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夫人越想越滿意,便道:“我打算收你為徒,傳你衣缽,你可另有師承?”


    本來以她出身名門,輩分高,隻有別人求著她收徒的份,更何況如今不過一鄉村小兒,隻是她今日看了看她的身法,怕她另有師承,所以多此一問,也是鄭重起見。


    急雲搖搖頭,卻問道:“我還不知清微教是個什麽門派,有些什麽戒律,豈可輕易拜師入門?”其實她心裏對管夫人已是有好感,然而仍不肯輕忽做決定。


    管夫人有些意外,看她一團孩氣,又是長期村居,不知也是有的,隻得耐心解釋道:“清微教祖師爺原為我大秦開國國師秦允所創,他自創武學,開宗立派,名揚五國內外,教派以入世求道為宗旨,即為行事間對境忘心,不滯於物,即是入世煉己之道。傳承至今已是有十八代弟子了,清微教內部分為兩支,一支為清字門,一支為微字門,兩支同源而出,隻是武學上側重略有不同,清字門更重使用,著力於招式的發揚,微字門則重於守微於內,更重於內家修煉。現任教主是清字門第十代弟子張翔,我是微字第十代弟子,在教中輩分已是頗高了,便是掌教師兄見了我也要叫我一聲師妹,你若入了我門下,參加過宗門大比後,便能正式成為門內我的記名親傳弟子,將來就是第十一代弟子,比如今日你見到的鳳三,還得喚你一聲師叔。”


    急雲點點頭,卻好奇地問了句:“五國?”


    管夫人繼續耐心道:“五國就是南詔、西華、東唐、北蠻四國與我大秦國,共為五國,再遠處海外還有些遠遠的小國,不成氣候,南詔、西華對我國稱臣,東唐是小國,一貫重貿易,與各國都有交通,卻不曾對任何一國稱臣,因其沿海而建,據天險而建國,又有傾城財富,卻極善航運和海戰,有欲取其財者,卻難以攻破天塹,更別提東唐國商人遍布天下,掌握了各國的重要商品貿易,又極為愛國,糧草馬匹武器失去他們支援供應不上,難以成戰,因此各國倒與其和平共處,北蠻則一直與我國分庭抗禮,不願稱臣,八年前還曾大舉入侵過一次,被謝相領軍打了回去,元氣大傷,隻得獻了公主議和,近些年還算太平,不過狼子野心一直不絕。”


    急雲聽得極是認真,管夫人心中失笑,自己說得這麽晦澀,這女娃娃應該聽不懂居多,不過心裏倒是清楚得很,輩分高還打動不了她,又繼續解釋道:“我教弟子,在各國都有創立分舵,而總舵則在我大秦玉京內,教主兼任大秦國師,我們清微教派的教義便在清微二字上,《詩》有雲:‘清微之風,化養萬物者也’,祖師爺有雲‘清微其身’乃是我教修行之大義,入世求道,可以心懷俠義、鋤強扶弱、為國為民,這是通往大道之路,這須得自身修行中細細體會,卻非言語可形容,我修行數年,也不過悟了清微通澈四個字,卻也難再進一步,你且看來。”


    急雲不過是跟著私塾先生學過幾日書,古文上原就不熟,聽管夫人說得一套一套的,卻是有些懵,看到管夫人忽然立了起來,站在屋內,執素紈素手款款一擺,急雲隻感覺到屋內忽然起了一陣清風,她閉上眼睛,感覺到身圍的空氣似如水波蕩漾,洞明清澈,水波漸漸澎湃,壓力漸漸增加,急雲漸漸感覺到呼吸不過來,心頭一緊,舊傷忽然一痛,她一皺眉,睜開眼睛,卻看到管夫人懸空浮於空中,身邊白練徐徐繞身,猶如天女散花一般優美,她屏住呼吸,無法相信人類居然可以違反地心引力如此浮在空中,管夫人微微一笑,輕輕一揮手,又徐徐落在地上,急雲隻覺得身邊壓力一輕,滿堂清風忽然散去,急雲歎了口氣,心裏忽然又浮起了一個念頭:自己真的不是在某個劍俠遊戲裏頭?


    管夫人臉上笑得十分溫柔:“怎麽樣?想學麽?”


    急雲看著這仿佛推銷一樣的笑容……忽然覺得之前的仙子形象有些崩壞:“……想。”聽起來似乎是個正派名門,至於之前鳳留之輩……大概派大了,人也有不同,便是從前警局內,也各有性格不同的人,隻要門風正,有地方講理便好,更何況管夫人的確看上去很不錯……她前世見人多矣,唯有心中坦蕩,正大光明,才能有這般明澈的雙目——更何況,她如今也回不去了,那杜銘今日能說出讓年僅八歲的她服侍他,與之共處,無異於伴虎,她甚至都要為夏妍她們暗暗擔心。


    管夫人笑道:“那就好,那你還不趕緊行拜師之禮?”


