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往東邊一路疾馳,車上是管夫人和急雲、衛瑾以及仍在昏迷著的小喜,旁邊是雙目紅腫的羅姑姑在替她擦汗。


    管夫人給急雲和衛瑾說這位未謀麵的師伯:“姓葉,名默存,比我大二歲,十歲的時候拜入你們師公門下,醫術是家傳的,葉家是大秦有名的醫藥世家,他父親那一支主要是以藥為主,傳到他的時候,他卻對毒起了些興致,不過醫毒不分家,他醫術上還是很可觀的,脾氣有些古怪,喜怒無常,你們到時候可別亂說話觸怒了他……”一邊卻也止住了,她想起急雲和衛瑾都是悶罐子,倒是不太可能得罪葉師兄,不過白囑咐罷了。


    衛瑾想了想道:“不知道師伯的夫人是哪裏人?”他想著母親很少提起這位師兄,想必師兄妹感情一般般,若是從師伯的妻子那邊入手,女人心軟,大概好相處些。


    管夫人搖搖頭,歎道:“你這師伯的脾氣一直陰晴不定的,這麽多年,竟沒有成親,從前我父親在,還有人管管他,現在可管不著他了,前幾年見過一次,愈發的脾氣古怪,你當時還小,可能沒印象了,他是見過你的,還送了你一個寒玉蟬,我看那東西戴多久都是冷冰冰的,怕你戴著不舒服,回去便除了收起來了。”


    衛瑾點點頭,說起來他卻是隱隱約約有些印象,一個笑眯眯的伯伯給他的,那個寒玉蟬是個雪白的玉,摸著像萬年寒冰似的,他記事很早,小時候許多事情都記得,父親冷落母親,不喜自己,母親離家出走的事情,他如今依然記得清清楚楚,隻是不說省得惹母親傷心而已。


    一時車廂內又歸於沉寂,一車子人各有心事,默默無語。


    車廂日夜趕路,三天三夜才到了管夫人說的地方,隻見四麵俱是層巒疊嶂,鬆篁交翠,曲徑通幽,走到一段峭壁之下,山回路轉,見一山洞,從洞口進去,洞中都鋪著青石,甚為平坦,上有石罅,漏著天光,紆回轉折數轉後方才覺得眼前一亮出了洞,又是一帶清溪迎麵攔著,映帶著許多花樹,樹影裏卻挑出一角屋簷,極是清雅。


    管夫人帶著他們走到了草堂前扣了扣門前的叩竹,裏頭兩個小童迎了出來,頭挽抓髻,身穿青布道袍,便鞋淨襪,都是眉清目秀極伶俐的樣子,見了管夫人作揖後問道:“敢問客人哪裏來?有何見教?”


    管夫人沉聲道:“煩請轉告葉師兄,師妹管香來訪。”


    一個童子應了進去傳話,另外一個童子引著他們進了花廳奉茶,過了一會兒裏頭簾子一挑,走出來一位男子,長眉修目,眉間沉鬱,相貌隻是普通,個子頗高,穿著一領藍布長衫,管夫人站了起來拱手道:“師兄。”急雲和衛瑾也連忙站了起來垂手而立,葉默存微微一笑道:“師妹今日匆忙來訪,卻是為何?”一邊卻已對急雲衛瑾和身後的羅姑姑以及懷中的小喜都掃了一眼,急雲隻覺得一道犀利目光看過,心中凜然,垂手不言。


    管夫人解釋道:“服侍我的小丫鬟前日不慎中了毒,我已以內力逼著,但她不會武,毒發得快,因此隻能來請師兄施展妙手了。”


    葉默存聞言走了過去,翻了翻小喜的眼皮,把脈後沉吟片刻道:“是毒蘑菇,先送後頭住下,讓童子們煎藥服下,再施針治療調養一番便好,隻是這毒對身體有些影響,髒器已然受損,之後可能有些弱症。”


    羅姑姑聽到有救,已是顫抖著聲音道:“多謝大夫,多謝夫人……”她不眠不休三天三夜,已是滿眼血絲,麵目憔悴,如今聽到有救,一顆心放下一半,淚水忍不住又湧了出來。


    葉默存示意兩個小童帶著羅姑姑和小喜到後堂,一邊卻看往衛瑾和急雲道:“這是阿瑾吧,這樣大了,這是你上次信中說的新收的女徒弟了?看起來怎麽和阿瑾一樣,也是個無趣的。”


    衛瑾和急雲默然,管夫人隻好讓他們上前見禮,葉默存受了禮後,對急雲說道:“我收有兩個徒弟,算得上是你的師兄師姐,阿瑾是見過的,隻是他們出去做師門任務去了,下次有機會再介紹給你——初見麵,也沒什麽好東西送你們,好在前些日子得了對有點意思的東西。”一邊叫童子道:“去把我案上那個紅漆盒拿來。”


    過了一會兒童子捧了盒子來,葉默存打開,裏頭卻是一對象牙雕花空心套球,外層雕著花鳥紋路,真如乳白光亮柔嫩的花瓣層層綻開,雕紋精細之極,十分精巧美麗,葉默存拈起那兩隻球,擰開,中間套著一個圓球,轉開,空心處卻是放了一丸碧綠色的藥丸,異香撲鼻,他說道:“我在這裏頭各放了一丸避毒丸,你們行走江湖,若是遇到瘴氣、毒物,這個可以略頂一頂。”


    急雲和衛瑾去看管夫人,管夫人微微點頭道:“你們師伯這個避毒丸十分珍貴,也是他的一片心,你們且收下吧。”


    急雲接了過來,卻是被那表麵精美的雕紋所吸引,撫摸了一會兒,葉默存看她臉上似是很喜歡的樣子,解釋道:“這可是京中晉王親自雕的,晉王如今一幅畫已是能賣到千金之數,雕的印章更不必說了,因為太耗心力,多少人求而不得。”


    管夫人愣了愣道:“晉王……不是死了麽?我怎麽記得他兒子也不過才十來歲吧,似乎是小瑾兒幾歲。”


    葉默存點頭道:“不錯,正是他兒子襲了晉王的爵位,今年不過十二,書畫上造詣極高,京中聲名鵲起,隻是自幼有心疾,前些日子發病了,宮中托了掌教,讓我去給他診治,這對象牙球便是他贈的。”


    管夫人問:“那師兄是治好他的心疾了?”


