人聽見過求救,好像都是一夕之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官府也拿這事沒轍。


    不多時城裏就開始盛傳這是妖怪作祟,城內少女人人自危,更沒人敢去征選,謹王爺迫於無奈,也隻好停了《迷蝶集》。


    美人不選了,集子不畫了。


    但美人憑空消失的事情還在繼續。


    不但是王爺臉上無光,就連當朝皇上也不淡定了。


    因為緇陽也是有名的美女出產地。


    要是妖怪把美女都給霸占了,他今年的秀女要上哪去打發?


    淄陽是個好地方。


    商肆林立,花重全城。


    空氣裏都流動著各種紛繁複雜的飯菜香、酒香、花香,還有……女人香。


    蒼魘覺得有些呼吸困難。


    站在淄陽街頭,頗有種找不著北的感覺。


    他總算知道修道的為什麽要選擇那些荒無人煙的地方來修煉了。


    車水馬龍之間有夾雜著各色人等的強烈欲念,貪嗔癡妄形成了足以和妖魔的氣息相媲美的的漩渦,從長居清靜地的修道人眼裏看來,好像遍地都是妖魔鬼怪。


    十八歲正是從孩子長成大人之前最叛逆的年紀,懷著滿腔怨氣跟著靈鶴一路到了淄陽,他才想起炎龍已經斷了。


    即使真的遭遇妖魔,他也再無可以倚仗的法器。


    空氣裏多了一股香氣。


    燦爛纏綿的曇花香氣。


    能讓他瞬間聯想到不男不女滿身珠寶紫色衣服驕傲自大無禮欠揍等詞匯的不詳香氣。


    “妖道!果然是你!”


    一陣冷風當頭砸下,蒼魘手忙腳亂的飛出三丈開外站穩,才一回頭瞬間就被滿眼珠光寶氣晃花了雙眼:“我說今天怎麽眼皮亂跳心煩氣躁的,原來是要遇見人妖。”


    “哎喲,不過是打個招呼而已。幾天不見,蒼兄別來無恙?”羅曼一身華麗的紫衣站在當街,小扇子插在腰間,一把古琴抱在懷裏,剛才那一下絕對是拿琴砸的。


    “羅兄這招呼打得真是驚天地泣鬼神,莫非是對在下恨之入骨?”蒼魘瞪著他懷裏的琴笑得額上青筋亂冒,“挨上一下……可能會半身不遂。”


    “喲,看你這話多見外。你我同生共死患難與共,我又怎會恨你?”羅曼笑得咬牙切齒:“不是我想打你,是這把古琴想為姐姐報仇。”


    “琴也會想報仇?!”


    “琴都能生兒子了,為什麽就不能想報仇?!”


    “你們倆真是八字犯衝,見麵就吵。”何歡搖著頭從後麵慢悠悠的走過來,敢情是故意讓他倆吵個夠才出現嗎?


    果然有羅曼的地方就會有何歡。


    不對,何歡才是被派來降妖除魔的,羅曼隻是來遊山玩水的。


    果然有何歡的地方就會有羅曼。


    何歡朝他欠身作揖:“蒼魘,有禮了。”


    “有禮。”蒼魘雖然也不喜歡何歡文縐縐的腔調,不過和羅曼比起來總是舒服多了。


    來往的行人都忍不住偷眼看著他們,且不說別的,光羅曼那身暴發戶的行頭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了。


    何歡歎了口氣:“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三個人從路邊換到了不遠處的酒肆裏。


    何歡捧著清茶拿捏著每個字的輕重,羅曼閑極無聊就著清甜的梅酒耍扇子,蒼魘幹脆托著腮幫看對街的鐵匠鋪叮叮當當的鑄造鐵器。


    “你什麽時候到的?”


    “昨天晚上。”蒼魘生怕說少了,故意把到達的時間多加了半天。


    “真巧,我們是昨天早上到的。”何歡依舊微笑著,“我們三人真是有緣,每次都能遇見。”


    “……”蒼魘無力的捂臉。


    你故意的吧!


    靈虛子的信上明明說了“吾已派門下弟子趕往,隻是昆侖遠在西北難免路途耽擱”,為什麽何歡卻比相距近了許多的蒼魘到得還早!耽擱啊!你到底耽擱了沒有!


    “掌門師尊聽說炎龍斷了,特地差我把這柄劍送來。”怪不得今天蒼魘看見他就覺得哪兒不對勁,原來是文質彬彬的他背上交叉背了兩把劍,跟個螃蟹似的,怎麽看怎麽違和。


    “劍?什麽劍?”其實蒼魘的內心已經感動得淚流滿麵:不管是什麽劍,隻要能救命就是好劍啊……


    “此劍名曰問仙,據傳是昆侖不出世的神鋒。”何歡拆開背後的袋子,取出一柄通體黝黑劍身極長的劍。


    “這種好東西……送給我?”蒼魘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掌門師尊囑咐過了,確實是送給你的。”


    蒼魘接過來一看,隻覺得那把劍異常沉重,劍柄上有橫放的棗核狀紋飾。


    如此神鋒,若不是玄鐵天隕所鑄,至少也是精金秘銀吧!


    可這把劍上感覺不到靈氣,也感覺不到任何可以被真元引導的波動。


    此劍十分普通。


    黑乎乎的像塊廢鐵。


    此劍又十分特異。


    特異到根本沒有開鋒!


    作者有話要說:  在打怪中培養jq,雖然是副cp……話說為咩我滴文一定會有兩對副cp?為咩啊為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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