    急雲滿臉茫然,管夫人心情甚好,以眼示意一旁的衛瑾,衛瑾輕聲道:“你就跪下給我娘磕三個頭,就算拜師了。”


    急雲滿心拜服,倒是真的誠心誠意地跪下給管夫人磕了三個頭,管夫人笑道:“這是你師兄衛瑾,也是我兒子。”


    急雲站了起來,又恭恭敬敬地給衛瑾施了個禮說道:“師兄。”


    衛瑾卻是問:“阿娘,你還沒說師妹叫什麽名字呢。”


    管夫人剛要張口,急雲卻開口道:“急雲,我叫方急雲,急忙的急,雲朵的雲。”


    管夫人看了看她,心中想是了,她也是家人揀來的,那名字大概她自己也不喜,便順著她吧。衛瑾臉上笑了笑道:“原來是方師妹。”


    急雲沒說什麽,臉上的表情又回到了從前的古井無波,管夫人忽然有些頭疼,自己本來就是嫌棄自己的兒子太過老成冷清,才收個師妹,怎麽如今這另外一個徒弟,看上去也是一副冷冷清清的少年老成樣?


    正當管夫人為今後的孩子教育頭疼時,衛瑾卻是說道:“娘,你好像是出去說給我買麵的,我餓了。”


    管夫人一愣,忽然想起晚上的確是衛瑾練了功說餓,自己便出去說幫他買些宵夜來著……後來聽到打鬥聲……她好奇去看了看,卻是白日才窺視過的庭院……她有些無語,隻好愧疚道:“阿娘忘了……現在已經半夜了,外頭應該沒什麽買的了,我去廚房看看還有些什麽吃的沒。”


    急雲看了看這小院,奇怪道:“你們這不是客棧麽?客棧裏頭找小二要宵夜就好了吧。”


    衛瑾難得地撇了撇嘴道:“阿娘愛幹淨,不愛住客棧,去哪裏都要自己找個幹淨小院,把床啊什麽都弄新的被褥才住下來……又喜歡安靜,下人都是白天來,晚上就走的,結果連煮碗麵的人都找不到。”


    前頭管夫人聽到自己兒子吐槽,隻好加快腳步去了廚房,衛瑾卻和急雲一同也跟了進去,管夫人找了半天,卻在碗櫃裏頭看到一個大碗,蓋著一大坨和好的麵團,她有些為難道:“這麵團不知道怎麽樣才能變成麵條呢,要不這有米啊,我煮點粥給你吃吧。”


    又低頭去看那冷灶,臉上寫滿了“我不會”三個字,衛瑾無奈道:“那我明天早晨再吃吧……”


    急雲心裏卻笑得打跌,原來這武林宗師也有不會的東西,她臉上微微一笑,露出了淺淺的酒窩,說道:“我來煮吧。”


    於是管夫人和衛瑾便看到急雲熟練的找到了火石,很快重新升起了火,從水缸裏頭打了水洗了洗鍋,放了一鍋水進去燒,然後一雙小手熟練地拿起那餳好的麵團,輕而易舉的一拉,再合並又一拉,那有彈性的麵條忽然就變成了長條,管夫人和衛瑾隻看著急雲一雙潔白的小手如同鴿子一般飛來飛去了一會兒,就有滿把的細長勻稱的麵條拉了出來,衛瑾雙眼瞪得溜圓,又忍不住去看了看管夫人,滿臉寫滿了:你看人家……


    管夫人則滿臉委屈:你老娘我是名門閨秀,繡花彈琴寫字練劍樣樣都行……就是不會拉麵條……


    水開的時候,麵也剛拉好,急雲嫻熟地先抄了一小勺鹽入了湯,然後把麵條全放進去,蓋上蓋子,又去打開櫃子找了一會兒,摸出兩個雞蛋來,又切了把小蔥,等麵熟的過程,拿了個蒜頭來嫻熟地拍爛,剁碎,又問他們:“你們吃辣椒不?”


    管夫人和衛瑾都點點頭。


    急雲看著他們母子一模一樣的表情和極為相似的外貌,忍不住又露出了臉上的淺渦,她從櫃子裏頭找出了豆豉、辣椒和醬油,全剁碎,鍋裏水開了,她把兩個雞蛋磕了進去,勺子極快地一晃,雞蛋便散成了蛋花,灑上蔥花,迅速地起鍋,一下子撈了三碗麵條出來,香氣誘人,衛瑾早就餓得前心貼後背,這時候的男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運動量又大,餓得睡不著,看到這一碗熱騰騰的雞蛋麵條,早就拎了筷子先給母親端了一碗,正要開吃,卻看到急雲把鍋裏剩下的麵湯都盛了出來,倒了些油,燒熱後把辣椒、豆豉、蒜蓉放進去爆香,再醬油一擱,屋裏頓時充滿了香辣味,衛瑾眼睛一亮,嘴巴內早有津液湧出。


    急雲找了個碟子,將醬盛了出來,放在桌子中間道:“蘸醬吃更香,或者直接拌麵,隨你們口味,可惜沒肉,若是放些五花碎肉炸一炸,那才叫香呢。”


    衛瑾哪裏聽她說,早已急不可待地一下子勺了滿滿地兩勺子的醬拌進麵裏,麵條一下子變成了紅彤彤的,他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管夫人也斯文地蘸著些醬一口一口地吃著,又笑著叫她:“你也吃呀,辛苦你了。”


    麵湯*鮮香,麵條韌而滑溜,衛瑾甚至把旁邊的麵湯也喝了兩大碗下去,才意猶未盡地放了碗,看著急雲也已經吃光了麵前的一碗麵,正勤快地拾掇著廚房,他心滿意足地想:其實有個師妹,真的挺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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