    葉默存搖頭道:“我也隻是堪堪控製住病情,保住他不死而已,他是天生的心髒有缺陷,若是要根治,還需要一番周折,我卻是有個古方可以試試,然而那古方上所需的幾位藥,都極為難得,如今正打算到處收集試一試,卻也不是件易事,端的看他運氣如何了。”


    管夫人點點頭,葉默存道:“我讓童子們帶你們到後頭梳洗歇息吧,我先去看看你們那丫鬟,待你們休息好後有話再說。”


    管夫人便帶著衛瑾和急雲跟著引路的童子到了後堂,住進房間內,果然有童子送了熱水來給他們梳洗。


    兩日後,小喜清醒了,葉默存隻言餘毒已清,接下來的隻是休養問題而已。然而她卻隻是閉目裝睡,並不敢看管夫人他們,羅姑姑問她如何會誤食蘑菇,她也隻是閉口不談。管夫人卻是摒退了所有人,單獨和小喜談了談,出來後找了羅姑姑,給了一筆銀子,讓她帶著小喜回去,回去後也不必上山了,自在山下住著。羅姑姑看小喜雙目紅腫,雖然心中疑慮,然而畢竟女兒是救回來了,雖然她一直閃爍其詞,卻又反複問管夫人和雲小姐那天的反應,顯然有文章在內,她卻也不敢再問下去,當日便雇了車,和小喜啟程回聆玉鎮。


    卻說衛瑾也問管夫人道:“以後不用羅姑姑了?”他心裏知道以後大概是真見不著羅姑姑了,隻是這些年羅姑姑待他甚好,衣食住行,無一不周,到底是有感情在的。


    管夫人搖搖頭,半晌卻忽然說道:“一次不忠,終身不用。”


    急雲被這話裏頭的凜冽寒氣震了震,忍不住轉頭去看師父,管夫人看她看過來,又正色道:“隻要不忠過一次的人,一定會再次不忠,你們當謹記在心!”


    急雲和衛瑾看她嚴肅,隻得恭敬應了是。管夫人想了想又道:“小喜在我們身邊多年,此次不過是一時糊塗,你們師伯也說了,她的身體髒器受了毒害,之後即使悉心調養,也活不過四十歲,羅姑姑卻是視之為下半生唯一依靠,因此此次小喜下毒,我沒有處置,和普通人不必計較太多。然而在江湖中,若是遇到江湖中人下毒,那卻必須針鋒相對,不可手軟,否則別人看你們軟善可欺,便是被發現,付出的代價也小,就會一再嚐試挑釁,因此當斷則斷,可明白?平日裏更應當防著小人些,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倒是我平日裏太過寬和了,讓她生了妄心。”


    急雲和衛瑾又應了是,到底他們與小喜相處多年,對此次兒戲一般的下毒,他們倒是生不出太多的怨恨之心,不過對人心之複雜,倒是有了警醒。


    打發走了羅姑姑和小喜,管夫人留下來卻是要和葉默存商量下找父親的事。閑下來葉默存卻也喜歡和衛瑾、急雲聊聊天,或是說些養生的辦法,教他們些辨別毒藥的方法,或是說些從前的見聞,倒是十分可親的樣子,急雲不由的想起管夫人之前說他性格古怪喜怒無常來,如今看起來,卻很是親切平和,這又是什麽情況?


    這日葉默存問他們:“你們該著手準備師門任務了吧?如今有什麽打算?”


    衛瑾和急雲對視一眼,衛瑾說道:“我和師妹打算去一次百越,聽說當年外公是在那裏失蹤的,我們想去那寶藏之地看一看,看看興許能有什麽線索。”


    葉默存聽了倒是一愣,想了想道:“百越那邊,民風彪悍,語言不通,民俗與我們大不相同,又有十萬大山,山勢險惡,蛇蟲肆虐,瘴氣叢生,當年你師公如何找到寶藏的不知,隻是後來我和你娘去了那邊找了許久,都沒有線索,你們不如還是找個別的地方做任務比較合適。比如往南去海外,殺幾個海盜,收複些海島,一舉兩得,兩個任務一起做了,也不算難,至於找你外公的事情,交給我和你母親好了,前些日子有人在西華國那兒見過個人,形貌有些相似,我們打算去那邊看看。”


    衛瑾卻是堅定道:“如此兵分兩路豈不更好?我們已經決定了。”


    葉默存看他臉上表情,卻是想起從前師妹那倔強,知道這小少年隻怕也承繼了乃母之風,不撞南牆不回頭,便點頭道:“也成,隻是萬不可冒險,去看看便可,我那兒有當時師父找寶藏所用的情報線索,到時候一起拿給你們參考,那寶藏之地,我和你們的母親找了許久都沒找到,你們也不要抱太大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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